散文|白描夏夜

郭晓枫

白描夏夜

郭晓枫

上周六黄昏，独自在家附近的锡林湖边溜达，晚风徐吹，夕阳斜照，一天中琐碎的情绪，零存整取，兑换成此刻的"静"。我专注地看着西天，太阳缓缓吐出最后一团火焰，掉在我对面的云上，红红的晚霞一点一点下垂，我向天幕深处凝望，上天甩出这竿鱼饵，用意再明白不过---用不了一会儿，一条黑色的大鱼即将跃出光阴的水面：我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中，只等夜抖动它的鳞片，溅起一身清凉。

热爱夏夜是人之常情。大而言之，珍惜时间自然也要珍惜夜晚；小而言之，爱屋及乌，如果有一千个理由喜欢夏天，那至少要分一半给夏夜。作为二十四小时的最后一段，它来得晚，天总在八点半以后才彻底黑下来，真有些大器晚成的意思呢；除了晚，夏夜停留的时间还很短，到次日四点左右天蒙蒙亮，屈指可数的七小时。其中一大半又得交付给梦，真正能攥住去自由支配的，不过三个多小时，若不尽兴，只好压榨睡眠的时间，熬到世界无话可说。潜入夜，你像潜入一户朱门大宅，从那里偷回你丢失的宝贝，或是梦想，或是乐趣。是的，无论凉热，无论长短，夏夜只给人们两个选择：为梦想去争分夺秒，为享乐去挥霍时间。

夏夜的乐子很多，散步、夜骑、唱歌、看露天演出、撸串、喝酒……谁都能从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款式"。记得九十年代中后期，还没有KTV，唱歌也是露天的，面对一台连接着VCD的电视机，手握话筒狠劲唱，声飘数里，绝对过瘾。每条街上都有这样的"风景"，不是唱的就是围着看唱的，各种野兽派唱法，把夏夜吼得生龙活虎。后来有了KTV，如今更有音乐烤吧，街上再也听不到凄厉的狼嚎，这多少让我有些落寞，那热气腾腾的狼嚎啊，与燥热的夏夜其实是对儿绝配。

夏夜另一个主角儿，自然是啤酒。像扇扇子，一旦扇开感受到那股凉意便不会轻易停下，啤酒也如此，让人欲罢不能，这可爱的大绿瓶中装的是能喝的扇子吗？还是在九十年代中后期，串店还没出现，即使有也很少，小商贩们就在夏夜中因地制宜：自家饭店门外、广场上、街道边，十几张或几十张白色塑料圆桌一溜儿甩开，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客人，烧烤架上烟雾缭绕，忙碌的师傅在烟雾里娴熟地烤着串儿。再多的桌，天黑前全部坐满，碰杯和聊天说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波澜壮阔，引得路过的行人都想跳入其中。虽然太过喧闹，也不免留下一地狼藉，但那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息，确实是夏夜里的天堂。有了串店后，露天的大排档越来越少，热闹的海洋瘦身为"内海"，涨起的潮也安静了许多。但偏有人深恋过去的欢畅，只要夜空晴朗，总有人家把小饭桌抬到楼下的空地，桌上堆满一家人穿起的羊肉串，地上是啤酒，烧烤架就在旁边，不一会儿，一家人就开始幸福地吃喝起来。一时间，小区花池里的花草全是羊肉味，这才是草原的花，对味儿！

逐梦？点灯熬油、汗流浃背地埋头苦读，也是有的，累了就赏自己一支雪糕吃，站在夜里听听蝉鸣仰望繁星，回屋听一曲田震的《执着》，把刚投过水的毛巾搭在肩上，继续学。这是我二十年前的青春，再也不会回来的青春之夜！一起苦读的同学有的杳无音信，有的仍在联系，当年热锅上的一群蚂蚁不知会不会像我这般时常忆起过去那些无悔的夏夜？

因此，前年（2015）出高考成绩的那夜，参与到级部彻夜加班统计学生高考成绩的工作中，只觉得这是一份殊荣---见证奇迹的殊荣。夜里十一点半，从家里出来，一个人走过滨河路，走过植物园，走向两公里外的学校，路上再没一辆车，夜是我的，世界是我的，我在夜的世界里徜徉，我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正如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样。到学校后，级部办公室就像前线的作战指挥室，人手一台电脑，只等十二点到来。那夜，捷报频传，高考数学满分、内蒙文科第三、锡盟理科状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我们一直忙到凌晨四点才暂告一段落，在晨光熹微中，大家一起合了张影。

从教学楼出来，看着旭日从一片红霞中冉冉升起，我知道，上天又甩出一竿鱼饵，夜色已不知所踪，钓起来的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