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

叶子

　　

　　那条路，没有公路的平坦与宽阔 ，只是一条普通的乡间小路。它伴着我成长的过程流经在我的心上。现在，我犹然记得它朴素的外貌，土黄的颜色，每当想起它，心中总会涌起一种温暖的味道，它静静地，在远方，在梦里，在每一个麦黄的夏天，被风自由地吹过……

　　那是一条通往县城的乡村小路，小路遍裹泥身，横穿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像一条直线延伸着，从我家门口经过，垂交于不远处的柏油公路。每到盛夏时节，小路两边浓荫覆盖，高大的白杨树叶叶相连，遮天蔽日，把小路点缀得幽深而清凉。夏天的中午，太阳烤着大地的时候，随着几声自行车铃的脆响，我们几个小家伙像约好了似的，乘着大人们在睡午觉，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买几根棒冰凑在路边的白杨树下慢慢吮吸，一阵微风拂过面颊，凉丝丝的，心里全是甜甜蜜蜜的感觉，舒服极了。
　　正午的阳光把小路打扮得金灿灿的，吃完棒冰，我们在树荫下乘凉，趁机吓跑周围的一群小鸡仔，可好玩了。那些鸡仔被我们吓得跑来跑去，神情紧张，叽叽 喳喳地叫着，我们却被它们那焦虑的样子乐得前俯后仰，看着小鸡仔惊慌失措地钻进鸡妈妈的翅膀下，别提多开心了。吓跑了鸡，我们开始了自己的节目，女孩子们打扑克，玩过家家，抓石头子儿；男孩子们光着屁股在路边的水渠里玩耍，渠水浅浅的，清的可以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偶尔，有一只小鸟轻啄水面，荡起五光十色的水花。这条水渠，连通着整个村庄的命脉，人们浇地、做饭、洗衣服、洗菜，牲畜用水，都和它息息相关。因为这里有树又有水，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爱上这条路的理由，还有路边草丛里蟋蟀的啾啾声，伴随着小河边此起彼伏的蛙鸣，布谷鸟长长短短的鸣叫，都让我们感到新鲜而神奇。放学后的我们赤脚走在松软的土路上，挎蓝子在路边割草，偶尔，把羊丢在路边，坐在路中间玩耍，那时玩的最多的还是和邻家姐妹在路上踢毽子、跳方格，追蝴蝶，宁静的小路上荡漾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偶尔，还有几头黄牛在小路边上啃着嫩草，不时在欢快地“哞哞”叫，一旁牵牛的老汉坐在小路边上，吐着烟圈，看着自家的牛儿吃草。不时，会有小汽车从这条路上疾驰而过，眼巴巴地看着小车绝尘而去，，那好闻的汽油味曾经给了我多少惊叹与憧憬，我翘首凝望，那滚滚的车轮带着我的梦一起飞到了远方。车轮远去了，卖冰棒的阿姨也骑着自行车回县城了，男孩们继续在水中嬉戏，打水仗，顺着水的方向逆流而行，也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不时向我们身上撩起冰凉的水花，激起女孩子一阵阵悦耳的嬉笑和嗔骂。有时候，他们这群野小子集体围攻，美丽的水花像雨点一样洒下来，我们飞快的扔了沙包和毽子，躲在水的上游，坐在大青石上脱了鞋，任流水亲吻光溜溜的脚丫……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小路上更热闹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庄稼地，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到小路上，有说有笑。路面似乎显得有点拥挤了，更别说一群群撒着欢儿的牛羊，吃饱喝足的小羊羔你追我赶，“咩咩”地叫着，小牛犊更是不听话，动不动就故意掉队，或者就追着羊群到处跑，牧羊人骑在驴背上，不紧不慢地跟着，倏忽，甩下一串悠扬的鞭梢，犀利而清脆，羊群顷刻间回复了平静，牛儿乖乖的貼着母亲走，低眉顺眼的，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太阳落山，也是我们这群半大小子回家的时候，竹筐里的猪草已经扯满了，大家互相呼应着从庄稼地的田埂走出来，每个人胳膊上都拎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竹筐，黄昏的余辉落在筐里的草叶上，黄灿灿的，新鲜而透亮。这么大一筐草，我们才不怕拎不动呢，看，有的是办法，把竹筐扔进水里顺流而下，我们跟着水的流动欢呼着奔跑着，竹筐在河水中轻轻地荡漾，像一只只绿色的小船飘过水面，别提多诗意了……

暮色降临，袅袅炊烟如同小路一样绵长，混合着诱人的饭香，招呼着家人回家吃饭。

到了秋天，月亮像一颗璀璨的珍珠，将村子包围起来，小路就成了秋虫的盛宴，也成了我们这帮孩子的乐园。躲在黑暗中的每一只虫子都是唱歌的精灵，你慢慢听，慢慢听，“蝈蝈蝈”是蝈蝈兴奋的表白；“吱吱吱”是蚱蜢羞涩的回应；“嗡嗡嗡”的是纺织娘的催促，它在叫懒婆娘赶紧织布做寒衣呢！

　　你看吧，晚上吃完晚饭，我们这帮野孩子就成群结队的出去逮蛐蛐玩，水渠边、树叶底下，草棵里，到处都是人影攒动。嘴里还会不时的学着蛐蛐叫，以骗得蛐蛐认为是同类就会自动的跳出来。
　　

