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b>一、青春抉择</b></h1><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感谢群主搭建了一个平台,使我们有了一个新的知青之家。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把我两年多知青生活的点点滴滴写出来的冲动,与我的户友和知青朋友们分享。冲动使我忘记了自己的水平,也战胜了怕知青兄弟姐妹笑话的心理,就含羞带怕、战战兢兢开始落笔了。</span></h3> <h3> 我是1976年毕业于海龙县第一中学的。临近毕业时,在我的本县异校同届毕业生里,有几名热血青年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信的大概内容是:我们坚决要求到西藏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h3> <h3> 几个中学生的信意外地得到了中央办公厅的批复,是批复给中共吉林省委的,大概内容是吉林省就地处边疆,可就地就近组织支边。这样就有了吉林省海龙县首批赴长白县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当时报名的人很多,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真正去长白县的只有我们三十个人,十五名男生,十五名女生。在我看来,这三十人是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而另一部分就是家庭有某种缺失,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孩子,而我就是属于后一种了。</h3> <h3> 我生于1957年,爸爸是抗战末期参加革命的"土八路",文化不高,又重男轻女。妈妈生了我们姐妹五人,我是老四。我出生后,爸爸的态度很坚决,就两个字"送人"!我是在妈妈的坚持和眼泪中才没有被别人抱走。从此,我在这个家中是不受欢迎的孩子,爸爸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厌恶。</h3><h3> 为了逃避爸爸的眼神,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去长白。当我的行李被装上汽车的时候,我看见妈妈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失声痛哭,我也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但是我还是走了,我都没有去安慰妈妈几句,就义无反顾地迈出了门槛。</h3><h3> 就这样我和我的二十九名户友迈出了人生踏入社会的第一步。</h3> <h3> 我们走得隆重而光荣。县领导特意为我们组织了欢送会,仪式上我们每个人胸前都戴上了大红花,上台表决心和领导握手。我们举着一面大旗,竖帜曰"海龙县首批赴长白县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县委组织中学生用汽车敲锣打鼓地把我们送到了海龙县和柳河县交界处,我们坐的大客车上架着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表达着我们的决心:"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的战斗口号是笑迎长白暴风雪,扎根农村六十年!"就这样,我们一路喊着向长白进发⋯⋯</h3><h3> </h3> <h1><b> 二、路半惊魂</b></h1><h3> 我们出发了,一路口号一路歌。我们先到了通化,在通化市宾馆姐姐和姐夫早已等在那里为我送行。和我同行的还有我的爸爸。爸爸虽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可爸爸是老革命老资格,又是几个老知青的爸爸一一我的大姐二姐在1968年的同一天走向农村,三姐也于1972年下乡在本地,我已经是我们家的第四位知青了。所以这次我们奔赴长白,我爸爸有幸被选为三个家长代表中的一个,送我到集体户。大姐、大姐夫陪爸爸和我一起吃了饭,并合了影,然后我和爸爸就又上了汽车,一路向山里驰去。</h3><h3> </h3> <h3> 汽车驶出山城通化,渐渐地爬上了盘山路。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海龙县小城镇里的孩子来说,第一次感受到了山的雄伟,水的深邃。汽车一会儿在云里穿行,一会儿下到谷底。在云里穿行时空气是雾蒙蒙的,可是下到半山腰时就是小雨,再到谷底却变成了中雨。我们坐在车里随着汽车的颠簸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大笑。谈笑中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集镇一一石人煤矿。 </h3><h3> 按照行程,我们要到石人煤矿阶级教育展览馆进行阶级教育。司机师傅慢慢地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下车后便飞也似地朝展览馆跑去,远远就看见在展览馆门口跪着的三个人像,跑近了才看明白原来是铁铸的汉奸把头,都叫什么名字现在已不记得了。不知为什么,展览馆那天没有开门。我们无法入内参观,就转身又向血泪山跑去。在血泪山上,我看到了万人坑、夫妻坟、父子坟等等,那些累累白骨确实让我过目难忘,至今还记忆犹新。</h3><h3> 大概是下午2点钟左右,当我跑回来的时候,很多同学已经先我回到了车上。但不知为什么汽车出了点问题发动不起来,司机正忙着修理。天很闷热,一部分同学坐在车里等,一部分同学在车的外面,我和两名女生同坐在路边树荫下一条扁担上,一边纳凉一边看着司机修车。正在这时只听得离我们不远处山的方向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正纳闷不知是怎么回事,抬头看到天上有几个黑点正在往下落,我正想也许是谁在打野鸭子吧?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看到和我同坐在一条扁担上的小芳同学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身体一抖一抖地,头部和耳朵都在往外冒血,她的一只手还在下意识地从耳朵里往外抠血。紧挨着她坐着的玲丽同学也被吓傻了,伸手去拽她。愣了半天,我们才缓过神来,惊呼尖叫起来,原来是放炮崩山崩下的石头飞到了天上又落下来砸到了小芳的头。这时候我爸爸和另外两名家长把小芳抱在怀里,还有几名男生跑到路中间去拦车。我们正在忙乱时,又听得"咚"的一声,可是这一回我们有了经验,都躲进了车里没有人受伤。忘记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拦到了一辆车,我爸爸和另外两名家长,还有谁我不记得了,抱着小芳上了车往回返,直奔浑江市(现已升格为地级市,更名为白山市)里的矿务局医院。</h3> <h3> 受过惊吓的我们默不作声,有几个女生甚至还在瑟瑟发抖。车终于修好了,我们继续向下一站驶去。</h3><h3> 到了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小芳的消息,说她的齐腰长发己被剃得溜光,头骨有一块粉碎性骨折,手术后还没有醒过来。我爸爸在忙乱中还没有忘记把砸到小芳那块带血的石头收起来,石头足有二三两重,准备和他们讨要说法。可是在那个年代和谁去讨要说法呢?我只知道小芳的医药费矿务局给报销了。小芳没有跟上我们的队伍,伤初步痊愈后她回家了。过了几年,小芳的头还需要继续治疗时却没有人对此事负责了,因为连知青办都撤消了,只好自己买单。</h3><h3> 后来我听妈妈说,小芳受伤的那几天都要把她急疯了。因为我上车走的那天晚上她就作了一个梦,梦见一帮小鸡崽被放在一个笼屉里蒸上了。她说这帮孩子都是属鸡的,不是好兆头。果然第二天她就听到了不好的消息,而且还越传越邪乎,有说车翻了,一个梳大辫的孩子住进了医院。因为当时就我和小芳是齐腰长的发辫,所以我妈妈吓坏了。最后还是县里的领导特意去给她们开了会说明情况,家长们才知道了实情。</h3><h3> 多么遗憾啊!小芳满怀激情出发,却没有踏上长白的土地,甚至都没有看到一眼长白的山、长白的水;多么不幸啊!小芳的头终生少了一块骨头,留有后遗症,至今没有得到任何补偿。</h3> <h1> <b> 三、初识新家</b></h1><h3> 我们经过一个星期的行程,沿途到过通化市、浑江市和长白县城,每到一处都受到当地领导的接见和热情款待,给我们住最好的宾馆和招待所,我们这帮刚走出中学校门的年轻人,大多都是第一次吃上正规的宴席,每顿饭八菜一汤。记得在浑江市矿务局宾馆,我是第一次吃到了菜花,那种因新鲜而好奇,好看又好吃的蔬菜使我至今还不能忘怀。大概是在1976年8月20几号我们终于到达了我们的新家一一吉林省长白县十四道沟公社干沟子大队第三生产小队集体户。当我们踏上这块土地走进村庄的时候,和一路上受到的重视一样,受到公社、大队领导和贫下中农社员的热烈欢迎。大客车停在村子的东头,公社张书记和金书记带队走在队伍的前面,之后是三位家长代表,而我们29名知青排着队伍,高举大旗,背着行李走在后面。路两旁有很多朝鲜族大妈背着孩子,汉族大婶拿着劳动工具伫足观看,夹道欢迎我们。</h3> <h3> 那是一个多美的小山村啊,四面青山环绕,一条小溪清亮亮、花啦啦地从村子的后面流过,一条大路从大山深处蜿蜒延伸出来,穿过村庄从我们集体户的西边又伸向远方。我们的集体户就坐落在村庄靠后的位置,站在集体户后面的小山坡上看,我们集体户的房子高大而漂亮,整整大七间,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瓦房,白墙灰瓦,挺大一个院落,周围的篱笆是用小木桩扎成。一进房门就是一个大厨房,两个大灶台砌在门口的两侧,然后是东西对面屋,两个屋子里又都是南北对面炕。我们女生住在东屋,男生住在西屋。房子的两侧还分别空了两间,作储物间和工具间了。</h3><h3> 放下行李后,公社、大队的领导陪三位家长代表吃了午饭,然后来看望我们并和我们告别。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女户长王玉华的爸爸酒后拍着桌子高声地对公社和大队的领导说:"我的姑娘别的我不敢保,有一样那就是他最最听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当时把我听得目瞪口呆。觉得我们这个户的同学各个都很有能力,了不起的。这时候<span style="line-height: 1.5;">爸爸把我叫到一边跟我说:</span></h3><h3> "爸爸要走了。"</h3><h3> "嗯"。</h3><h3> 我应了一声。就这样,爸爸他们三个家长代表和公社书记一起走了,把我们留在了那个深山里的小山村。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小溪边公路上徘徊了很久,望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小桥下那潺潺的水声,心中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h3> <h3> 我们下乡的日子正是掛锄时节,农活不忙。开始兩天我们没有去干活,县里派来带户的户长和大队书记领我们办学习班讲村史。我们这个村在长白县是富裕村,是长白县的大粮仓,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就是国务院和省政府表彰的先进典范了。</h3><h3> 带户的户长除了领我们学习外,还教了我们两首歌,歌词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只记住几句,一首是巜新的老房东查铺》:"西屋的闺女们睡得稳,眼角上还淌着那幸福的泪,白天忆完阶级苦,梦里还痛恨着旧社会。自打下乡来不怕那狂风吹,和咱学大寨前进不后退。树雄心,立壮志,深深扎根在农村,一代新人在成长,看呀那个看在眼里喜心内,喜呀喜心内⋯⋯"。第二首的歌词是"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家,小小家庭责任大,门前万倾公社的田,房后盛开大寨花,风里雨里长知识,贫下中农是我们的好妈妈,这就是我们的集体户,祖国的大地上一朵新开的花⋯⋯"</h3> <h1><b> 四、牛刀小试</b></h1><h3> 转眼间中秋过了,傍晚收工时,队长说:我们今天晚上开始开镰割地,大家回家准备准备,磨磨刀,晩上开始割东山坡上的苞米。我很兴奋,好像听到了大战来临前的首长动员令。回到集体户吃过晚饭我就开始准备了,先是求户里的男生张国贤给我磨磨镰刀,我自己找了一付手套和一顶帽子,我把我的长辫藏在帽子里,以免干活时碍事。这些刚准备停当,院子里一声吆喝,队长已经来了,招呼我们到东山坡去。我们就和社员一起有说有笑,浩浩荡荡地借着柔和的月光向东山坡走去。</h3><h3> 到了玉米地头,队长把我们知识青年叫到一起,给我们讲了割玉米的要领和规则,每人割四根垄,人骑在中间的两根垄上,一铺子一铺子地往下放。队长讲完后就开始排垄了,你四根他四根,我当然也排到了四根垄,先排上垄的已经开始动手割了,我也就不客气,紧紧地盯住我这四根垄动手割起来。刚开始觉得很容易,我便奋勇爭先,使劲去割,只听到我的周围一片玉米杆倒地的刷刷声。我挥汗如雨,不直腰地割,努力地割,拚命地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忽然感觉除了我,四周好像都靜悄悄地,我停下手直起腰来往四周一看一一这一看惊得我非同小可,只见漫山遍野的玉米都倒下了,只有我这四根垄的玉米杆还孤零零地站着,周围一片寂静。社员们都转战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我看不到村里的灯光,也听不到社员们的语声,只有那淡白的月光,照着我那长长的四垄玉米和我那斜长的影子。我顿生孤独和忐忑不安,心想不管怎么样我也得把它们全撂倒再说。我弯下腰奋力地挥舞镰刀,玉米一棵一棵的被我撂倒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我的四根垄前面有割玉米的声音,还听见队长在说:"大家哈哈腰,一人一镰刀把这些割完咱们就收工!"我听到这话,知道是社员们来帮我接垄。