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见初恋情人–––读丰子恺的《渐》有感

龙泉日月鸣

<h3>  丰子恺是弘一法师李叔同的得意门生,其文章充满了禅意,他的《渐》就是那种能让人读后回味无穷的文章。丰子恺的女儿丰陈宝评价她父亲的文章时,引用一个笑话:“小时候听人说笑话,说的是有个外国人吃橄榄,嚼在嘴里,没有丝毫甜味,唯有满嘴青涩。那外国人一怒之下将橄榄扔到了屋顶上。可没走几步,又觉得满嘴甘怡,清爽无比。于是这个外国人搬来梯子爬上屋顶,把那枚刚被他丢弃的橄榄又捡了回来,擦擦干净塞到了嘴里。”《渐》便是一篇如“嚼橄榄”的随笔,读后,给人感觉就是先涩后甘怡。几次读下来,细细品味,跟随丰子恺从纷繁复杂的社会中观察熟悉而陌生的人生,不能不被大师的睿智所折服。<br></h3><div> 《渐》的文中一句“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 丰子恺大师对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作了一针见血的评说,让人读后不由不感慨于自己也是“可怜是受尽‘渐’的欺骗”!&nbsp;特别是在知青四十周年的归宁活动中,各地知青相约回农场,彼此见面,我更感到大师看待人生、看待时间问题的深刻。回首自己的生命历程,有一种弹指一挥间的感觉,下乡海南的旧事,彷如昨天;旧地重游,物是人非,“俯仰之间,已为陈迹”。&nbsp;08年,我们与其他地区的知青,相约回农场,尤其是见到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同袍,已是花白半老。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生命渐渐地流逝。我们此行归宁的目的,或是寻找失落的青春,或是怀念当年的情怀。在我们一行人当中,C君、S君与我们的目的不尽相同,这次活动,当我打电话告知C君、S君时,明显感觉到电话线那边洋溢着喜悦,他们是想借归宁活动见见当年的“初恋情人”,那是一段遥远又彷如昨天失落的爱情。</div><h3> 当年,我们农场的广州知青是阴阳严重失调,大约是五比一,像电视剧《血色浪漫》的主角钟跃民调侃的一句话“狼多肉少”,我们农场一百多号的广州知青,只有那么二、三十个女生。特别是我们“五四”连队,更是如此,是四十比六。随着兵团武装连的成立,选址在我们五四连队,五四连队的解散了,知青生涯的阴阳严重失调的日子也结束了,我们四十号的男知青散落到不同的连队,有机会与不同地区的知青交往,于是乎,C君、S君就是藉此机会,一个与潮州的知青在劳动、生活中建立友谊,一个则与湛江的知青建立友谊,进而成了恋人。因为我与他们不同一个连队,至于后来为何没有功德圆满,就不得而知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羡慕C君、S君,起码他们能在当年艰苦的条件下,没有门第、金钱、身份等世俗观念污染,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是最原始、最纯朴的爱!是纯朴的初恋。我羡慕他们的原因是,当年在农场,人家有初恋,我只有初“念”,懵懵懂懂地错过了黄金的机会,相知相惜的双方,我、和她,一位明眸皓齿健康活泼的粤西广州湾的女孩,谁也不敢戳破中间相隔的薄薄的一层纸。</h3><div> 这次回农场,我相信,C君、S君满怀期盼的会面,脑海里定然是充满恋人当年那青春少艾的形象,就像曹禺大师创作的话剧《雷雨》里面的周朴园,其梦绕萦怀“的梅小姐”。C君与S君他们梦绕萦怀曾经的恋人,还是记忆中当年的青葱岁月的样貌,甚至会在离别后的日子不断地把恋人美化,乃至理想化,就像周朴园那样,把过去的仅仅是丫鬟身份的鲁侍萍,逐渐地变成心目中理想的女神高贵的“梅小姐”。尽管常识告诉我们,人,总会老的,《诗经》里不是有一句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的诗句么,把爱情理想化的人,尽管心里不愿意,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佳人总有一天会变成老太太的。正如《渐》所说“歌剧中,舞台上如花的美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这句话,骤听使人不能相信,少女也不肯承认,实则现实中的老婆子都是由如花的少女‘渐渐’变成的。”人们之所以能接受岁月如刀的残酷,是像丰子恺所说的:“也全靠这“渐”的助力。”但假如我们年轻时,身边的佳人,婚后几天后或几月后就变成一个老太太,谁也一定会“愤不欲生”、痛不欲生。</div><div> 然而,分别多年的曾经的恋人再次见面,也许也会有这样“惊讶不已,恍若隔世”的感觉。尽管分别三十几年,我相信,多年以来,C君与S君也会将恋人的形象定格在当年。思念与遐想的甜蜜如电频频击发神经,千里的距离与流逝的岁月给他们是那恬淡的美感。人们常说:“距离产生美。”三十几年的时空距离,这距离,能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这“美”着实令人向往。我想,这曾经的恋人,相遇于锦瑟年华,暮年再相见,定然会怦然心动。可曾经的恋人这一旦会面,仿佛是拉近了的记忆、想象与现实相差这三十几年时空,“距离”,没有了,“美”,也随之消失了。记忆中“青葱佳人”霎时之间,变成现实中“资深美女”,变成“小老太婆”,留给自己的只能是一声稀嘘,几分惆怅。我不敢正视这曾经的恋人的会面的场面,因为我深知其结果:就是像周朴园那样,重见到鲁侍萍那样惊讶,那样面对真实的失落!如同一个朋友的经历:一对曾相恋的男女青年,当年同在某团宣传队,女的演“白毛女”,男的演“大春哥”。当年那可是惹人注目、令人羡慕的帅哥美女!三十多年分离,“白毛女”执意要寻访“大春哥”。多方打听,几经辗转,终于在梅州见到了初恋情人!眼前所见到的,却是一个头童齿豁,肥胖而邋遢的老头!当年“大春哥” 的帅气,难觅半分!相见,不如埋在心底的相思!&nbsp;</div><div> 没事,别见初恋情人!这样,也许还能留下思念与遐想的甜蜜,也许在你的记忆里还会留下一幅美丽的画卷: 一幅由牛郎、织女、银河星辰编织着天上人间那风情旖旎的夜空图!</div><div><br></div><h3>(注): 头童齿豁,头发谢顶了,如同婴儿的头,牙齿稀了。形容人衰老的状态。出处: 唐·韩愈《进学解》:“头童齿豁,竟死何裨?”</h3> <h3>曹禺大师创作的话剧《雷雨》中的周朴园见到梦绕萦怀曾经的恋人“梅小姐”——鲁侍萍。</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