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西藏，心之所向

超然

　　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了《冈仁波齐》，冈仁波齐山位于阿里地区的普兰县，是冈底斯山的主峰，世界公认的神山。影片中一群平凡的人，踏上了朝圣之路，有老人、孕妇、孩子、酒鬼和手有残疾的少年，他们风餐露宿风雨无阻，纯朴的心灵，信仰的极致，令我感动。片中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对有进藏经历的我并不陌生，但仍然震撼，随着朴树的主题歌声响起，我不禁潸然泪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三年前的西藏之行历历在目......

这几年行走于各地间，拉萨在我心中始终像个梦，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但又时时令我魂牵梦萦。 2014年陪爸妈在天津的妹妹家过年，闲不住的我大年初二开始琢磨去哪儿走走？随意上12306网查看，初五还有几张去拉萨的卧铺，进藏的火车票历来一票难求，毫不犹豫立刻买下。记得2012年行至青海西宁，几天都没买到去拉萨的车票，且高反头疼欲裂，只能半途折返。选择坐火车去拉萨，是我多年的向往，不想等到残年之时，回首往事而遗憾后悔，所以我毅然决然地来了。

初五晚上到达北京西站，从河北进山西经甘肃过青海，随着火车驶进宁静的唐古拉山脉，正式进入西藏界了，美丽的世界屋脊令人着迷与敬畏，青藏公路如影随形，宛若一条灰色的飘带，伸向远方。

　　随处可见的牦牛，和高原精灵之称的藏羚羊，偶尔还有肥壮的藏野驴。

　　火车驶过靠山面水的拉萨大桥，纯白色如哈达般圣洁，我心中的圣地拉萨终于到了，举世闻名的布达拉屹立于雪域高原的红山之巅，海拔3756米，雄伟、磅礴、恢弘、神圣，一种无以言表的气势扑面而来，兴奋之余，深深为之倾倒。

　　布达拉宫于公元七世纪，吐蕃王松赞干布为文成公主进藏而建，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周围环绕着无数个白塔和转经筒，布达拉是藏语发音，翻译成汉语是普陀的意思，在信仰藏传佛教的人们心中，它犹如观音菩萨居住的普陀山。

　　围绕布达拉宫的石板路光洁无染，因它每天被无数个朝拜的人用身体擦拭，我正在悄悄偷拍，有几个人发现了，但他们并没有排斥，反而报以阳光般的笑脸，我满怀歉意走过去，打着招呼试着聊起来，其中有个年轻人会说普通话，他们是从青海来的，卖了家里的房子和所有东西，走了半年多刚到拉萨，他说他们身体好，走的比较快，一般都要两年呢，满满的幸福感溢于言表，我俗气地问，为了什么呢？他说这才是完整的人生，简单的一句话，令我对眼前这些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人肃然起敬，其后在西藏十多天的所见所闻，感动于藏民的虔诚纯朴，他们为了信仰舍弃一切，甚至自己宝贵的生命，不惜倒在了朝圣的路上。

　　布达拉宫前有新人在拍照，羡慕他们跨越千山万水来此证婚。沿着曲折迂回的山路盘旋而上，红白黄三色代表了上中下佛界，高高在上的红宫，寓意至高无上的境界，一层层升高的感觉，仿佛一条通往天堂圣殿之路。走进迷宫般的殿堂，无数的珍宝，堪称是艺术的殿堂，里面禁止拍照，昏暗的灯光下，信徒们敬献的香火青烟缭绕，千百盏日夜不息的金灯，弥漫着浓浓的酥油味，雕梁画栋的屋顶挂满精美刺绣的经幡飘带，一座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和八座达赖灵塔前，人们顶礼膜拜，并恭恭敬敬的献上面值大小不等的香火钱。我们内地的功德箱，上着锁只留一个小口，而这里却是偌大的敞口箱子，经常看到从功德箱往外拿钱的藏人，初看时我很诧异，后来才明白他们带进来的小面值的钱用完了，就把整钱扔进去，然后再数出相同的零钱来，我曾问过一个藏族人，会有人故意多拿吗？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佛在看着呢”，这几个字让我无语良久，人在做天在看，信仰也是心灵与行为的升华啊。

　　夜晚的布达拉灯火辉煌，依然不乏磕长头的信徒，他们身心合一，三步一叩首，犹入无人之境，忽想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一首诗：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大昭寺始建于公元647年，位于拉萨老城区中心，寺前桑烟缭绕，很多信徒在磕长头，虔诚之至，门前的青石板磨得光可鉴人。