我感动无比,心想贫下中农还真的没有忘记我,我终于和贫下中农汇合了。我们一起往回走,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帽子早已不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丢到哪里去了,发㵷上沾满了草籽草屑。</h3> <h3> 时间过去了四十年,现在,每到秋天,当我开车走在乡间公路的时候,看到农民手里拿着镰刀走在路上,我都要小心慢行,生怕我的汽车惊扰了他们,怕他们被手里的镰刀伤着了自己。这时,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淡白的月光和我那长长的四垄玉米⋯⋯</h3> <h1> <b> 五、平岗劳动</b></h1><h3> 山里的生产队和家乡这面农村不一样,不但在村子周边有农田要耕作,而且在远离村庄几十里的大山深处,还有大片大片的农田,种植着小麦和土豆。九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收工很早,我们正诧异之时,政治队长刘玉录宣布,明天由李队长带队到平岗上去起土豆和割麦子,人员包括一部分年轻社员和全体知青。每人都要带着行李,社员要带上够十天吃的煎饼,知青没有也就不用带了。第二天起早我们像要出远门一样把行李捆好背在肩上,到队部集合后一起往岗上走。</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原来这平岗是队里最远的一片地,离我们村能有二三十里路,它就在村子东北方向那高高的山岗上。我们一路爬山前行,山坡陡的时候我们都要四脚着地,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我看到社员们都背着一个用椴树皮编成的背筐,有一个社员筐里面装有一桶油,还有一个社员背着一口大锅,其余的都是煎饼和行李,他们手里虽都还拿着劳动工具,但爬起山来仍很灵便,而我们知青只背着行李,拿着把镰刀或镐头,却跟不上队伍,离村走了不到十里路,队伍就越拉越长,慢慢地落在后面的就只剩我们知青和带队的李队长了。</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 李队长的名字叫李宝玉,其实他不比我们大几岁,由于没有念过几天书,他十二、三岁就到生产队干活,所以也是干农活的老把式了。他高高的个子,腿却不长,且有一双外八字脚,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我们下乡以来,很多时候都是他领着我们女知青干活。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山坡上干活时,我的手突然起了一溜小包,又红又肿,奇痛无比。我疼得带着哭腔大叫,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李队长走过来看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就弯下腰在树丛中找什么,他找到了一个两头长毛的小虫子,伸手就把它抓起来,两手一撕,在我又惊又恐之际,他快速地把那撕出的虫液涂在我的手上,我的手立刻就不疼了,真的好神奇耶!我立即就破啼为笑,也不会说感谢的话,心却在想真是解铃还得系铃人,这虫子咬了我,它的体液就是治疗我伤口的灵药。</span></h3><h3> 我知道,今天李队长和我们走在后面,他一定是特意陪着我们知青。他叮嘱我们到了山顶一定不要单独行动,否则走进深山里去就会麻达山(迷路),说不准还会碰见熊瞎子。他见我们半信半疑,就给我们讲述了他的一次经历:有一年也是在平岗上劳动,干活的牛不见了,天还下着小雨,几个男劳力穿上雨衣分头去找,当他走进灌木深处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心里发毛瘆得慌,汗毛竖立,头皮发炸,不敢往前再走一步。正在这时,一阵风吹过,他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大棕熊正在啃食惨死的牛。他顿时吓得两腿瘫软,迈不动步。由于棕熊正在吃牛,对人不感兴趣,所以他才保住了性命,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h3><h3>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平岗。虽然我们知青背的东西最少,却也一个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h3><h3> 岗上的景色非常之美,它是高山顶上的平原,没有了那遮天敝日的高大山林,却有一望无际的杂木林和灌木丛。我们站在这里顿感视野开阔,神清气爽。时值金秋九月,有的树叶已经变成浅黄,有的已经变成浅红。近午时分,九月的暖阳照在山岗上,满山五颜六色非常好看。我只恨自己笔拙词少,描绘不出这大自然的美景。</h3><h3> 我们的目的地就是一幢二十多米长的木屋,木屋南面就是金灿灿的麦田,成熟的麦穗仍挺直了腰杆随风翻起金色的波浪。木屋北面就是土豆地,入秋的土豆秧经霜打后东倒西歪,早已不是诱人的绿色,有的已经枯萎伏地,仿佛历经劫难的废墟。<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稍事休息我们就开了午饭。在山上我们每天的饭菜都更为单调,社员们主食都是自带的煎饼,我们知青就是玉米面大饼子。大家都不爱吃大饼子,可到集体户时间还短,与社员还不是很熟悉,也不好意思张口向社员要煎饼吃,只好使劲儿吃土豆。如果是在户里,土豆也吃不到,一年四季上顿下顿都是大饼子和玉米面糊涂粥。土豆真是个健康食品,特别通便,我们每方便一次都把自己吓一跳,快赶上大象排的多了。</span></h3><h3> 男劳力起土豆,我们女的还是李队长领着割麦子。麦地周围都是灌木丛,只要往里走几步四周就看不到人了。灌木丛中有很多纵横交错的小路,李队长告诉我们,那小路都是野猪或者熊瞎子踩出来的道。在岗上干活的时候,我每天都想着李队长讲的熊的故事,心中是既害怕又好奇并且还想看到它。记得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屋里吃饭,李队长突然在外面喊:快来看,黑瞎子!我听到喊声一个健步跑出去,只看到风和日丽,泉水叮咚,轻风拂面,鸟儿争鸣。哪里有什么黑瞎子呀,社员们见我们这样好奇都哈哈大笑。</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 岗上的夜晚也真是美妙无比,寂静而又空旷,月明而又星密。晚风吹过那黑黝黝山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神秘而又让人充满遐想。我望着那圆圆的月亮,想起妹妹送我时我们俩的约定,如果她想我了她就会站在外边看月亮,我想她了我也会站在外边看月亮,我们的目光就会在月亮上相汇。我想这时不知妹妹是否也在看月亮,也不知妈妈在干什么,一定也在想我呢!</span></h3><h3> 生产队在这平岗上只有这一幢长长的木屋,木屋里又只有这一铺大炕,我们所有到平岗劳动的男男女女大约三十多人,都要睡在这一铺炕上。男知青睡在炕头,然后是男社员,中间是给我们做饭的大爷,紧挨着大爷睡的是一个女社员,她是大爷的侄女,然后依次往下排,我们女知青睡在炕稍儿。由于人多,我们都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那时候,每到晚上,我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炕脱了外衣睡觉,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事隔这么多年以后,每当我们集体户同学聚到一起时,男同学都会打趣地说:我们想当年都是一铺炕上睡过的。我们女同学也只好默言不语。</h3><h3> 一周多的劳动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把割完的麦子垛成了大垛,男劳力也把起好的土豆挖了几个大坑埋了起来,都等着上冻以后路况好了赶牛车上山来拉回去。我们要下山了,那一天我们就像要回家逛新城一样高兴,我还特意穿上了二姐在省城长春花七元钱给我买的胶底猪皮鞋。谁知下山的路更加难走,我们背着行李连出溜带跟头跌跌撞撞终于回到了集体户。当我第二天去上工的时候,听到李队长拖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腔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们下山的情景:他说"你看那知识青年大嫚儿,穿上那小皮鞋儿,一走一个腚蹲儿,一走一个腚蹲儿。"社员们瞅着我善意的大笑,我低着头红着脸躲到了一边。</h3><h3> 事后我把这个经历写信告诉了妹妹,妹妹说她看到信后笑了好几天呢。</h3> <h1> <b> 六、跟车经历</b></h1><h3> 长白的雪似乎下得更早一些,我们刚把玉米割完,还没来得及把玉米棒掰下来,它就下了厚厚的一场雪。我们只好从雪堆里把玉米棒子一个一个地掰下来,手套湿了,鞋湿了,最后裤子也湿了半截。在雪地里掰一天的玉米棒,冷风吹来我们冻得直打哆嗦,于是大家用玉米秸生起火来取暖,火苗有一人多高,我们围了一圈烤火,我确实尝到了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滋味。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雪把野鸡和狍子也下懵了,野鸡藏在了包米铺子里,等你走到跟前它突然飞起来,吓了你一跳。飞起来的野鸡非常好看,尤其是雄野鸡飞起来的时候,尾巴像两条彩色的飘带,将近半米来长。傻狍子确实是有点傻,它自己跑进玉米地里,大家一喊它好像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跑了,于是人们去追,它愣了一下,才转过神来,箭一般地冲向山里,人是追不上的。</h3><h3> 掰<span style="line-height: 1.5;">玉米棒我们干的是计件工分,当然是干的越多挣的工分也就越多。手套湿了我就徒手往下掰,手冻得又红又痒。由于刚经过雨雪浸袭的玉米桔非常的柔韧,玉米棒子很难拧下来,我干得很慢,心里很着急,一使劲倒把左手的虎口划破了。疼倒不怎么疼,血也没流多点,我只是觉着憋屈,便哭了起来。户友们和队长都来看我,我捂着手不松开,队长只好说,别干了,到卫生所包扎一下吧。我这才止住了哽咽回去了,也没去卫生所包扎直接回到了集体户。</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第二天上工队长便安排我去做跟车的工作,我高兴极了。在农村跟车是个很俏的活儿,既不用和大家一起上工,休息的时间还长,我心里好美!和我一起搭挡赶车的是吴师傅,由于他眼睛有点毛病,社员们都叫他吴瞎子。吴师傅的年龄有四十多岁,当时还是单身,他白天在生产队赶车,马车和牛车他都赶,晚上给生产队喂马,这样他就能挣双份工分。我也听别人讲过说吴师傅给邻队的一户人家拉帮套。拉帮套就是帮别人挣钱养家,人家也允许他和女主人过夜。管他呢!反正我是跟车的。</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头几天吴师傅赶的是牛车,车上套了三头牛,我们把地里的玉米棒拉回来。第一天我跟在牛车的后面,把一堆一堆的玉米棒左一筐右一筐地装到车里,拉到场院,卸车后,再去拉。这一天我干得很起劲也很高兴。到了晚上收工时,吴师傅把牛卸下来,我牵一头,他牵两头,我们一起把牛送到牛圈,吴师傅教我把牛拴在牛栏杆上,还要系上一个梅花扣,我们就收工了。第二天早晨我们起早去套车干活,吴师傅叫我进牛圈去把牛牵出来,我就去牵牛,进了牛圈我就傻眼了。昨天送牛时圈里没有几头牛,可是今天圈里却是满满的足有二三十头牛。它们都趴在昏暗的灯光下悠然自得的,不紧不慢地嚼着从胃里返上来的草球,而且长得都一个模样,我根本就认不出哪一头是我要牵的牛。吴师傅在外边等了半天见我不出去,就进来问为什么还不牵出去,我说不认识。他对我很不满意,说跟车的不认识牛!第二天我们还是拉玉米,卸牛的时候我怕再认不出来,就悄悄的把自己的头绳解下来系在了牛角上,心想这回可以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我还是照样找不到我的牛。因为它们一个个摇头晃脑,车棚灯光又暗,我根本无法找到我的头绳,吴师傅对我更加不满意了,况且那系牛的梅花扣我也没学会。吴师傅见人就说我们这跟车的好,连牛都不认识。那一天吴师傅把车赶得很快,在玉米地横行,我在车的后面坐着,肚肠子都甩拧劲了,只好下车跟着跑,车跑得把车箱板都甩掉了,吴师傅回头一看更加生气,大声喝斥到:这算个什么跟车的,车箱板掉了都不吱声。</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又过了两天,我跟着吴师傅赶着一挂马车进山,到很远的地方去拉什么我忘了。那一天吴师傅很高兴,没有挑我不会牵牛啊拽马呀什么的,他哼着小曲甩着响鞭我们就向山里进发。路上他洋洋得意地掀开破大衣给我看,他里面竟然穿了一件小兰花棉袄。他看出我一脸茫然的表情,便得意地跟我说天气冷了,那口子很关心他,便把自己的棉袄给他穿在身上。看到吴师傅那得意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下山的时候,因为车是装得满满的,吴师傅要我和他并排坐在马车的前面,这样可以增加马车前面的重量,使得辕马能够四脚着地,稳妥下山。我由于不想和他坐在一起,更不想和他说话。所以执意不坐在前面。这一回我彻底把吴师傅给得罪了,我也从此丢了相对比较轻闲自在的跟车工作,又回到地里掰玉米棒去了。</span><br /></h3><h3><br /></h3> <h1><b> 七、上山砍柴</b></h1><h3> 时间已进入腊月,队里的活儿告一段落。户長跟队长请了假,说集体户要准备明年的烧柴。在山里住的人家每家都有一垛整齐的木头拌子,而且是今年烧去年打的,一年压一年,我们集体户今年砍的能够今年烧就不错了。</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第二天我们早早就吃过早饭,当然也是大饼子,再带上一锅大饼子,扛上我们的开山大斧一一这斧子在家时我还从不曾见过,斧把有一米来长,斧头也很大,所以我叫它开山大斧一一从西沟向北奔深山里走去。冬天的长白山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我只能用毛主席的诗句来形容了,自已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词句形容它的壮丽和大气。