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奶奶讲过去的事

杨萌

<h3>  最近记性臭得要命,催自己动手写下奶奶讲过的故事,不然注定要迷失在记忆的风沙烂泥里。</h3> <h3>  我的奶奶,1937年2月出生在山西省清徐县的一个优渥世家,是这户人家的大小姐。父家姓孟,母家姓戴,均属山西名门。</h3><h3> </h3> <h3></h3> <h3>  奶奶的父亲毕业于南开大学化学系,由国民党高官陈诚介绍到当时中国唯一的银行——中央银行担任出纳部主任。抗日战争期间全家南迁,据说从北京到上海坐的飞机比现在的宽敞高级多了,霸王号,具体什么样呢,反正只坐过经济舱的我想象不出。</h3> <h3></h3> <h3>  当年的上海大闸蟹物美价廉,蟹黄大过鸭蛋黄,给奶奶留下了终生难忘的美味印象。</h3> <h3></h3> <h3>  短暂停留后,全家从上海迁往广西桂林,这次乘坐的飞机明显次了一等。随后到柳州定居。</h3><h3> 在柳州的住所有点类似现在的酒店式公寓,长条走廊配N个大单间,提供简单的家具:床、衣柜、桌椅,自己只有衣物,拎包即住。每天房客只管出门上学、上班,自有茶房给打扫卫生、打开水。</h3> <h3></h3> <h3>  柳江穿柳州城而过,洪水过境前,沿江住户纷纷将财物从窗口递与江上船夫以作转移。此情景让奶奶这个北方来的小女孩很是纳闷。</h3> <h3></h3> <h3>  后来搬到一处独立套房居住,有保姆、有大房间、出门有父亲的汽车可以蹭,作为当时的家中独女,奶奶的生活不得不说是很巴适了。</h3> <h3></h3> <h3>  我们所学的查字典是靠拼音和部首笔画,但民国时期还没有现代拼音,汉字也没经过简化统一。40年代的柳州教会小学是用四角号码字典教学,这本字典伴随了奶奶的一生,辗转多地也没有丢弃,成为了我们家最古老的一本书。<br></h3> <h3></h3> <h3> 90年代我读小学之后,奶奶教会我如何使用它,然后把她的童年识字好伙伴送给了我。可惜到现在我多年不使用,记忆如烂砂,已经不记得怎么用了。</h3> <h3></h3> <h3>  说到字典,不得不忆起奶奶多年来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上小学识字之后,奶奶给我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让我猜猜是什么,可惜呆萌的我什么也猜不出,最后揭晓是一本精致的《一千零一夜》,它恐怕是当时全保山最高级的儿童书了,开启了我成篇章的阅读。小学四年级的暑假,我跟奶奶到昆明玩,奶奶带我到书店挑了一本《珍妮姑娘》,它是我阅读经典文学的开始。</h3> <h3></h3> <h3>  扯远了哈,再扯回来。</h3> <h3>  1949年国民党溃逃之前,大部分中央银行的职员选择去台湾,而奶奶的母亲不愿再远走,于是选择了一点遣散费留在大陆。</h3><h3> 在时局的动荡中一家人撤往大后方。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乘坐的是最差的货机,全家的行李一共就两口樟木箱子,这两口樟木箱子在后来的岁月中一口运回了山西老家,一口被扔了。当时家中有位讲粤语的仆佣,也一起到了昆明,解放后大家树立了"剥削、阶级"等概念,就把她遣嫁了。</h3> <h3></h3> <h3>  混乱中的昆明房价极低,二百元可以买一套院,可当时我的曾祖只视昆明为过站,没有投资房产的意识,让我错失"拆三代"的命运。</h3><h3> 奶奶家在昆明一直租房住,先后住过环城东路、万钟街(现复兴小区址)、东风西路(现中华小学、中国银行址)等地。</h3> <h3></h3> <h3>  在这段频繁搬家租房的岁月中,也有许多见闻让人印象深刻。比如</h3><h3> 刚到昆明时租了一家破落富人的房子,这家人关系就很复杂。大约有11个子女,因为有个小孩就叫小十一。还有个孩子叫小八三,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他爷爷八十三岁......老七其实是这家老头子跟小丫鬟生的,出生时正好儿媳妇生了老六,于是就把这个私生子认作老七。解放后这家乱七八糟的子女劳改的劳改、枪毙的枪毙,只剩老太婆带着最小的孙孙,靠出租房屋维生,老头子的姨太太早打发走了,老头自己也被撵到了楼角的夹层里苟延残喘。似乎只有老八和老九一对姐弟比较周正,可惜后来都患红斑狼疮夭亡。</h3> <h3></h3> <h3>  再比如</h3><h3> 五十年代初,一户邻居周末去郊游,回程在昆明西郊长坡一带感到口渴,见有一处房院就进去找水喝。可是院里的人都不搭理他们,直到他们看见一个严重畸形的病人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麻风病院,吓得立即跑回家。</h3> <h3></h3> <h3>  解放后各种运动、"三反五反"接踵而至,曾祖上交了所有金银积蓄,包括亲友给奶奶的生日礼物,大家都成了无产阶级。本来只会逛街看戏打麻将的旧社会太太、我的曾祖母也自己学做饭了,大家都是劳动者。