记得儿时跟奶奶去赶集，我骑在奶奶的肩上，屁颠屁颠的好舒服。那时，感觉小路很幽长很崎岖，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摔下来，那是因为有奶奶的爱心和力量使我有无比的幸福和安全感。我不会顾及奶奶脚下的路有多幽长多崎岖，我好奇小路上的鸟语花香、花草林木、潺潺流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和美好。
　　上学后与小伙伴们每天在小路上往返四趟，在茁壮成长的岁月里，我们一路欢歌雀跃，忘却了艰辛与疲惫，那是因为小路上有太多的景致与趣事。我们喜欢听那树丛里小鸟的啼鸣、草丛间蟋蟀的低鸣、田间青蛙的鼓躁；我们喜欢看蝴蝶在花丛中追逐嬉戏和蜻蜓在麦田中追逐点水；我们喜欢看生产队里一群群肥壮的牛羊在路边低头啃吃青青嫩草；我们喜欢看乡亲们在麦田里四季忙碌劳作与丰收；我们喜欢一路追逐打闹玩种种游戏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欢乐；我们在小路边采摘野花在路旁的小河里嬉戏打闹；我们在假期里跟着乡亲们沿着小路下地学干活、凑热闹、听他们讲那村里久远的故事……。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时常带着弟弟在村头的路口向着蜿蜒的小路昂首眺望，期盼父亲从公社回来，他会笑咪咪地给我们每人一个香喷喷的苹果或别的什么小食物。有时，我们等啊等，小路上始终不见父亲的身影，只好怏怏回家，伤心得想哭。

春去秋来，我也长了一岁又一岁。疼爱我的爷爷、奶奶和父亲相继离我而去，童年，也离我越来越远了……懒散的走在小路上，路边几个孩子自顾自玩耍着，有风吹过，柳絮般的杨花白茫茫一片，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满树的繁华，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往前，有个小小的岔路口，起风的时候，风由这里吹向整个村子。驻足，聆听，我似乎看到放学时候，路边野生的灌木和沙棘，那柔软的狗尾巴草把裤脚挠得痒痒的滋味，那个背着小黄书包，一路踢打着石子、一路哼哼唧唧唱歌的小小身影……
　　走在乡间小路上，一切都是这样的鲜活，时光，仿佛不经意地从心底的某个角落静静地流淌，触着最柔软的心田。那些年，我们走在这条坑洼不平的小路上，赶集似的追过的露天电影，那些年，我们聚集在小路上搞的恶作剧，那些年，放学路上偷瓜摸枣的勾当……当瑟瑟的秋风吹起落叶，当缠绵的细雨打湿路面，当寂寞的心在荒野放飞的时候，在静水流深处，红尘一笑，可否咉衬了浪子那张稚嫩的面庞？轻掬一捧家乡的水，那粼粼的波光里，可否流淌着穿越整个村庄的笑声？

　　小路，给了人们质朴安宁，也见证了父辈们的艰难和苦涩。每到麦收季节，在坑洼不平的路上，农人们拉着装满麦捆的架子车，他们小心翼翼地慢慢通过土路，弄不好就会连人带车侧翻在路旁。每当对面来了装麦捆的车，这边的车就要退到路边上，等对面的车过去了再走。更可怕的是遇到连阴雨之后，土路松软泥泞，车无法前行，外乡人不知道路的情况，赶着骡子车也会深陷泥坑，郁闷的卸了车上的东西，拿铁锨挖了又挖，最后才把车吭吭哧哧地从泥沼里弄出来。大人们逢雨天去赶集，通过这条路时都要把自行车扛在肩上，放羊人下雨天走过这条路时，连人带羊全是脏兮兮的泥巴和污垢，上学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稍不注意，鞋就会陷在泥水中，这条路，让人吃尽了苦头，然而，在那个年代，也只能是“望路兴叹”。
　　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一头系着春的期盼，一头系着秋的丰收，我的爷爷，我的父辈，我的乡亲们从这条路上走过，他们背粮，磨面和砍柴，女人们挑水，牵牛，割草，多少人婚丧嫁娶，多少人走亲串友，多少人就医上学，走过这条路，谁也说不清。多少游子从这里挣脱土地的怀抱奔向远方，殊不知，远在它乡的人们又有多少人在梦中回首！小路，见证了多少人的欢乐和苦涩，记下了生活的沟沟坎坎，苦辣酸甜。

　　记得前几年回来，家里的这个地方还是很多破旧的土房子，去年夏天回娘家，这里多出了很多新房子，宽阔的柏油马路从村口穿过，一辆辆运货的汽车奔驰在公路上。再也不怕雨天，也再没有看到翻倒路旁或陷进泥坑的车子。乡村公路换成了加宽的双车道，公路两侧栽植了双排速生的果树或桐树。道路笔直平坦，浓荫蔽日，树的两边是整齐排列的安居房，一溜儿的红檐碧瓦，绿树白墙，农村的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大家都住上了新房子，家家收拾的宽敞整洁，真是开心呢！多少年呈现在人们眼中的脏乱差再也看不到了，而且近两年随着旅游业的崛起，好多打工外出的人员都回乡发展，搞起了农家乐、种植林果什么的，彻底告别了背井离乡的生活。走在这条崭新的乡村公路上，安静舒畅，便捷美观。一家家干净整齐的农家乐和超市把小路点缀的热闹非凡。黄昏时分，人们还是三三两两的坐在路边，打牌，下象棋，散步，聊天，来来往往的私家车和农用车炫耀着新农村的变化，大型收割机轰隆隆地进入了麦田，网线拉进了千家万户，成群的燕子落在电线上，唤起美丽家乡的五线谱……
　　家乡那条小路，历经岁月磨砺，一路走来，旧貌换新颜，它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延伸着，并伴随着时代的步伐，在建设美丽乡村的崭新大道上会越走越宽广，越走越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