我们几个户友踏着厚厚的白雪,走在弯弯的山路上,望着那层峦叠嶂、连绵不断的山峰,感觉大山是那么的雄伟寂寥,人在山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我们顺着山沟大约走了七八里,然后爬上山就要砍柴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们爬进了一片高高的杂树林,那山坡上雪更大,就是雪浅的地方也足有一尺多深,再加上灌木丛和倒木挡着积雪,有的地方雪深要没大腿根,我们真的是在雪地里摸爬滚打。我们各自挪到一棵树的前面就开始砍了,我们选中的目标大多是直径在二三十公分又高又直的桦树,因为这样的桦树好砍,好运,又出柴火。不知为什么我们砍树的位置都不贴着树根砍,而是在离地半米高的树干上下斧子。一时间山坡上响起了叮叮当当砍树的声音,每当一棵树被砍倒的时候,我们也都学着伐木工人的样子高声喊着"顺山倒喽!"就这样高大的树木被我们一棵一棵地放倒。放倒后还要把整个树冦树杈砍掉,我们要的只是那直直的树干。</span><br /></h3><h3> 砍了一上午,我们每人都砍了五六棵或七八棵树,肚子饿得呱呱叫就开始吃午饭了。午饭是我们自带的玉米面大饼子,早己冻成了硬蛋蛋。我们就地取材,在雪地上扒拉了个坑,架上枯树枝,再掰几根活树枝搭在雪坑的边上,把冻大饼子摆在活树枝上,再在坑里点着火。这样与其说是烤大饼子,倒不如说是烧大饼子。随着火焰的升腾,大饼子一会就由金黃色变成了碳黑色。我们拿着外面烫手,里面冰牙的大饼子,大口大口地就着咸菜疙瘩吃了起来,渴了就随地抓一把雪塞到嘴里。最有意思的让我至今不能忘怀的是每次我们吃饭的时候都会飞来很多小鸟,这种小鸟比麻雀还要小,但是比麻雀要圆,当地人叫它小豆鸟。这小鸟聪明而且胆大,它勇敢地飞到我们身边的火堆旁,叼起一个大饼子渣,迅速飞起落在树上,把它嘴里的食物藏在卷起的桦树皮里,飞下来再抢,这样往返多次,它就差没敢到你手里来抢大饼子了。大雪封山的冬天,小豆鸟就这样储存够了它过冬的食物。多么聪明可爱的小鸟啊!</h3><h3> 吃过午饭我们还要继续干活,我们用绳子捆住树干的一头,然后把它从林子里拽出来,拽到滑雪道上摆正,再借着山的坡度,让树干自己冲到山下。这项工作把我们累得满头大汗,因为刚砍倒的树干非常沉,我们女生要两三个同学一起拽一根。我们拽的拽,撬的撬,费了吃奶的劲儿才能把一根树干弄到滑道上。大家一起喊"放木头喽!"然后大家一起使劲儿,树干便像箭一样带起一溜雪烟冲下山去。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是不可想像的。后来的一根若撞上前面的一根,那长长的树干就会从中间被撞劈成两半儿。</h3><h3> 在砍柴中有两次在两个环节上我们差点出了大事故。第一次是有一天我们砍柴已接近尾声,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开始下山,后边的同学发现还有一根木头没有放下来,他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拽到了滑道上,我们下边的同学都躲在了滑道的两边,只听得上面的同学喊到"放木头喽!"我们大声回到"放吧!"我们话音刚落,就见一根大木头带着雪浪,箭一般地忽然朝张凤义同学站的方向冲去。真的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凤义同学跳将起来,那大木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木头的尾部擦碰到了张凤义的腿造成了轻微的骨折。张凤义同学两个月没能下炕,真是好险哪!</h3><h3> 第二件事发生在往回运木头的途中,我们把放到山下的木头挑了一些细小的装在爬犁上运回集体户,上坡的时候我们一起连拉带拽,下坡的时候就要一人在前面掌控方向,其余的人都在后面拽着来控制爬犁下滑的速度。那一次是我们的户长,小老弟张国贤在前边把握方向,后边由我们四名女生和一名男生拽着绳子降低下坡的速度。可是谁知这下山的路坡陡雪滑,爬犁越来越快,我们后面这五个人,四个女生拽不住也跟不上了,跑着跑着都松开了手,只有那一名男生于连喜死活不撒手,两个男生前一个后一个,随着爬犁飞快地向下冲去,眼见前面有一个石砬子挡住了去路,情势万分危急,要么是爬犁翻下沟去,要么是撞上垃子人仰车翻。情急之下张国贤急中生智,他双脚腾地跳将起来把整个身体悬在空中,在爬犁要撞石砬子的刹那间,他用双脚蹬在石砬子上,爬犁原地侧翻,两人都没有受伤,真是有惊无险啊。</h3><h3> 我们每次上山砍柴都是天很黑的时候才能回到集体户。回到集体户的时候,鞋是冻在脚上的,棉裤是硬的,因为在山上雪窝里又是汗水又是雪水裤腿都湿了,下山时北风一吹早已冻得硬梆梆的,走着走着就咔咔作响。</h3><h3> 就这样四季更替,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青春留在那高高的长白山上,留在那密密的桦树林里。四十年过去了,苦也是歌,乐也是歌,现在毎每想起那些往事,想起在我们斧下那一棵棵倒地的高大挺拔的桦树、椴树、扬树、柞树,甚至还有松树,我的心里总是泛起强烈的愧疚和不安。</h3><h3> </h3><h3> </h3> <h1> <b> 八、回家过年</b></h1><h3> 年根儿到了,那一天我们到队里的劳动是倒粪,男劳力用尖镐把一大堆粪一块一块地刨下来,我们女的用锹再把粪撮到一边。活很简单,可是干着干着就听到在我旁边撮粪的一位老贫下中农正操着一口山东腔在说着什么,好像与我有关,大家都在看我。我仔细一听原来他正在和别人讲,说我干活不带架儿,意思就是不像干活的样儿,说我在用锹往外扔粪的时候,上半截身体也跟着往外甩。我听明白以后心里非常生气,因为一锹粪很重,我拚尽力气往外扔,可不是连身体都要甩出去了呗。我又看着我手里的这把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那一天,我正在户里做饭,户长从外面回来,背回来很多样劳动工具,其中就有铁锹头,因为别的同学都不在家,近水楼台我先挑选。结果在选锹头时,我挑选了一个又厚又沉的,我想这样铁锹用起来一定很结实。可是真用起来我才知道,这铁锹害死我了,它不但又厚又沉,而且还软。用它修梯田连土都挖不动,碰到石头一挖就卷刃了,而且扔出去的土能在锹头上粘回来一半,我真是恨那做锹的,他是否有意捉弄外行人,要不然怎么能做这样一把破铁锹!我越想越生气,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工,回到集体户同学们也都不说话,突然女户长珊萍同学说:明天就是过小年了,我们回家吧。好!大家一致同意,我们高兴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h3><h3>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把箱子堆放在炕中间,再把行李捆好放在箱子的上面防止被老鼠咬坏了,然后背上自己的东西就到供销社门前去等车了。</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快到九点的时候从长白县城开过来一辆37座的大客车,我们蜂拥而上,客车上已经没有了座位,好多人挤在中间一个挤着一个站着,客车就启动了。长白县冬天的盘山路,积满了厚厚的雪,一面是绝壁山崖,一面是深渊江面。夏天开车若两车相错都很危险,冬天是没有人敢把车开上盘山路的。所以冬天就要跑江道,就是在封冻的鸭绿江江面上,我们的车和朝鲜的车都在一个江面上行驶。我们坐的大客车车小人多,车上也没有暖气,车窗上挂着厚厚的一层霜,车箱内有人在抽烟,有人在咳嗽。当大客车以每小时二三十公里的速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江面上的时侯,我们抱着自己的包坐在了过道的地上,感觉就像坐在下等仓的船上。随着汽车的颠簸很多人开始晕车了,而我是晕得最厉害的一个,连续不断地呕吐使我处于半昏迷状态,我顾不得别人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呕吐物弄脏谁的衣服和包裹,我简直就是一个晕得快要死了的人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迷迷糊糊不知行驶了多长时间,汽车停在了八道沟停车点。当我走下汽车的时候,天己经完全黑了。我认不出哪是东南西北,抱着包裹跟着同学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一家大车店。店里是一铺大炕,八角钱一宿,同学们办完手续要去吃饭,我由于晕车难受没去,爬上炕来头枕着自己的小包就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什么东西砸醒了,坐起来一看原来是店主人站在炕上,从吊在墙上的柜子里往下扔枕头和褥子,每人一套。原来八角钱还有这个待遇,我立即拽过来一个枕头一个褥子就又睡着了。等我再次被饥饿叫醒的时候已是凌晨,我坐起来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这大车店是南北对面炕,南炕中间用墙隔开,这边是女的住,那边是男的住。北炕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只有枕头没有褥子。当我要下地的时候,更让我大吃一惊,我的鞋不知道哪儿去了,地上坐的全是男人。他们有的张嘴,有的伸腿,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鼾声如雷。我打消了下地的念头,坐等天亮。</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吃过早饭我们坐上大客车又上路了,晚上我们到了临江。到临江后我们本应该在临江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再乘火车赶往梅河口。可是我们这帮知青干了小半年连半年的口粮钱都没挣回来,拿什么再去买车票和住宿呢!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于是我们决定不住宿,蹲车站,坐不花钱的火车回家。 </span><br /></h3> <h3> 临江火车站是个小站,一天没有几趟火车,到了晩上更没有旅客,整个车站空空如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青。我们等啊等,等到半夜,连值班人员也关门睡觉去了。我们几个女生在空旷的候车室里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们搂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那一夜是那么的漫长又是那么难熬⋯⋯</h3><h3> </h3> <h3> 一直到凌晨两三点吧,男同学联系好了一趟火车,来招呼我们上车。我们跟着男同学横穿过铁路,爬上了一列货车的守车。守车里黑乎乎的,只有一个站炉子、一堆煤和一名工作人员。借助炉子的亮光我们依次靠边坐在地上,列车每到一站,工作人员必须手拿一盏信号灯出去晃一晃转一圈,再回来往炉子里填煤。天大亮的时候,列车到了浑江车站,也就是现在的白山车站。工作人员对我们说,你们下车去买票坐客运火车吧,要让领导看见我会受到处分。我们就都下了车,当我们坐上由浑江开往通化的列车时,我们互相端详着,我看到女生们个个蓬头垢面,好像我们挖了半宿煤一样,眼窝和鼻孔都是煤面,摸一把脸,手都是黑的。但是那时连冻带饿,人已经麻木了,不知道笑,也不知道哭。车到通化站时我就下了车,我要到住在通化的大姐家去,其他同学继续行程回梅河口。</h3><h3>到了大姐家我就高兴了,拿出了给姐夫买的一瓶长白二锅头,还买了一斤山木耳。姐姐姐夫到现在还记得,说那样好的木耳以后再没吃到过。</h3><h3> <br /></h3> <h3> 年很快就过去了,三周一晃儿就到了正月十五,那一天我们几个女生商量要准备回集体户,定下来第二天正月十六就走。于是我和妹妹就跑到照像馆照了一张握手告别的照片,大家看到这张照片时一定觉得很可笑,怎么像样板戏里的镜头!可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历史真实,刻着那个时代的烙印。</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走的时候妈妈给我带了两罐头瓶用猪油做的辣椒油,大姐给我准备了用肉炒的黃瓜咸菜,还塞给我10元钱。那时候大姐每月掙32.5元。二姐给我买了5斤饼干,还给了我5元钱。那时二姐不挣钱,正在长春外国语学校读书,当上工农兵大学生了。三姐给我买了3斤毛䓤,当时三姐和我一样也是知青。妈妈放心了,妈妈说有了这些东西,我回去就能沾点荤腥了。</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带着沉甸甸的两大包东西,和珊萍、桂春、冬云、玉芬一起,我们又踏上了回集体户的路程。现在从梅河口到长白只要几个小时,可是那时候我们却要走三天。</span></h3><h3> </h3> <h1><b> 九、初生牛犊</b></h1><h3> 我们从家里回集体户正常要走三天,第一天从梅河口坐火车到临江,到临江后要改乘汽车。汽车票很难买,我们在临江住了两宿还没有买到回长白的汽车票,最后还是家长求人帮我们买到的。坐上汽车后同样在八道沟住一宿,第四天下午终于回到了我们的集体户。虽然才离开二十多天,可一进院便看到了满目苍凉,篱笆墙有几个地方破了,原来码放整齐的木头柈子也散塌了,好像也少了一些。还有几头牛在院子里悠然自得地趴着,满院子玉米秸儿横七竖八,乱糟糟扑散了一地。集体户的房门掉了一块门板,不知是谁家的猪已经在我们户的厨房安了家,粪便满地,水缸也已经冻成了两半儿。进得屋来我们的箱子行李还和走时一样,可是炕凉的不敢摸,满地的垃圾。我们站在屋地上面面相觑,心里不知都是啥滋味。我后悔不该回来得这样早,可是已经都回来了,还能怎么办?珊萍比我小,可她是户长,毕竟比我成熟。她首先动手收拾起屋子来,我便去抱柴火准备烧炕,当我掀开锅盖时发现,走的时候没吃了的大饼子还在锅里,锅已经生锈了,还好,没有把锅冻成两半,点火就是了。</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屋里屋外收拾好,安排好了吃住,休息两天我们就开始上工了。早春二月备耕生产,我们开始往地里送粪。地大多是山坡地,离村子都很远,而且越远往上坡就越陡,社员们有的赶着牛车往地里送粪,青壮年男劳力用背筐往上背。