　　大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12岁等身佛像，是文成公主进藏所带，2500年前释迦牟尼佛在世时，量身打造并亲自开光三尊等身像，其中以这座12岁的鎏金佛像最为精美与尊贵，奇迹的是两尊陆续来到了拉萨，另一尊8岁等身像是尼泊尔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所带，现供奉于小昭寺，所以拉萨是当之无愧的佛教圣城。遗憾的是依然不许拍照，喇嘛们低沉的诵经声此起彼伏，佛前无数盏永不熄灭的酥油灯，点亮着僧俗两个世界的心灵。

　　冬季的拉萨温暖如春，白天气温高达十多度，灿烂的阳光下，大昭寺金顶耀眼夺目，鎏金的祥麟法轮光彩照人。明媚的阳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肉体和心灵，看着远处的雪山、蓝天、白云，心底难得的沉静和充实，也许离天越近，心就会越发的美好和纯净，此刻坐在大昭寺屋顶的我，有如神示，似乎参透了，每次出行，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恨不得看遍当地所有的风景，唯恐错过哪里留下遗憾，也许就在我担心的时候，我已经错过了旅行的意义，旅行不单单界定其本身的行走和观看，更重要的是心灵的释放，自我的放逐，以及内心的平静。这个冬日的午后，淡然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看红山上的布达拉，看如洗的蓝天，看远方的雪山，和喇嘛聊聊天，闲适惬意。

　　出大昭寺就是八廓街，藏民们转经的路线有三条：环大昭寺内的释迦牟尼佛殿转一圈为“囊廓”；环大昭寺外墙一圈为“八廓”，这也是“八廓街”的来历；以大昭寺为中心，将布达拉宫、药王山、小昭寺包括进来的一大圈称为“林廓”。八廓街餐馆、商铺鳞次栉比，每天都会来这里吃饭，著名的黄房子玛吉阿米也在这里。走在喧闹的街上，周围的嘈杂根本影响不到转经者，他们专心致志，在现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信仰似乎早已不再神圣，人们变得越来越浮躁，为了金钱甚至丧失了底线，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佛说“一切后果由贪婪”，在藏人的世界里，没有拜金这个词汇，他们心中只秉承着对佛祖亘古的忠诚，无怨无悔。

　　最怀念的是光明港琼甜茶馆，在拉萨的日子，吃完午餐，总是要走进简陋的茶馆，挤在人满为患的藏民间，抢坐掉漆的木头长板凳，没有人招呼你，自己取来玻璃杯，放些零钱在桌上，就会有大妈或大姐过来给你添茶，倒完她会自己拿走钱，如果是整钱她会给你找回零钱，丝毫不用担心她会多拿，一杯七毛钱的甜茶用红茶熬成，加了牛奶和糖，味道意想不到的好，营养也丰富。这里是拉萨最市井的地方，花上几块钱就可以泡上一天，打扑克聊天都可以，不想喝了，就把桌上的钱收起来，也就没人给你续杯了，不过你仍然可以坐着，没人会赶你，直到茶馆打烊，而且不要有一点不好意思，因为没有人会注意你，如果饿了还有藏面、包子，虽然环境吵杂，我也听不懂藏语，但喜欢这个氛围，不经意间目光与藏民相遇，他们都会回应羞怯善意的微笑。

　　去往林芝的路途很远，但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眼睛可以随心所欲的看，心可以信马由缰的想，我会为路边转瞬一逝的美景而陶醉，更会为不经意的发现而惊喜，记得那年连续数日奔波于新疆的大戈壁，我也会为荒芜到极致的美而沉迷。

　　途经米拉山口海拔5013米，明显的高反开始了，头发晕，脚发软，呼吸困难，蔚蓝的天空下，五彩的经幡在劲风中呼呼作响。

　　远处一抹蓝绿镶嵌在峡谷中，辉映着皑皑雪山，水的颜色令人惊异，湖心小岛，犹如巨大翡翠上的宝石，这就是绝美的巴松措，与世隔绝，超凡脱俗。

　　雅鲁藏布江是世界上最高的大河，横穿喜马拉雅山，两岸地势险峻，云雾如洁白的哈达缠绕于山间，迷离美丽，路边的牛头骨，透着藏地浓浓的神秘感。

　　南伽巴瓦是中国最美的山峰，海拔7782米，高耸的山峰终年云雾缭绕，很多人来到这，希望一睹神山的风采，有的甚至在此等上一个多月，大多是望山兴叹，抱憾而归，即使当地人一年中看到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我们就是这样幸运，原本浓云笼罩，忽然变得云卷云舒，不经意间再抬头，山峰竟然完全展露，绝壁凌云，冷峻挺拔，仿佛直刺苍穹的长矛，壮美至极。

