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路上的故事

扬扬3003

打光你所有的子弹

常州市儿童医院小儿外科

张建军

“打光你所有的子弹”——这不是枪战片里的台词，而是出自华西医科大学附属一院的S院长的口中。

1995年，我到华西医科大学附属一院的心胸外科进修，有幸被分配到S院长的医疗组中。在这段进修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很忙碌，查房、开医嘱、换药、上手术观摩、写病历。晚上回到宿舍，还要继续看书，记录一天的心得，虽然忙碌却也十分充实。

一天，我们组收了一位准备置换二尖瓣的患者。患者叫郭平安，男，56岁，一位普通的农民。5年前因风湿性心脏病导致了二尖瓣狭窄，于是做了生物瓣置换手术。随着时间的流逝，术后并发症犹如古树上的菟丝子，冒出一个头之后开始疯狂的缠绕。生物瓣出现老化、毁损，心功能不全的症状又重现并且逐渐加重。本次住院就是准备置换机械瓣的。

经过术前检查、准备，S院长主刀为他进行了二尖瓣置换术，这个手术难度高又复杂，但是手术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手术后，患者从心胸外科进入ICU治疗。当时，几乎所有的心脏手术患者都是由本组医生负责监护治疗的。于是这个重担落在了我和其他两位医生身上。

手术后的几个小时意义十分重大，我们每个人都谨慎小心，密切关注着患者的变化。术后6小时，患者完全清醒，抬高床头取半卧位。谁料4小时之后（术后10小时），患者突然出现昏迷，伴高热、抽搐，当时情况十分危急。S院长得知后，很快来到了ICU，他在了解病情，检查患者之后，下了诊断——术后脑气栓。我们都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凶险的、可以致死的并发症。

S院长神清严肃，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主持抢救。镇静剂、强心药、脱水剂、脑功能保护、查血气、调整呼吸参数…………一条条医嘱从他口中发出，我立刻复述并开具书面医嘱执行。那一瞬间，我们仿佛是在与时间争夺，置天命于罔闻，一意孤行在救人的跑道上，什么都已经抛却在了脑后。经过一系列的抢救，虽然数小时后，患者仍然昏迷，但循环、呼吸、血气等指标参数基本稳定。此时已是次日凌晨3点，S院长交代好一条条注意事项，才离开ICU。

随后的3天，我们组停掉了所有的手术，全力抢救这个患者，三位医生24小时守护患者床边，在S院长的指导下，根据患者的病情，调整药物，观察病情变化，记录病程记录。同时，也为患者吸痰、清理大便、清洗身体。

3天中，我们没有迈出病区大门一步。一天三餐就是吃点盒饭，吃完之后轮流在值班室休息上一会儿。每一天的清晨都是阳光洒满大地的，但是随着时钟滴滴答答，光辉在一点点的被夜晚吞噬。术后第4天，患者仍然没有清醒，科里的其他教授都觉得已经没有了希望。

S院长来到ICU，看到疲惫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们回去洗洗，休息一下。可是……离开了ICU，谁的心会安定下来呢？大家不约而同，前后脚地又回到了ICU，守护在病人身旁。

晚上7点左右，当我在为患者吸痰时，突然觉得患者有了意识，我按捺住激动，努力镇定下来，就问：“郭平安，能听见吗？听见了就点点头，摇摇头。”话落，只见他缓慢而努力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天啊！他醒了！他真的清醒了！他简单的举动却让我激动万分，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当S院长接到电话时，他也十分高兴，欣慰地说：“谢谢你们给我带来这个好消息。”很快，院长就来到了ICU，经过仔细地查看，他终于舒心地笑了：“他没问题了。”

回到医生办公室，S院长破例拿出香烟，发给大家抽，对病人的情况及治疗作了总结，最后他说：“对于危重患者，医生就是希望，不能轻言放弃，要打光你所有的子弹。”打光你所有的子弹？我一愣，回想这几天日夜颠倒的床前的守护，顺手摸上自己满脸的胡渣，自己的负出和努力在此刻有了升华。

对！打光你所有的子弹！

这句话，我记住了。

术后半月，患者郭平安出院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老实巴交的他和他的妻子，手里捧着一面“华佗在世，妙手回春”的锦旗，朴素的简单的只在重复着一句话：“谢谢院长，谢谢医生、护士”。那场景不同于诗人作家笔下华丽的辞藻，但每一个“谢谢”郑重无比，只有我们知道，这些感谢价值千金。

自古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时代在变迁，医疗环境在变化，行医难，行医苦，所谓“天使”的光环已不复存在，而行医的准则却不能变。医生，从字面到骨髓都离不了医治生命，在书海里汲取知识，在工作中总结经验教训，剥丝抽茧。让我们的“枪膛”填满“子弹”。

医者的子弹，是厚积于心的博学，是临床磨砺的精华，是关键时刻的担当，更是患者生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