我们女知青受到队里的优待,让我们每人牵着一头小牛,小牛拉着爬犁,爬犁上放个箩筺,我们自己装粪,然后再牵着牛把粪送到地里。</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长白县的农村,土地大部分都是山坡地,特点是石头多,山坡陡,所以生产队一般都是牛多马少。春天种地时使用畜力都是用牛耕地、趟地、压地。到掛锄的时候,生产队派两三个人把牛全部赶到山上,山上有一块围起来的牧场,我没去过。人畜要在那里度过三个多月,到中秋节过了大雪封山前才能下山回家。好多小牛就是在山上出生的,它们中间的佼佼者被留了下来,刚长出三寸长的尖角上被拴上了绳子,平时盘在头上,用时就拽绳子拉住它。而那些长得又小又不好的,就成了节日里社员们改善生活的口中美味了。</span></h3><h3> 深秋季节我看到过一次牛群下山的场面,那场面真是壮观,几头大公牛跑在前面,后面是一大群公牛母牛,中间夹杂着小牛,它们个个瞪着眼,喘着粗气,肚皮挨着肚皮,牛角顶着牛尾,由于是下山,奔跑起来大有势不可挡的气势,牛群扬起的灰尘遮蔽了半片山林。这场面使我联想到古代战场上描写的疯牛阵的场面,在牛角上绑上尖刀,牛尾捆上火把,那真是"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我们户的邻居社员家被派到山上放牛时,顺便把自家的母猪也赶到了山上,几个月后下山时,母猪却给主人家生了一窝身上长有黄褐色条纹的野猪仔。它们个个长毛竖耳尖嘴,跑起来像大耗子一样,主人家喂了几个月也长不大,后来就都死悼了。</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和我一起干活的小牛,大概也是在山上出生的。它是一头小公牛,长的非常漂亮,刚长出来尖尖的牛角能有二寸半长,看起来非常结实有力。脑门正中有一个黃白毛相间组成的菊花,全身黃色,长长的腰身已显露出大牛的轮廓。它拉的爬犁也很简单,两根长木一头压弯,再钉上横木。一头拖在地上,上边放上粪筐,另一头搭在小牛的脖子上,一根小绳从横木的一端绕过小牛的脖子拴在这一端,小牛就得拉着它一起走了。</span><br /></h3><h3> 刚开始送的两趟粪还可以,装筐时我是那么的心疼小牛,不忍心给它多装,它还那么小,脖子上就要扛一块大木头一一队长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大声地对我说:"你尽管给它多装,它有劲儿着呢,压不坏的。"可是我怎么也不忍心给它多装,虽然表面看基本也是满筐,但土是虚飘的,一点儿也不实。拉了两趟粪以后小牛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把它牵回来后,还沒等我装上半筐,小牛拉着就悠闲地走了,而且它嘴里还叼着个玉米秸儿边走边吃。我跟头把式地好不容易把它抓回来,刚一转身还没等装筐它又走了。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到后来它竟然跑起来,把筺也跑掉了,我只好拽着筐在后面追,弄得赶车的、背粪的社员都看我追牛。这时候它似乎变成了英雄,而我变成一头疯牛了。我气得要死,因为一上午也没送上几趟粪,光去抓牛了。还是一名社员帮我拽住了牛,他告诉我牛不听话,你就踢它的鼻子。真的被它给气疯了,我两手抓住它的小角用力去踢它的鼻子。可是哪里能踢得到,它左躲右躲,嘴里还照样叼着玉米秸,淌出的鼻涕唾液粘粘乎乎蹭了我一棉裤。我真是拿它没有办法了,这初生的牛犊真的不怕我。今天讲起这件事,我还觉得哭笑不得。原来人们常说的小生牤子就是这种小牛,真的很倔强,难以训服。</h3> <h1> <b> 十、春日忙种</b></h1><h3>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长白的无霜期短,好多的农作物都要适时抢播抢种。刚刚送完粪,大地的雪融化还没有几天,队长就作了战前动员,各家各户能干活的都要出来种地。一时间新打出垄的黑土地泛着泥土的芳香,人喊马嘶,耕牛遍地,好一派春耕繁忙的景象。</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们开始种玉米。因为长白的土地石头特别的多,有的地方要在石头中间刨埯、下种。可老社员却说多亏有这些石头,如果没有这些石头庄稼还长不成呢!我想这话有道理,可能是因为山区气温偏低,当太阳光照射在石头上后,提高了大地的温度,所以庄稼才能长的原故吧。种地时,年青力壮的庄稼把式多数都去扶犁趟地了,他们的犁杖很原始,两头牛扛一个丅字形木架,铧犁就安在丅字的尾端,扶犁的人要不时的把犁拎出地面,因为碰上大石头了铧犁得躲过去,否则铧犁就打坏了。躲过石头后,铧犁又必须找准位置迅速插入地里,这样才能把垄接续上而且还能保证垄直,所以说打垄是力气活儿更是技术活儿。</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 我们种玉米的每组由四人组成,那就是刨埯的、下种的、上粪的和埋种的。刨埯这项工作一般由我们女知青承担我们的刨埯工具叫扒(ba)子,它介于镐头和锄头中间,样子像镐头,比镐头轻,前面是椭圆形的。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按照一定距离扒起扒落,保证一扒子下去刨出一个埯儿,大小深浅正好。紧跟在我后边的就是点种,一般由中老年妇女或刚到生产队干活的小姑娘来担任,要求是每埯放两三粒玉米种,但是一定不能把种子丢在外边,如果丢在外边就会飞来一群乌鸦和喜雀,把种好的玉米种子全刨出来吃掉。再后边就是抓把粪和埋种的了,埋种的一般由老社员担任,他也要拿一个扒子,因为有的地块土少石头太多,经常需要他从旁边扒点土过来把种子盖上,踩实。</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四人一起种地,我这个刨埯的速度决定了小组的速度,所以我顾不得干别的,只是扒起扒落,从地的这头刨到那头,再从那头刨到这头,连上厕所都没有时间去。最脏最累的要数抓把粪的人了,这项工作多数是由我们男知青承担,我当年的户友、现在的爱人于连喜同学就是抓把粪的。他把一个簸箕型的粪筐挎在脖子上,要东跑西颠,在就近的粪堆上,用双手把粪搂在粪筐里,由于时间紧,三下就要把粪筐搂满,然后再迅速跟上小组的队伍,再用双手轮番把粪抓出来,丢在埯里盖在玉米种子上。我刨埯的速度越快他就得跑得越欢抓得越快。春天风很大,有些粪土借着风力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头发里甚至是脸上。更有甚者是有时那粪没有倒开,纯纯的臭粪抓了一手。散工以后回集体户,这些男户友就一遍遍打肥皂洗手,一遍遍换水,又一遍遍把手放到鼻子边闻⋯⋯那时我们上山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必须得一不怕脏,二不怕累。</span><br /></h3><h3> 现在我们退休了,经常到外边去散步,有时我牵着他那能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带领孩子们看世界的手,想到这双手当年也是从抓把粪开始的呀一一</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记忆深刻的还有一项劳动叫做玉米串豆子,就是在玉米长出一扎高的时候,在两棵玉米中间种一埯黃豆。这项工作好像是我们妇女的专利,队里把豆种拉到地里,放到地这头半麻袋,再放到地那头半麻袋。我们每人手里都拿一个一尺多长的小扒子。还有一个布袋,布袋口上有个小绳,能装三五斤的豆种,再用小棍别在裤腰带上。这样就开始种豆子了,我们一手拿扒子,一手拿豆种,然后猫腰撅腚,屁股朝天。一脚在垄上,一脚在垄下,刨一下,点几粒豆种,盖上土再踩一下。就这样四条腿都有分工,腰上还掛着三五斤的豆种。从地的这头爬到那一头,再从那头爬到这一头。更有意思的是和我们一起干活的女社员边种边吃,感觉那生黄豆就像花生米一样好吃。这一天下来她不吃一斤也得吃八两。我们看着好奇,就说那生黄豆多腥啊?她告诉我们说,你吃一百个豆就不嫌腥了,而且还越嚼越香呢!真的是名言来自实践呀!那时我白天干一天的活儿,不管多累,晚上都要写一段豪言壮语的日记,因为肚里没词儿,有时竟拿着笔睡着了。还记得我有一篇日记叫做种子,大意是种子扎根沃土,沐浴着阳光雨露茁壮成长,我也要做一颗革命的种子扎根农村,在党的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那时人们说这种话是一种常态,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没累死。</span><br /></h3><h3> </h3><h3><br /></h3> <h1><b> 十一 、江边风云</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美丽的长白山延绵起伏,层峦叠嶂;滔滔的鸭绿江奔流不息,汇聚着千万条溪流,绕着这峻美的山峰奔向海洋。它承载着当地各族劳动人民的多少勤劳、多少智慧、多少善良。它歌颂着我们的祖国,多美的山,多美的水,多美的无限风光。我们上山下乡来到这个美丽的地方,真的是看不够的山,瞧不够的水,说不完的故事和感想。</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鸭绿江是中朝两国的分界线,两国人民共用一个发电站,共饮一江之水。站在我们这边,就能看到朝鲜那边高高的山顶上,有一个气象站。半山腰上跑着中国造的大解放汽车。还听说在那郁郁葱葱的山上有老虎出没,有一个女气象员就是被老虎给吃掉了。平时我们在江边的地里干活,和对面朝鲜农庄干活的人隔江相望。当时我们很羡慕他们,同样干农活,他们的地里有拖拉机,他们穿的比我们鲜艳,有红有绿。有时也能听到他们的笑声和拖拉机的轰鸣声。高兴之时或无聊之际我们也都互相喊两嗓子,算是打招呼了。</span></h3> <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最让我难忘的画面是,当你走在那高高的盘山路上,向下一望那湍急的江面上,正有一两个木排顺流而下。每个木排上都有两个放排的人,在平稳的江面上,他们头戴草帽,赤脚坐在木排支起的小木凳上,任凭那江水漫过脚背,让微风吹起他们的衣角,那真是长长的木排江中游,高山峻岭两岸走。在我看来,那种惬意那种美妙就是一副流动的山水画。可是到了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又有转弯的时候,放排的人早已站在了排头,紧握排舵,用力使排头绕过山头顺势而下,甩出那长长的排尾,就像是一条大龙漂游在江面上,煞是好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顺势而下的木排有中国的也有朝鲜的。我们的木材从长白的深山里砍伐下来,用木排运到临江甚至丹东,再用火车运往全国各地,而朝鲜的木材运到哪儿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在放排休息时,我们的人可用长白二锅头或扑克牌之类的东西兑换他们的尼龙衣服、被面、明太鱼之类。当时觉得很合适哦,特别是尼龙衣服让我们羡慕极了,色彩鲜艳还没有褶皱。</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江边六月的天,真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有一天我就被江边的风云变幻吓得魂不附体。说来大家可能不信,我记得那一天集体户只有我跟几名老社员在江边干活,中午吃完饭后,我独自一人往江边走,刚才还是晴天,可转眼就要下雨,我正想着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哪里去躲雨呢?正想着,突然间,狂风大作,乌云压顶。我感觉到我周围的山都在围着我奔跑起来,刹那间我又看不到了奔跑的群山,乌云直接压在我的身上,天地间变得黑暗起来,黑暗中我看到江面上白雾升腾,江边峭壁上的大石头似乎也在滚动,好像江面上马上就要跳出一个白龙马或者什么妖怪。我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回头,看见我身后的一棵小村,也被风吹得张牙舞爪,披头散发。我感觉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一个小小的我,和这棵在风里拚命挣扎着的小树。正在这时,刷的一道闪电,好像是要把我抓住,抛入太空那巨大的黑暗之中。我再也镇静不下来,撒腿就往回跑,连头都不敢回。这时豆大的雨点,霹雳啪啦砸在了我的身上。没过上二十分钟,还没等我跑到集体户,风吹云散,雨过天晴。山还是那座山,青松翠柏,祥云缭绕;江还是那条江,缓缓流淌,轻歌曼唱。大自然是多么的顽皮而神奇,它跟我开了一次这样的玩笑,使我至今都不能忘记。它让我认识到,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无力而渺小,与天斗体会不到其乐无穷,只感觉到还差得远呢。</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可就是在这条江边,就在我被江边风云吓得魂不附体的地方,没过多久却又传颂着一位可歌可泣的英雄,他就是我们队最年青的组长丁增国。那是我离开长白去上学的第二年,也就是1979年夏天发生的事:一连几天,阴雨绵绵,一个中午,丁增国干完活回家休息时,山洪暴发了,丁增国突然想到队里还有一头牛在江边上的树上拴着,他便放下饭碗,飞快地跑向江边。这时候的水已经齐腰深,他不顾一切地解开拴牛的绳子,使劲儿地打牛往岸上走时,一个更大的洪峰下来,把丁增国卷入水中,眨眼就不见了身影。岸上的群众千呼万唤,可无情的洪水却不管不顾,似千军万马挟持着他能卷走的一切呼啸而去。当时《吉林日报》用整版的篇幅报道了英雄丁増国的事迹。我还是在寒假回家时,户友冬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惋叹之余丁组长的形象,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晣:他的年龄不大,可能也就是二十三四岁左右,皮肤白净,衣着整洁,干活麻利。在农村绝对是白马王子型。当时他还没有结婚,牺牲前刚处了对象还没有多久。他和我们知青一起上山割过麦子,一起刨过茬子,送过粪,铲过地,我们在一起干过的活太多太多。和丁组长一起干活时他从来都是很照顾我们知青,铲地时他总是让社员帮我们接垄,然后一起休息。送粪时他自己用背筐往上背,却给我们知青一人一头小牛往上拉。可惜了,丁组长他为集体的财产一头牛献出了他年轻的生命,他永远定格在二十几岁的年龄。