　　沿着川藏公路去往波密，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真是西藏的天，小孩的脸，漫天的飞雪，映着风中狂舞的风马旗，驶过海拔4728米的色季拉山口，白雪皑皑群山环抱，无法言喻的壮美，此时公路上竟然还有冒雪朝拜的藏民，心无旁骛。

　　林芝被称为西藏的江南，卡定沟内，苍松巨柏遍布，翠竹布满沟底，一道冰瀑从峰顶倾泻，提醒我们现在是数九寒冬。

　　尼洋河畔，群山环抱古茶马驿站，附近的国道旁赫然立着松赞干布出生地的牌坊，众所周知松赞干布建立了吐蕃王朝，他执政期间，创制文字，推广佛教，创造了西藏辉煌的历史，至今他在藏人的心目中仍像佛祖一样，世代供奉敬仰。

　　翻过5030米的岗巴拉山口，湛蓝的羊卓雍措出现在眼前，壮美深邃犹如画卷，之所以被称为“圣湖”，主要因为它能帮助寻找到达赖和班禅的转世灵童，湖中会有显影，指示灵童的具体方位，神奇啊！湖对岸雪山林立，最高的宁金抗沙峰7206米，是后藏地区最重要的神山。

　　哲蚌寺是西藏最大的寺庙，历世达赖喇嘛皆以此为母寺，在格鲁派中地位最高，据说解放前该寺僧众超过一万人，整座寺庙依山而建，远离尘世的纷扰，与世无争的悠然令我难忘。

　　寺内巷道纵横，宛如一座城镇，走很久才能看见一个人，已经适应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的人声鼎沸，反而惊异于此的寂静。不过寺里流浪狗是极多的，或卧、或睡、或玩耍，怡然自得，在西藏狗是藏民的朋友，他们从不吃狗肉，所以狗对人没有敌意也没有距离，在一处狭窄的巷子里，竟然横卧着八、九条狗，壮着胆子从它们身上跨过去，小心翼翼深怕踩到了，然后不顾高反，一路小跑落荒而逃，直到看不见影子，才放慢脚步，实在不够胆量。

　　色拉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主寺之一，与哲蚌寺、甘丹寺合称拉萨三大寺，寺后有天葬台，山上绘有很多彩色的六字真言。

　　扁扁的白房子，是雪顿节晒佛用的，想象着在低沉的法号声中，巨幅唐卡从屋顶倾泻展开，多么神秘而庄严。

　　第二次进色拉寺是专程来看喇嘛辩经的，这里只在周三下午开放，踏进辩经场，院中一片红色，砂石地上已经坐了很多喇嘛，三点辩经准时开始，双方唇枪舌剑，虽然我听不懂，但还是很吸引人，因为论经的同时，他们右手向后高高扬起，和左手相拍发出清脆的响声，用这样的手势和击掌动作来增强激烈的程度，场面颇有观赏性。他们一个个脸色通红、声嘶力竭、手舞足蹈，完全沉浸在学经修法之中，全然忽略了还有一群旁观者的存在。辩经缘自古印度，是藏传佛教的必修课，通过提问和反驳，加深对佛学知识的了解和掌握，原来藏传佛教的僧人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晨钟暮鼓、青灯孤影，不苟言笑的形象，而是让学习的过程充满了生气，中国古代教育学家朱熹曾写过：“问渠那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的诗句，就是说不能死读书本，要在清新自在的环境中，才能思路敏捷，达到更高的境界。

　　现今的社会，人们越来越现实，信仰越来越匮乏，精神也越来越空虚，真正修行的人让我倍加尊重，信佛之语，奉佛之教，能保留一颗纯净而不染的心实属难得。

　　西藏的半个月过得好快，返程时间到了，恋恋不舍的去往拉萨机场，不料天气原因取消了当天所有的航班，看着机场内抱怨不已的乘客，我却窃喜可以多逗留一日，又一次流连于布达拉和大昭寺，阳光下目光所及是我心中的圣地，不舍啊，拉萨。

　　翌日，又去机场，飞机延迟一个小时起飞了，看着机翼下的雅鲁藏布江，心中涌起浓浓的离愁，每次旅程将尽都是那样的不舍，舷窗外云海雪山映入眼帘，起伏的群峰若隐若现美不可言，壮丽的冰峰跃然白云之上，不可企及的绝壁气势磅礴，不知哪座是珠穆朗玛？喜欢仓央嘉措的一句诗：“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阿里转山、徒步墨脱、日照珠峰，都是我梦想中的秘境，此次没有成行，不过山就在那里，路在脚下，期待再次进藏。

文字：超然

摄影：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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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收录于旅行栏目《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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