</h3> <h3></h3> <h3>  我的奶奶还是一个快乐的中学生,就读于书林街教会二女中(就是后来的昆三中)。当时中国和苏联交好,中学生都学俄语,每个学生都有一个苏联的"手拉手"小伙伴,奶奶的笔友名叫叶莲娜。俄语有大量的弹舌音,虽然现在奶奶一句俄语都不会了,但她还是很骄傲自己标准的弹舌。</h3><h3> 想想我自己,小时候被学校组织跟一个保山杨柳乡的学生"手拉手",尬聊了两次就over</h3> <h3></h3> <h3>  高中时期,奶奶曾患急性阑尾炎,术后拆完线在家休养,热心的同学去看望她,活泼开朗的她和同学们尽情欢笑,结果刀口绷裂,得马上到昆华医院处理。从东风西路到昆华医院大家都知道很近,当时疼痛得已不能行走,家人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可奶奶万分羞愧,"怎么能坐人力车呢?!是剥削,是压迫!" 坐车走的短短一段路,奶奶羞得用衣服遮住头脸……回头看看,观念变革之剧烈,有时真叫人哑然。</h3><h3> </h3> <h3>  那个年代也有朦胧的情愫。一位扎双辫的女同学在翠湖约会,被同学见到,第二天教室黑板画了湖水和辫子姑娘的漫画,从此那位姑娘再也抬不起头。</h3> <h3></h3> <h3>  奶奶不是团员。班级里成立互助学习小组,奶奶帮一位团员同学提高成绩,对方帮她积极入团。到了高中毕业时,奶奶还是没入团,那位互助同学也没考上大学,看来是个失败的小组。</h3><h3><br></h3><h3> 奶奶的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尤擅理化。填报志愿之前,学校组织参观了工学院、医学院、机床厂、自来水厂、农场等单位,帮助学生了解职业方向。当时高考志愿分三类,第一类理工、第二类医农、第三类文科。奶奶一心想当医生,所以填报了医农类。</h3><h3> 时光又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奶奶抱憾终生的还是当初不该填服从分配。就这样,她被分配到了农学,从事一个她完全没有兴趣的专业,从此丧失了追求事业的热情,成绩也就麻麻哋啦。对于这种悲哀的心境,我完全理解。</h3><h3> 医学梦,奶奶又做了多年,可她的子女还是没能学医。直到2007年我考上医学院,奶奶才感到慰藉。</h3> <h3></h3> <h3>  虽然不喜欢农学专业,大一的生活还算不错。可以游玩,可以看书,吃饭都是八人餐桌菜,不用自己洗碗。</h3> <h3></h3> <h3></h3> <h3>  大二开始遇到进一步的政治运动和自然灾害,没有条件好好读书了,随时要组织劳动。</h3><h3> 进门吃饭、抹嘴走人的桌菜没得吃了,曾到寻甸去下乡劳动,队长顶着拒不交公粮的压力换来队员一口饱饭。</h3><h3> 还去过大理洱源,没有污染的洱海弓鱼真是肥美,同学们天天吃鱼,专挑大的,小鱼还看不上。现在洱海鱼的生存环境远不及它们的鱼祖宗。</h3><h3> 劳动是艰苦的。奶奶是个在城市长大的小姐,挑不来担也挥不动锄,只有打着晃、磨着水疱,一点一点学着做农活。而对于我爷爷这种农村出身的同学,边学习边劳动的方式就很轻松。</h3> <h3></h3> <h3>(这个大帅哥就是我爷爷啦!)</h3> <h3>  到了大四,总算安稳学习了一年,就这样毕业了。当时的口号是"上山去,下乡去,到贫下中农中间去",农学院的学生都被分配到了云南山间各处。算是照顾我奶奶,把她分配到思茅地区镇沅县工作,由于那里地理环境闭塞,所以物产自足不用挨饿。</h3><h3> 年轻的毕业生们都兴高采烈地上了送行车,有同学在临近昆明的玉溪地区下了车,要远走思茅的同学还笑他太近了。单纯的年轻人啊,不知道未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h3> <h3></h3> <h3></h3> <h3>  至于到了镇沅之后,我想那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 —————————————</h3><h3><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跋</b></h3><h3><b><br></b></h3><h3> 我的奶奶是个有趣的人,金嗓子爱唱歌,有文化好读书,我从小和她一起生活,被树立了当医生的理想,深刻影响了我的成长,还养成了爱吃山西面食的习惯。她老人家经历了八十载的风雨坎坷,晚年还在与疾病作斗争,是一个坚强的斗士。</h3><h3> 说了那么多,其实她是我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姥姥。为什么要叫"奶奶"呢?因为她喜欢我呀!为什么要写奶奶的事呢?因为我是奶奶的小甜心呀!继承着她全套的线粒体DNA!</h3> <h3></h3> <h3></h3> <h3></h3> <h5>*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THX</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