丁组长,事隔近四十年的今天,年轻人还能理解你吗?可是我们这一代人理解你,怀念你,你是爱国家、爱集体的榜样,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span></h3> <h1> <b> 十二、 我做厨娘</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下乡以来我们户一直是轮流做饭,每人做一个月。原因是大家都不愿意留在户里做饭,在我看来不愿意做饭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有的同学可能在家没做过饭,担心做不好;一个是想和贫下中农多在一起劳动,能早日得到贫下中农的好评,有个好印象,好早一天有机会结束接受再教育的历程。</span></h3><h3> 在集体户当厨娘,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冬天我每天早上要四点钟起床,起床后洗一把脸拿起水桶和扁担就去挑水。在离我们户一百来米远的地方有一口水井,水不是很深,也没有辘轳井把和井台,打水时用扁担钩勾住一只水桶送到水面,然后使劲一摆,让水桶倒扣在水里,待水汲满后再提上来。就这样每天早晨第一个踏破井边那层薄薄清雪的人总是我,因为若是去晚了,井里就没水了,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挑,我可得挑满两大缸足有十挑的水呢。然后点火烧水,一个锅给同学们热洗脸水,一个锅开始贴大饼子。等同学们都起床后,再用那个锅重新烧水做玉米面糊涂粥。</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有时早上要一连做两锅大饼子,一锅给同学带上中午在山上吃,再一锅早上吃。贴大饼子可是个技术活,时间长了,我贴大饼子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因为锅很大,要想不偏不斜正好贴一圈又够大家吃的大饼子可不好把握,火也不能烧得太急,水一响边就开贴。我一只脚踏在锅台上,双手搂起一捧和好的玉米面,兩手倒腾两下后,对准对面锅的中间部位乓的一声贴住了。如此这般乒乒乓乓一会儿就贴满了一圈儿。然后盖锅填火慢烧,掌握好一定的时间,等开锅时大饼子既不糊也不生。当了十多天厨娘后,我感觉我一说话脸和眼皮都疼,照镜子仔细一看,才知道脸蛋和眼皮都裂出了小口,因为早上急慌慌洗完脸也不抹什么护肤品,又没有擦干,就着急去挑水所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可是有一天早饭我却做得不怎么样,至今还心存愧疚:因为我们每天都是大饼子糊涂粥,同学们都吃腻了,我那天早上起来忽然心血来潮,想给大家熬点汤喝。可是拿什么熬汤呢?集体户里什么菜也没有。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忽然想到仓库里还有秋天腌渍的半缸萝卜咸菜,用它来做汤不是很好吗!既没有油,也不用盐,说干就干,我拿个盆摸黑到仓库里取了半盆咸菜,拿到厨房后我借着昏暗的灯光切成条下到锅里,再加上足够量的水,烧开就是菜汤了。可是当我开锅分菜的时候我傻了,菜汤上面怎么漂起白色的小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小虫子。怎么会有虫子?我大惑不解。我知道这咸菜腌渍的时候,我们把萝卜拿到井沿上洗了又洗,当时萝卜入缸的时候是很干淨的,更何况又是用盐腌渍的呀!怎么办呢?扔掉吧不舍得,再做时间也不赶趟了,耽搁了同学们出工是要扣分的;吃吧,要是让同学们吃出来也不好,特别是男生,他们是很会刁难人的。我想来想去还是往出挑吧,我拿双筷子,一个一个地挑,一盆一盆地挑,挑完后给男生端一盆,女生端一盆。我自己拿个大饼子,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是因为有虫子的菜汤好喝,还是因为换了口味,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拿着工具上工去了。很多年以后我才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说那可是一顿很有营养的菌汤呦。</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 长白这个地方,当地的汉族农民大都是闯关东从山东过来的,所以说话的口音都是山东味的,他们成年的粗粮细做,主食都是山东大煎饼。每当种地、开铲和开镰前,队长都要给妇女放几天假,让他们在家烙煎饼。每家烙的煎饼放 在盖帘上一米来高,也得有好几摞。吃的时候稍弹点水一卷,即方便又好吃。铲地时他们的裤腰里都别有一卷煎饼,休息时就可以吃一点儿。若再有棵大葱蘸上大酱卷在里面,那简直就是美味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可是我们集体户每天上顿下顿都是大饼子,实在是吃够了。同学们下工回来一进院就喊,远看大饼子,近看饼子大,饼子果然大,果然大饼子。有一天户长珊萍说她跟队里的一个妇女说好了,我们给她一天的工分,她来教我们烙一天煎饼。于是我准备起来,泡了两天玉米,然后去拉磨。这煎饼真是吃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五个女生推起磨来两个不顶一个,特别是我推两圈磨后,放下磨杆就跑斜线,然后就吐起来没完。珊萍、桂春、冬云、玉芬我们轮番上阵,轮番吐。后来还是张国贤和于连喜两个男生上阵才把磨拉完了。烙煎饼更是技术活,因为是在外边搭灶烙煎饼,那烟呛得你睁不开眼睛,放上一勺面还没等你摊开,它就底下糊了,上边干了。没办法小点小点吧,也算是煎饼,比大饼子好吃多了。我们拉了一天磨,又烙了一天煎饼,我吐了一天,呛了一天,摊出的煎饼才吃了两天。从此后我再不敢张罗烙煎饼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做饭时经常看见老鼠出没集体户,那老鼠比小猫还大,无孔不入,种种祸害不可赘言。一次我看见户门前的泔水缸里面掉进一只老鼠,因为缸里面还有半缸泔水,只见那老鼠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四条小腿猛蹬,紧贴着缸的内壁一圈一圈飞快地游着,嘴前边的水都让它吹出了一个小坑。老鼠能有如此高的游泳技术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虽然我知道它必死无疑,但是我还是想要亲手打死它以解心头之恨。怎么打呢?落井下石肯定不行,我找了一根长木棍,想要把它按进水里淹死它。可是当我拿着棍子去按它的时候,没看清它怎么就顺着木棍爬上来了,差点就爬到我的手上,吓得我大叫一声松开棍子,它又掉到缸里。我抽出木棍跑进屋,后怕之余才想到这老鼠急了比兔子急了更可怕,千万不要以为它小就可以轻视它,任意摆布它,还是想好了再做吧。</span><br /></h3> <h1> <b>十三 、难忘两餐</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们下乡的第一年吃的是国家统一的供应粮,和城里居民是一样的,基本上都是玉米面,大米和面粉非常少,一年后就和社员一样吃队里分的粮。长白也是水田少旱田多,在我三个年头的集体户生活中,基本上吃的都是玉米面。所以,有两餐特殊的饭真是让我难以忘怀。</span></h3><h3> 第一餐是吃韭菜馅饺子,那也是我下乡的三个年头里,在集体户吃的唯一的一顿饺子。记得那是一个第一刀韭菜长一扎高的季节,那一天我们女生像往常一样,累了一天都早早钻进被窝睡觉了。刚睡着忽然男生来敲门,说起来包饺子。开始我们还不信,又敲了两遍感觉是真的,起来一看,见厨房里有两大筐韭菜。惊诧之余才弄明白原来是总在外边出民工的九弟于连喜回来了,明天还要起早走。那个月正赶上户里的大哥做饭,他想犒劳犒劳九弟,所以他和另一个男生顶着小雨,到一块韭菜地割的韭菜。割都割来了还能怎么办?包吧。再说,那个时候谁不馋饺子啊!</h3><h3> 于是我们拿出户里仅存的白面,没有肉,连油也没有多点,就是韭菜和盐,大家动手干了起来。开始弄馅的时候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可是到包的时候,男生没有几个会包了,女生也沒有快手,随着夜深我们又累又困,早已没有吃饺子的兴趣了,忙活到凌晨三点我们实在坚持不住,便胡乱地煮好了一些,吃完后什么也没收拾就都爬进自己的被窝睡觉去了。</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没有起床就被叫醒了,大队金书记、李书记,还有贫下中农户长都来了。原来是丢韭菜的人家发现后,找到大队书记,大队书记顺着泥脚印和撒落地上的韭菜就来到了我们集体户。我们从寝室出来后,看到此情此景无话可说,因为锅台上、锅里盆里碗里到处都是破了皮的韭菜馅饺子。那真是盆朝天碗朝地一片狼藉,金书记看到这种情况就说,今天大家都不要去上工了,先吃饭,饭后咱们办个学习班。听说不用去上工还办一天学习班,我们高兴地就跟过节放假一样,穿上了干凈衣服,换上了平时没有机会穿的拉带鞋,再到河边去洗洗衣服,然后聚到男生寝室开会。金书记是个朝鲜族人,汉语说的不是很流畅,大概是这样说的:你们的,毛主席派来的,我们的,没照顾好的,以后想吃的,一垄一垄的,不要黑天踩地的不好。李书记和贫下中农户长也都发言,语气也都是好言规劝,我们只管低头不语。散会后我们女生三三两两到后山坡上去采摘野托盘吃。总之,那一天留在记忆里的是过节放假般的轻松和舒畅,没有一点悔过之意。现在回忆起来我们真的是不懂事,时过四十年的今天,我想真心地对干沟子的乡亲们说一声对不起,感谢你们对当年还不懂事的我们给予的宽容和帮助,我们至今都还没有忘记。</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不能忘记的第二餐就是杀猪吃肉了。我们户在春天的时候买了一头猪,大概能有六七十斤重。长白的农民有的人家养猪满村子溜达,这样的猪散养散放,俗称"溜达猪"。可是有的人家的猪一辈子都出不了猪圈门,因为那猪圈根本就没有门。我们户的猪就属于后一种养法。由于我们是轮班做饭,喂猪当然也是轮班的,我们有的同学一轮到做饭时,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不做或不及时做饭。比如昨晚准备点火用的明子不见了就不能做饭了,又比如昨晚挑了满缸水,同学洗头给用了一缸,所以又不能做饭了。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时,户里就像不过了一样,有的骂,有的吵,有的不声不响自己做饭吃,有的到老乡家找饭吃。我呢有一次和同学搭伴走十多里路,到公社的饭店去解馋,吃一碗二米饭,再来一碗大豆腐汤,多数的时候是在户里找剩大饼子吃。每到这个时候,猪就更倒霉了,它可能几天都捞不着食吃。由于不是我做饭,我对它也不怎么关心,它有多可怜我也没太关注。转眼间冬天到了,猪也从六七十斤长到了一百多斤。进了腊月,天寒地冻,有一天我们上山去砍柴,回来得早一些,回到户里才知道在家的两名男同学,一个拽耳朵,一个拽尾巴,把猪从猪圈里拎出来给杀了。我进院的时候看见院子里一堆猪毛,还有血迹。进得厨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猪肚子腸子还没有翻倒洗涮,在锅台上堆着,地下放一个土篮,里面盛着猪头。听男生说猪有病了,不吃食,杀了才知道是猪长痘了。</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由于好奇我近前观看,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看到割下来猪头的横断面上,那痘是又多又大,大的有黃豆粒那样大,白色半透明,小的像绿豆粒那样大还有更小的不计其数。它都长在瘦肉丝里面,我一只手接着,另一只手往下拨,只表层上就拨下来一手心。那猪舌头从猪的嘴里歪出来,我伸手摸了摸,几乎就是用痘组成的。我们女生看到这种情况都觉得不能吃,可是男生却坚决要吃,这时锅里煮肉冒出的香味也开始诱惑人了。最后达成一个折中的办法,把肉用大木头火多煮一会儿,算是高温了,想吃肉的吃肉,不想吃肉的就喝汤。</span><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当杀猪菜端上桌子的时候,我们女生还比较斯文。我们挑肥肉吃,挑酸菜吃,可那猪痘就在汤上漂着我们也管不了那许多,那顿饭吃的还真是挺香。男生们就不那么斯文了,大口吃肉大碗喝汤。我们吃完晚饭还剩下一盆骨头带肉,到第二天早上就一块都没有了,听说是男生用它招待了客人,他们把二队户的几个男生连夜请来全部吃光了。杀了一头猪还有那么多的痘,不到两天就全都吃完了,而且吃得干干净净就剩猪毛了。</span></h3><h3> 这一餐饭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几十年后如果我的身上什么地方长个小包,我都会忐忑不安,怀疑是不是猪痘在我的身体里复活了。今天我把这过去的事讲给大家,虽然变成了笑谈,但是当年的痘猪肉却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和今天吃的用激素催大的猪肉相比,不知道哪个更厉害呢。</h3><h3><br /></h3> <h1> <b>十四 、三户盲流</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长白的汉族农民大部分都是山东人,由于过来得早,他们已经落地开花,变成了山东长白人。后来的就是外来户,叫盲流。盲流可就苦了,他们也是从山东背井离乡投亲靠友到长白来求生存的。当时我记忆中的那三户盲流,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span></h3><h3> 记得下乡没几天,我们去给玉米追最后一遍化肥,当时玉米已经窜缨,我们钻进玉米地里又热又闷,哈腰撅腚,玉米叶划得脸上脖子上一道道的红棱子,再用汗水一浸,又疼又痒。记得那天紧挨着我干活的是一个长得很白静,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女青年,她那稚嫩的脸,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时只感觉她腰肥肚大,行动很笨拙,猫腰干活直喘粗气。我对她很友善,但由于接触时间短,也没唠什么嗑。后来听别人讲才知道,她是跟着叔叔刚从山东过来的盲流,一路上由于路途遥远,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叔叔,她便投入了叔叔的怀抱。所以她怀孕了。那天追肥劳动后不久就传出来她生产了的消息。她住哪个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家徒四壁。因为我听和我们一起干活的两名女社员说,一个给她送去了20个鸡蛋,一个给她送去了2斤饼干。她的叔叔我们也曾在一起劳动过,看他能比他侄女大十好几岁,脸上有麻子,别人都叫他三麻子,平时不爱说话,冬天<span style="line-height: 1.5;">他干活时白天穿一件大棉袄,听说晩上就要给小孩子当被子盖⋯⋯听到大家讲的这些,我就愈发可怜那个侄女,也就更加厌恶她这个所谓的叔叔。</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另有一家,冬天我们到羊圈里去起粪,我发现羊圈里住着一户人家。因为那羊圈是用石头垒成的能有四间大的房子,只是窗户小,是用小木条钉着,中间有很大的缝隙。下面铺的是沙子,羊群晚上就圈在里面。羊圈里面的一端,是用半截墙隔开一个小室,地下有干草,是母羊下羔的地方,里边还有一个很大的锅台,听说是春天炒化肥用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炒化肥?(好像是做炸药,崩山用)可是现在这间小室却被一户人家给占用了,这家也是刚从山东过来的盲流,关健是还有两个小男孩,大的四五岁,小的只有两三岁。那羊圈的味,膻的不行,我们开始进去都直恶心。我真的想不出山东还能比这更难吗?我看到那大一点的小男孩的手冻的真跟红萝卜一样,又红又肿。听社员说,他们是头一年来没有口粮,要到队里去称牛料吃,就是打玉米时用鼓风机吹出来的没有成熟的玉米粒,在山东他们还要以地瓜为主食呢。他们运气还算好,我们生产队接收了他们,还有找不到生产队接收的,那就更难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 果然真有这样的,那年深秋,队里为了搞副业增加收入,修建了两个砖窑,从外地请来一个烧窑的师傅,也是山东人,他带来了老伴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媳妇。但是也会烧窑,所以队里给他们家一个小房子住,黑夜烧窑方便。我们知青经常到窑上干活,轮番装窑出窑非常非常的累。休息时我们就跑到小屋里抢个地方躺一会休息休息,再听老太太唠嗑。老太太很干凈利索,有着一付山东人的小脚,她说老头子和两个儿子对她都不好,就因为她老是接济小女儿,有一次两个儿子竟然把她从窗户扔了出去了,我想亏得是平房,要是楼房就毁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不久我们就真的看到了她小女儿的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的是男孩,一个四五岁的是女孩。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儿一家也从山东来到长白落户,可是没有生产队肯接收他们,他们只好在离我们队很远有一个叫冷沟子的地方,在山坡上搭了一个马架子居住,白天女儿和女婿上山砍架条卖,换点粮食勉强度日。可是谁曾想两个孩子在家玩耍时,却把马架子给点着了,大人在山上看见了,马上往回跑也没来得及,东西烧个溜光,只有两个孩子跑了出来。时值深秋己是下霜的季节,男孩只穿条单裤,光着上身,女孩也只穿一件上衣光着屁股,听说女孩身上的这件上衣是小孩的姨给做的,小女孩黑天白天都要穿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穿出来。两个孩子都光着脚。怎么办呢?火烧当时穷,妈妈只好把两个孩子送上大客车投奔姥姥家里来。老太太很心疼女儿和外孙,可是老太太不能劳动,老爷和舅舅却嫌他们来吃饭,饭桌上不给孩子好脸色,老太太只好自己少吃给外孙留一口。老太太和我们讲这些,是想向我们要些破旧的衣服和鞋子给孩子穿。那时候我们的破衣服还要干活时穿,好衣服还不舍得,只剰空同情的份儿了。四十年前,那些盲流的孩子经受了怎样的苦难,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的子孙生活在蜜罐里,怎么能想象得到呢。人类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首先要有物质文明,才能有精神文明。如果是在在饥饿和贫穷面前,什么亲情、什么文明都是空谈。</span></h3><h3><br /></h3> <h1> <b>十五 、魂绕梯田</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党中央号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大寨人在陈永贵的带领下改土造田,引水上山,大大的提高了粮食产量。可是到了七十年代,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学大寨变成了一句口号和一种形式,全国各地农村大大小小会战一个接着一个,老百姓祖祖辈辈耕种的稍有点坡的土地,也开始重新平整,深秋季节,应时的农话刚一忙完,公社大队就都开始了修梯田大会战。</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十四道沟公社组织的修梯田大会战,各小队都要选派人员参加。我也很想去,因为去了以后,可以少吃几顿集体户的大饼子,能多吃上几顿馒头和大米饭。再就是干活人多也热闹,轰轰烈烈的,晚上的政治学习和文化生活也都很吸引我。可是我没能入选,我们户的女生也都没能参加,只有二队户的王雅琴能歌善舞被选派去了,男生被选派的有陈明森、于连喜和二队户的王桂荣,我们只能留在户里参加生产小队的修梯田了。修梯田跟其它农活相比,我还是比较愿意修梯田的,因为它没有多少劳动技巧,又是干日工,工具就是用铁锹、抬筐和土篮等。我的铁锹不好使,我就和同学一起抬土。我们把有点坡的坡地垒出石埂或土埂,再把上边的土抬到下边,地才能平。可是这修好的梯田一半是生土裸露,一半是熟土堆积,长出的庄稼也一半茂密高大,一半矮小枯黄。老庄稼把式都早已看到了这个问题,又不敢冒着反对农业学大寨这个罪名提出反对意见,所以都出工不出力,我也更乐得轻松能多休息一会儿。</span><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 在山坡上修梯田,干沟子大队的整个村子尽收眼底。它坐落在三面环山、一面临江的一条大山沟里,由于村落是依山而建,所以看起来整个村子一头宽一头窄。一条干枯的河流把这个大村屯隔成两半,所以得名干沟子。这干沟子平时河床裸露甚至干枯无水,可是一到雨季山洪爆发时,它便汇聚了万千细流,奔腾怒号汹涌澎湃势不可挡,汇聚到鸭绿江里咆哮而去。</span></h3><h3> 快下工的时候 ,我坐在这山坡上休息,盼着夕阳西下,看着村子里的白色炊烟袅袅升起,一种祥和寂寥的宁静悠然而生,任凭你的思绪和想象在晚风中飘荡。我突然想起有谁和我说过,说干沟子整个村子的走向,被这条干枯的沟子一隔就像两个并排摆放的棺材,所以有人叫这个地方"双棺地"。居高临下地往下一看,还真有点那个意思。还说干沟子一死人就一定是一双。好多年前,村里有一对已经做了孩子爸爸和妈妈的男女好上了,事情败露后两人不堪舆论的压力吊死在一根绳子上。他们不负责任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丢下两个残缺的家庭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一直由单身的爸爸带着,一个由母亲接了父亲的班,做了一名养路工挣钱养育女儿,这也算是"双棺地"这一说法的佐证。</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 可是不久我却看到了干沟子村一起死去了三个朝鲜族女青年的事实。那是一九七七年初冬发生的事情,那一天只听说在公社大会战的干沟子专业队出事了, 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大队金书记带着拖拉机去接人了。可是接回来的却是三具尸体,是干沟子大队第四小队一一朝鲜族队的三位朝鲜族姑娘的尸体,她们都盖着白布单,并排摆放在大队部的院子里。我看到的时候,真的是触目惊心。由于语言不通,我没弄清她们都是谁家的女儿,只听说她们在公社大会战干一天活后,晩上还要开会学习,由于朝鲜族人性格活泼且能歌善舞,她们把学习会开成了联欢会。那一晚上她们很高兴,一直到很晚才回到住宿的地方。三个姑娘往在一个屋子里,由于炕凉,她们便往火炕的灶里填了很多玉米骨子,点着后三个姑娘就睡觉了。可谁知夜里冒出了一氧化炭,三个姑娘没能挣扎着跑出屋子,都呛死在了里面。听说现场惨不忍睹,一个姑娘死在了门口,一个姑娘死在了炕沿底下,由于玉米骨子的火很硬,已经燃烧在了外面,这个姑娘已经被烧得肢体不全,面目全非。还有一个姑娘死在了炕上,炕烧的很热,搬动时她的肉和骨头已经被烙得分离了。她们都保持着生命的最后一个姿势,身体僵硬后人们无法使她们再安详地平躺下来,只好用白布紧紧的缠裹。更奇怪的是我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哭喊,更没有听到撕心裂肺的嚎叫。三位姑娘就这样靜悄悄地走了。她们长眠于离村不远的西沟子的山坡上。她们的灵魂是否还牵挂着会战的工地,牵挂着一起修梯田的兄弟姐妹?在她们永远的梦里,一定还在唱着,跳着,歌颂着她们美丽的家乡长白。她们也一定不会忘记她们的亲人,她们的朝鲜族乡亲。但是,她们一定不会想到,四十年前她们的死,给一个外来异族同龄女孩的震撼,更不会想到四十年后的今天,一个她们不认识的外地知青,在清明时节把她们的故事讲出来,愿她们的在天之灵,永远快乐,永远年轻一一</span><br /></h3><h3> </h3><h3><br /></h3><h3> </h3> <h1> <b>十六、 我爱大山</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雄伟的长白山脉绵延起伏,它像父亲一样用它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风沙,擎住了乌云,让它的怀抱里风调雨顺;它又像母亲一样张开它的双臂拥抱它的孩子,敞开它的胸怀奉献着它所能奉献的一切,让它的孩子们在它的怀抱中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它包容了孩子们的一切,无声无息的守护着他们,奉献给他们。我是大山外远来的孩子,大山也同样接纳了我,给了我拥抱,给了我甜美。</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春天火红火红的映山红开了,一簇簇一团团满山遍野。它告诉人们春天来了,于是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春天的山野菜补充着人们一冬天所缺乏的绿色,刺嫩芽、猫爪子、老蕨菜比比皆是。特别是大山里的刺嫩芽,在黃色的枯枝上发出近筷子高的嫩嫩的绿芽,迎风向你招手,可是你要采摘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枯枝上的利刺像围墙一样保护着它的嫩芽,你采摘时如果不会保护自己将付出血的代价。劳动休息时我们每人都采回来一把,回到户里用开水焯一下,沾点咸盐水,真是山珍美味⋯⋯我看到朝霞般的映山红,在青山绿水的衬托下开的无比绚丽,如此美景使我想到了家乡的妈妈、姐姐和妹妹,她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从没有看到过如此满山满山的绚丽,我便轻轻地摘下几朵盛开的映山红,小心地用信纸包好,再写上我对亲人满满的思念和对长白山山水水的赞美,还有我对生活的渴望一并寄给了她们。一直到今天,妹妹还保留着那朵深情的映山红花,只是它已经褪了颜色,凝固成了那一刻的回忆。</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小时候姐姐教我唱会一首歌:"山里的孩子喜爱山,从小就生活在山里边。山里的果子香喷喷,山里的泉水醇又甜"。歌词写出了大山给予人们的馈赠和人们对大山的依赖。果真是如此,夏天铲地的时候,我们又热又渴,可是我们没有带水的习惯,大山里山泉很多,捧一捧真的是冰凉凉甜滋滋喝个痛快。</span></h3><h3> 那个时候人们吃不到大山之外的水果,可是大山却分不同的季节奉献给我们不同的果实。春天的野山托盘红红的等你去採摘,你只要去了,蹲在哪里便可以任意挑选着吃。你看到哪一棵上蚂蚁最多,你就采摘哪一棵上的托盘,那一定是酸酸甜甜最好吃的。当玉米刚一拔节,正是铲二遍地的时候,那野草苺便偷偷地成熟了,它可不像野山托盘那样炫耀自己,它长在地头地脑的杂草中,把自己隐藏起来,果子也只有手指甲那么大,还没有红就清香四溢。只要吃了一枚便会永远不忘其香醇。铲地的时候,我的心早已不在铲地而在乎草莓也。为此我不知铲断了多少棵已经拔节玉米秧。时至今日我在买草莓时,还是对小草莓情有独钟,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野草莓的味觉了。</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到秋天的时候,当地的农民便三三两两背着用椴树皮编制的背筐,手里拿着镰刀上山去搞小秋收了,什么蘑菇,山梨,元枣、榛子、核桃、松子等真的是应有尽有。我看着她们天天满载而归,特别眼热,可是我们下乡两年也没能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她们嫌我们走得慢,又怕我们进到山里迷路,所以她们上山一般不和我们知青搭伴。她们不带我们,我就决定自己去,一天我和户里的女同学张冬云约好,我们</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自己上山去采蘑菇,打元枣。于是我俩分别向老乡借了一个背筐,又找了一把镰刀就上山了。我们说着笑着不知不觉走进山里,蘑菇一个也没找到,元枣倒是看到一棵,它爬到了一棵高高的树上,抬头望去,它从上到下结了很多很多小小的绿绿的圆圆的果子,如果当时能把它的藤拽下来,我们俩的第一收获就是元枣了,最少一个人也能采摘大半筺,可是我们高兴之余每人先尝了一个,觉得又硬又酸,不像吃过的元枣又软又甜,认为它还没有成熟就放弃了,哪里知道只要采回来放一天就又软又甜了。</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们继续往里走来到一片红松林,松树长的很高,树枝遮天蔽日。我俩扬头在树林里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松榙,正当我俩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大松搭,我高兴极了,捡起来一看足有半尺多长,沉甸甸的,我捧着松塔仔细的往树上看一一我看到了!我惊喜的发现一个松塔长在松树的最顶端。那棵松树长得直直的,高高的。它好像要把它的果实直接送到天外去,怎么办呢?爬吧!那松塔太有诱惑力了。初生牛犊不惧虎,我就是有点"虎"!我把镰刀往后腰上一别,放下背筐开始爬树。那时还真是年轻,我都不记得我是怎样爬上去的了。我爬到足有二三十米高的松树尖上,抱着树干,随着树梢在风中摆动。我看到好大的一片松林,秋风吹来,沙沙作响,真是松涛阵阵,波浪起伏,而我就像这波涛中的一叶扁舟,在风中颠来荡去。再往下一看,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山坡越陡越显得我离地面越高,我在树尖上摆动就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更加惊心动魄。我一手搂抱树干,一手从后腰处拨出镰刀,向松果砍去,松果被砍掉了,骨碌碌顺着山坡滾得好远。我还不能马上下来,我要在树尖上瞭望好下一个目标。再慢慢地下得树来,找到我刚砍下来的松果,装到背筐里,然后再爬上另一棵树,有时明明是砍下两个松塔,下得树来却只找到一个,那一个不知滚到哪儿去了。就这样在下山之前,我俩每人都采摘到二十多个松塔,装满了一背筐,心满意足地下山了。回到集体户连男生都很羡慕,称赞我俩胆真大,巾帼不让须眉。我很得意,得意之时我才听说红松的松塔都长在树的树尖上,你如果把树尖砍掉,它就不再往高长了,听到这话我的心中隐隐作痛。我担心那几棵奉献给我松果的松树。 过几天,我们户的姚玉芬同学要回家,因为路途遥远我只能挑选一个最好的松塔托她给我妹妹带回去。妹妹和妈妈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松树塔,她们不舍得吃,把它摆在屋子里的柜盖上。一直到它自己枯萎。听说现在采松籽已经产业化了,人们坐着热气球采摘松塔,既不伤树又安全。可是我很庆幸,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有过一次这样惊险的采松塔的记忆。到晚上睡觉我才发现自己的衬衣上,肚皮上都沾满了松树油子,要沾上小灰才能洗掉呢。我爱长白山,爱它雄伟,爱它富绕,爱它永远横卧在祖国的边疆,任凭风雨多变幻,我自岿然不动!</span></h3><h3> </h3> <h1> <b>十七、 匆忙赴考</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1977年9月,中国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从而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而中断了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得以恢复,中国由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1977年10月21日,中国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以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span></h3><h3> 这个消息一下子搅乱了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心中七上八下犹犹豫豫地没了主意,报名吧?胸无点墨,小学到高中阶段基本上是处在文革这十年里,除了能熟练背诵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外什么也不会。不报吧?又怕失去机会,更怕集体户别的同学都考走了,把我自己丢在农村一一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报名,和大家一起去碰碰运气。</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们先到大队部交了五角钱报名费,填了一张十六开的表,过了几天后又跑到公社,县里下来的人拿着照像机给我们照像,是两个人并排一起拍两寸照片,冲洗出来后剪成一寸的,记得我是和姚玉芬一起拍的照,就站在公社的院子里,这样就算报完名了。</span><br /></h3><h3> 要考试了总得复习复习,可是复习什么呢?我手里连一本书都没有,有的同学通过某种渠道弄到一点简单的政治复习题,可是时间又紧张,我们还要白天出工修梯田,夜里还得上场院打稻子,半夜回来洗洗涮涮就过了12点了,根本就没有互相帮助共同研讨的时间和能力。 </h3><h3> 我在焦躁中回想起我的学习历程: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认字课上老师刚教我们认识"算术课本 语文课本 首都北京天安门"这十来个字,第二天老师就被打成了"牛鬼蛇神",从此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我身背红宝书,满大街跳忠字舞,做"三忠于""四无限",成为"红孩子"战斗队里的一员,后来又变成了红小兵,从此先停课闹革命,后又复课闹革命。由于父亲是在省属水利工程队工作,主要任务就是到全省各地修水库,母亲没有工作,所以我们全家都要跟随父亲南征北战,我不得不频繁转学。后来又随父亲走"五、七道路",转眼间我也从红小兵成长为红卫兵。这期间批林批孔,评《水浒》批宋江,反击右倾翻案风,紧接着是开门办学,学工学农学黄帅,我是阵阵少不下。再盘点一下肚子里的"墨水",那更是少之又少,我没有正经写过田字格和小楷,没有学过历史和地理,政治课上了好多年,可我不知道政治课到底讲的是什么。我不懂什么是文科,什么是理科,什么是大专,什么是大本,什么是中等技术学校,就<span style="line-height: 1.5;">变成了所谓的"知识青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记得有一天晩上修完梯田下工后,听说公社中学有老师要给报考的人指导指导,我们几个报考的同学吃完晚饭后,贪黑走了十四里山路到十四道沟公社中学听了一节数学课。教室里坐满了下乡知青和回乡青年,还有在校生,大家都是贪黑从各大队赶来听课的。在课堂上我们虽都认真地听讲,记笔记,但他们听会了多少我不知道,可我就象是鸭子听雷,懵里懵懂。回来的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在夜色里疾步快行,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的感觉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span></h3><h3> 怎么办呢?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怎么也得去考呀!考场设在长白县城,离我们户是120里地,我们要在前一天的下午去报到,认考场,听考场纪律。那时从临江到长白只有一趟客车,中间经过我们村到长白县城,如果客满或下雪客车停运我们都将不能按时参加这次考试,所以我们决定徒步走去考场。一九七七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一点来钟,我户男生于连喜、张国贤,女生有姚玉芬、王桂春和我,我们五人开始向长白进发。</h3><h3> 半夜里长白山上风冷星稀,惨白的月光拉长了我们五人长长的身影,我们走上了长长的公路,身后的村屯和犬吠声离我们越来越远。在那长长弯弯的公路上只有我们五个人在月光下疾步快行,我们穿过一个短短的山洞,又走上了高高的飞机岭,只有呼呼的山风和脚下踩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跟随着我们。我们三个女生有点害怕,紧跟在两名男生的后面,紧跑慢撵不敢落得太远。走到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十八道沟修梯田大会战的一个工地,那里的社员刚吃完早饭都上工去了。做饭的大爷看到我们走得又累又饿,知道我们是去参加考试的知青后,又重新给我们热了菜汤和大饼子,我们饱饱的吃了一顿又上路了。我们沿着盘山公路走,又费时间,又消耗体力,走山路我们又怕迷路。就在这时,我们遇上了一个和我们同方向行走的当地农民,三十多岁的年纪,他是去到长白县城去给他生病的母亲抓药。他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后便带领我们同行走小路。他快步走在没膝盖深的大雪壳子里,穿山越岭,在我们眼里他简直就是健步如飞,我们五人踏着他的脚印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在中午12点多钟到达了长白县城。我们先找到知青办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我们三个女生住在一户朝鲜族老乡家,然后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店饱餐一顿大米饭和酸菜炒粉条就去认考场了。</h3><h3><br /></h3> <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十一月二十八日的上午正式开考了,我们五个同学中,有三名报文科,两名报理科。报文科的于连喜、姚玉芬和王桂春三个人同一个考场,我报的是理科,自己在一个考场。当我走进教室,坐在课桌前的时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当监考老师走上讲台宣布考场纪律的时候,我感觉我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考试的铃声响了,当考卷发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紧张而又匆忙地看了一遍,怔怔地拿着考卷一脸茫然,呆若木鸡。隔着两分钟又看一遍,才终于找到了一道会答的题:"什么叫方程?"答:"含有未知数的等式叫方程"。数学我记得的大概就答上了这一道题。物理我记得有一道题是光的反射,有光源和两面镜子,把光折反到井里。题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可我看不懂,监考老师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一边用手指在我的卷纸上画着反射线,一边说"再好好想想",可我还是不解其意,到最后我也没能做出这道题。最终我也不知道我这次考试到底得了多少分?那一定是比零分多,比录取线分数少。这次考试我名落孙山以失败告终,我们户的于连喜和姚玉芬同学分别考上了延边大学中文系和通化师范学院政治系。他们做了天之骄子,可我还得继续做大地的女儿。</span></h3><h3><br /></h3> <h1> <b>十八 、再下决心</b></h1><h3> 1977<span style="line-height: 1.5;">年11月底,我们参加了全国统一考试后又过了不久就到了年根儿,我们又一起坐车回到海龙县,之后各自回家过年。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过年来当我再一次要离开家回集体户的时侯,我很认真且又悲伤泄气地对妈妈说:"妈妈,我不想再参加考试了,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妈妈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很无奈地说:"那就不考吧。"就这样,我又回到了集体户。当我的心还没有安顿下来的时候,户里就有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有两名男同学张国贤、赵卫星应征入伍,他们又一次戴上了大红花,穿上绿军装当兵走了。他两个也是我中学的同班同学,这样,我们同班的四个人只剩下了我和冬云两个女生。紧接着就又有三名同学陆续地接到了入学通知书,先是于连喜考上了延边大学中文系,和一个本地的回乡青年一起报到去了,姚玉芬考上了通化师范学院,赵鹏举考上了通化商业学校。</span></h3><h3> 参军的敲锣打鼓送走了,上学的也兴高采烈去报到了,十三个人的集体户顿时冷清了不少。尤其是考上学去报到的同学,他们每走一个对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同学都是一次心灵上的震撼。我们倚门依次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送走,望着他们高兴而去的背影,我们心里在流泪,脸上却还带着微笑。回身进到屋里更是让人觉得难过,原来摆放整齐的行李和箱子,现在有了空位。过了几天又有两名同学回家去复习或办事,十三人的集体户一下子走了七个人,我们再也没有了激情,也没有了憧憬。</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又扛起了农具,过上了面朝黃土背朝天,跟着大伙北山坡上种玉米,南山脚下去种瓜的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过得倒也平静。直到有一天现实又迫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考学这个问题。</span><br /></h3><h3> 那天的农活是薅谷子,我们来到一片很大很平的谷地,队长说今天薅谷子是计件算工分,薅一根垄就挣一根垄的分。两人一伙,女社员在前边薅,男社员在后边耪。队长又特意给我们这些没薅过谷子的女知青做了示范,保留大的谷苗,株距三公分左右,留成犬牙交错形。排好垄后我们就开始薅了,我和社员程彦方一伙,他是一个年青的壮劳力。我按着队长的要求努力地薅,认真地薅,汗珠子滚下来直接掉在谷地上,我没有时间去擦。我蹲着薅、跪着薅、爬着薅,我第一次感觉到腿对于薅谷子来说是这么的多余累赘,放到哪儿都不得劲,而且还累的够呛。这时我听见在我的后面,有两名耪地的男社员跟程彦方打趣地说:今天你可以回家吃饺子了。程彦方用不屑的口气回道:还吃饺子?连粥也喝不上了。我知道他是嫌我薅得慢,耽搁他挣不到工分,可是我已经拚命了呀!<span style="line-height: 1.5;">这时队长走过来跟我说:我把程彦方调走和别人一伙,你自己一伙,薅一段耪一段,工分是乘二的。我想这样最好不过了,省得別人嫌我干得慢,还说风凉话,我也不耽搁别人。程彦方调走后我才有时间站起来,看看别人是怎么薅的。这一看非同小可,她们哪里是在薅谷子,简直就是大把地薅,蹲在地上跑,这样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呢。我怎能薅过她们呢?这回我自己干了,薅一会儿耪一会儿倒也惬意。</span></h3><h3> 到中午收工时,队长又从很远的地边走过来对我说:张历星你下午别干了,在家休息休息吧,你看你干了一上午还累够呛,按包工计算队里实在没法给你工分,给少了你也是出了一天的工,给多了跟社员们没法解释。我知道队长是好心,我只好扛着锄头悻悻地回到了集体户。</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吃过午饭后那天下午我没有去出工,我像一个失业的青年独自在集体户里黯然落泪,想想我们一起下乡的同学,有的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有的在部队的军营里操练,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又想起那一天妈妈的眼神,失望中带着悲伤,对我充满了无限的惦记。想过这些以后,我再一次下定决心,复习!考试!</span><br /></h3><h1><span style="line-height: 1.5;"> </span></h1> <h1> <b> 十九、 幸运208</b></h1><h3> 下定再次参加高考的决心后,我就决定不到队里干活去了。户里六名女生一个考学走了,一个回家复习去了,剩下我们四名女生也都陆续不出工了,准备在考场上作最后一搏。可当时正是农忙季节,农活不等人。我们不出工队长非常着急且生气,他从前门来喊我们出工,我们就跳窗户猫起来。如此几次队长也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就冠冕堂皇地在户里呆了起来。</h3><h3> 说是下定决心复习考试,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我而言,文化底子太薄,又缺少复习资料,没人指导,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学起。我记得我当时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本数学书,书皮上的名字写的是杨福财,我知道杨福财是小时候我们家的邻居,他是大姐的玩伴,要比我大好多,可是今天他的书我倒是借上力了。政治复习资料是当时在海龙县第五高中读书的妹妹给我寄来的一本油印的,十六开纸能有十多页的小册子。物理和化学是我自己的中学课本,就这样我便开始复习起来。说是复习倒不如说是在集体户里偷闲消磨时间,我好像是患上了一种狂想症,手里拿着书本思想就溜号,总是幻想着我考上学以后怎么样怎么样⋯⋯所以拿着政治复习题僵硬地背着,"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最后背得嘴巴都瓢了,也记不住到底是先实践还是先认识。记忆更深的是数学书上有一道标准的方程例题,就是有一个水池子,上边粗管往里放水,下边细管往外淌水,问水池子啥时能装满水。这道题我看了几次都没弄明白,觉着它太难了不能考,所以就放弃了。可是考试的时候它原封不动的出现在试卷上,我这个后悔呀!</h3><h3> 一九七八年的七月二十号,高考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这次的考场设在了十四道沟公社中学,离我们集体户十四里地,我们不用再走一百二十里路上长白了。公社对我们知青还有特殊的照顾,就是在考试期间,在考场附近为我们安排了一位朝鲜族老乡家,供我们临时休息。</h3><h3> 由于语言不通,我们和这户老乡家几乎没有沟通,但看得出来这户人家过得很殷实,典型的四间朝鲜族民房和农家大院。男主人一定很喜欢打鱼,在院子里晒着一张大鱼网,听说这鱼网是用生猪血浸泡几天后,再拿出来晒,这样的网放到河里才能吸引鱼儿自投罗网。可是这样的网人闻起来奇臭无比,它还招引来满院子的特大号的绿豆蝇,大的有小蚂蚱那么大。为了消灭这些天兵天将,女主人到处撒六六粉,农药味很重,呛得你非常难受。</h3><h3> 我们住在主人家的套间,从像窗户又像门的口进入,把鞋脱在外边直接就上炕了。我们进得屋来,先把绿豆蝇的尸体扫起一堆,安顿下来休息。上厕所时我看到的是他家的厕所和猪圈是连通的,人的粪便直接流入猪圈,一只五六十斤重的小猪站在没肚皮深的粪便里,扬着头等待着主人给它送吃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考了试,而且休息得很好,考试的第二天最后一科考语文,没心没肺的我们四个人竟然都睡过了头,当我们跑到考场院子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已经开考了。流动监考看着我们跑来就跟监考老师说她们是知青,叫她们进去吧,我们匆忙进屋开始答卷。</h3><h3> 考试结束了,我们四名女生披着夕阳走在弯弯的盘山路上,青山绿水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我们靜静地往回走,谁也不说话。离集体户越近感觉脚步越沉重,我们终于走不动了,坐在小溪旁边的大石头上,听着溪水哗哗地从脚下流过,看着夕阳慢慢地躲在了大山后面。天变得黑暗起来,我们不知道还想坐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下面的路应该怎么走。</h3><h3> 这次考完试后,我再也不想到生产队去干活了,甚至不想见到贫下中农。所以只好在户里承担起做饭的工作,足不出户,夜里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回忆着计算着我的试卷能得多少分,白天一边做饭一边望着门口盼望着邮递员来,能给我带来家信或者什么消息。终于有一天我盼来了消息,这次考试我很幸运的得了208分,当年我们通化地区的录取线是180分。我高兴极了,我幸运的超过了录取线。但仅此而已,之后又没了下文,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还是继续做饭。</h3><h3><br /></h3> <h1> <b>二十 、告别长白</b></h1><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的交通和通信都非常落后,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我更是消息闭塞,考试过了录取线听不到什么消息也只好耐心等待。终于在9月上旬的一天,我听到了上边传来了口信,说凡是过录取线的都要在9月15日这天到长白县医院进行体检。听到这个消息我很着急,我早就听老乡们议论9月15日是长白朝鲜族自治县成立20周年纪念日,县城在15日举办大型庆祝活动,目前长白县城有亲戚的已经去了,没有亲戚的也把县城的大小旅店都住满了,一天一趟的客车那一天也要停运,就是不停运也一定是上不去的。我真傻眼了,东问西问最后得到一个消息,9月15日的那天正是农历的8月13,快过八月节了,队里要用手扶拖拉机去给在十九道沟搞副业的社员送牛肉。听到这个消息我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14日的晩上我找到了队长,队长说只要司机允许就可以。这样我又跑到了司机家,司机很为难说手扶拖拉机路上不让坐人,还有一个副司机他不好一个人答应。这样我又跑到副司机家,他们家正在吃晚饭,我站在地上带着哭腔说明了我的困难和来意,副司机同样很为难,可是这时正在吃饭的副司机的奶奶发话了,她说:"知识青年大嫚考上学了不容易,这是好事,明天不能耽误就这样定了。"车总算有了眉目,我也就放心地回到了集体户。</span></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第二天天还没亮,三点多钟我便早早地来到路边,等待手扶拖拉机拉我上县城。可是我等啊等,等得又饿又冷也没看到手扶拖拉机的影儿,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没有拉我。我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天也慢慢地亮了起来,这时我看见大道上跑来一头牛,牛的后边跟着我们队的单身社员吴瞎子,他手里抱着一把刹猪刀和一捆绳子。他们快速地在我身旁跑过,吴瞎子还看着我笑了一笑。我吓得瘫坐在马路边上。那牛我认识,我们一起劳动过,可能是因为生小牛或者是着凉的原因它有些脱肛,所以队里人叫它大腚眼子,大腚眼子平时很老实而且很懒,让它干活时趴在地上任你连踢带打就是不起来。可是今天一一我不敢往下想下去,再说到现在牛还在跑,啥时间能启程呢?我起身跑回户里,同学们还都没有起床,我不知怎么办好。</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想来想去我又去找平时给我们做过饭的张师傅,她是一个很豪爽的女人,有点儿男人的性格,听了我的叙述后她说别着急,我到大队去打个电话,你等着。她走之后我六神无主,早饭也没吃。到八点多张师傅来叫我说,走吧咱们去等车。我们不敢在村子里等车,因为车一停就有好多人要上,所以我们走出去好远,一会从下边开上来一辆敞蓬的解放车,车箱里也已经站满了人。停车后我爬上了车箱,蹲在后面。张师傅和她的表弟也就是开车司机说几句话后,汽车便飞快地行驶在盘山路上。风吹乱了我的头发,</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呛得我喘不过气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死死地抓住车箱板任凭汽车拐来拐去,不久又饿又冷的我又开始晕车了,好在我蹲在敞棚车的后边吐起来很方便。</span></h3><h3> 当汽车驶到长白县城时,我已经折腾得不成样子了。汽车停在了张师傅的表弟家,他家里沒人,都去开庆祝大会了,我自己在他家的东屋睡了吐,吐了睡,一直到下午要散会了,我才到会场找到了知青办的负责人,他说今天都在开庆祝会,医院没人,不体检了,明天再体俭。我说今天晩上我还沒有地方住。他很负责,给我安排到一个中学宿舍,我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学生住了一宿,第二天参加了体检。</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体俭后又没有了消息,我在焦躁中等待,在等待中做饭。我想是否把我落下了或者没被录取。11月份已经到了,眼看就要大雪封山,我从有希望等到了没希望,又从没希望等到了失望,现在已经是彻底绝望了一一好好做饭吧,不盼什么了。</span><br /></h3><h3> 好事总是来得那么突然,那一天我正在做饭,邮递员来了,他沒有拿很多报纸而是拿出一封信来让我签字,我的心突突直跳情急当中不知道看什么,便急切地问,这是什么呀?他说入学通知书。我说是谁的呀,他说不是你的吗?这不是写的你的名字吗?我又着急的问是什么学校,他说是邮电学校。我说邮电学校在哪儿呀?他说这不是写着在长春吗?你自己慢慢看吧。<span style="line-height: 1.5;">邮递员走了,我又把通知书仔细地看了两遍,是真的,而且已经开始报到了。我该做什么呢?对!先找队长去办粮食关系,再写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鉴定书。两个月来我还是第一次走出了村子,来到了修梯田的山坡,大家正在修梯田,看我走来都很奇怪,放下手里的活儿来看我的表情。我本想低调一些不要表现得太张扬,可是嘴角已经不受我的支配,咧上去就不下来了。这时有人说你看她笑的,一定是被录取了。</span></h3><h3> 经过几天的准备我要离开集体户了,那一天我给同学们做好了早餐,吃完饭后同学们都没有去上工,她们送我到供銷社门前的停车点去等车。这时我没有以前那么高兴了,我望着我的户友,两年多来我们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铺炕的姐妹,我走了她们该怎么办呢?中午饭谁来给她们做呢?客车终于来了,我们挥泪告别。我离开了长白,离开了干沟子,结束了我的知青生活。</h3> <h1><b>【 后记】</b></h1><h3> 感谢我的姐姐妹妹对我的鼓励,感谢知青群里兄弟姐妹对我的关注和支持,感谢我的户友、同学,还有姐姐妹妹的朋友们,四个多月来,是你们给了我信心和勇气,使我这个没有多少文字水平的人,能够坚持把我这段两年多时间的知青生活写出来奉献给大家一一我终于完成了我心里长久以来的一个愿望,谢谢你们!谢谢大家!</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两年多的知青生活虽然只是我青春岁月里的一个短暂的插曲,但是几十年来,却魂牵梦绕,难以释怀。这期间,我也曾在姐妹们的陪伴下回去过一次。</span></h3><h3><br /></h3><h3><br /></h3> <h3> 这是姐妹们三十年后陪我回集体户,重上长白山。这就是当年我的集体户。</h3><h3><br /></h3> <h3> 我坐在集体户我睡觉的位置。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是一个道班工人的小家了。</h3> <h3> 这是我熟悉的柴垛。</h3> <h3> 这是我跳过的窗口。</h3> <h3> 三十年后,和姐妹一起欣赏长白山的美景。</h3> <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这些年来,我们集体户的户友们也常常相聚,大家聚在一起,嘴里念叨的都是长白的山山水水,干沟子的父老乡亲。</span><br /></h3><h3> 这是二十年后户友相聚。</h3><h3><br /></h3> <h3> 我的户友,我们山城镇的兄弟姐妹。</h3> <h3> 我的户友,我的姐妹,讲不完的那年那月、那山那水。</h3> <h3> 四十年后,我的户友,我的姐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