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之后即是永别

四月

此刻之后即是永别

此刻之后即是永别，自然，这话只能说给如果听。如果此刻之后即是永别，如果永别就是死去。我想，你我一定不会像此刻一样只剩沉默。

如果，此刻之后即是永别。当时间嘀嗒到早晨五点一刻，当第一缕阳光偷偷从细细的窗帘缝隙爬上我的眼睑，我睁眼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不要是拿手机、刷空间。我要把那条被光挤得拥挤不堪的缝用力扯大，我要让晨光照亮女儿的脸，我要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那个被梦拖住了的娃娃，我要吻她，要替她祈福，要祝她永远不要长大。

　　如果早起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第一问候公婆，之后才去洗漱，牙齿刷满三分钟，洗脸青睐于活水，每一根头发都享受到木梳的抚摸，每一寸指尖都得到香皂的洗礼。我要高高扬起素面朝天的脸，让每一寸饱经压抑的肌肤自由地呼吸。雀斑自有她该有的美，细纹自有她该有的位。眉毛可以杂乱无章，鼻头也可草莓点点。我要把我最真的样子拿给大家，有人说丑，有人称美，这有何干，我只要做最真的自己。

如果洗漱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一口咬住那个大包子。让肉的香蹿满我的口鼻，让牙齿口舌不再自怨自艾，红枣熬粥，喝到尽兴，小菜一碟，吃到尽心。所有减肥的圣语都让它去见鬼，蠢蠢欲动的脂肪我只想双手请回……

　　如果早饭过后即是永别，我一定不会让离开的步子踩得细碎而匆忙。我要轻手轻脚地走上女儿的床头，轻轻地在她脸上种下一枚告别吻。我会告诉她妈妈将要去工作，并且很快就会回。倘若睡足的小娃不慎被我动醒，我一定第一时间笑着把她抱进怀里，帮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鞋袜都由她自己选，她要做公主，我只帮她戴皇冠，她要做乞者，我便帮她寻衣碗。

如果早别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不把车子开得飞快。路边的那棵树又长出了新枝，谁家院子里的花正探出笑脸，马路中央一条土狗正在打盹，远处的天边早已彩霞烂漫。推板车的大爷走得有点吃力，街头的早点铺人来人往，学校门口的洼池里一滩水正澄得清亮，门卫老伯的笑刚好绽到初开。学生们对我报以善意的笑，同事们跟我说早上好，一切，都刚进行到刚刚好……

　　如果早课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给学生们带去最专业的知识。我讲课的声音还可以更甜美，我看向他们的目光还可以更温柔。谁趴在桌旁偷偷地睡，只被我轻轻叫起；谁忘了提问的答案，我会给她大大的鼓励；谁的手在抽屉里翻动无关的书籍，我只投去警示的眼神；谁的手机发出轻快的蝉鸣，我绝不大发雷霆。喜欢在蓝天下奔跑，那便跑去；喜欢在田野里高歌，那便唱去；喜欢在书海里畅游，那便游去；喜欢在美梦里沉醉，那便睡去。你们不需要成为别的谁，你们只需要做好你自己。我还要为这一年来你们对我的好大声说声谢，我要把这一年来我对你们的愿坚定告知。我甚至要告诉你们我爱你们甚于我自己，我其实更想听一听来自你们年轻的呼吸。

　　如果早课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把下课连同下节课的时间都用来读书。福尔摩斯的果敢，罗曼罗兰的坚韧，杜拉斯的多情，三毛的哀怨，沈从文的唯美，曹文轩的童真，鲁迅的犀利，张爱玲的刻薄。我要把我心里许久念念不忘的文字都拿来读它一遍，让别人的情化作一场雨，浇洗浇洗我心头蒙上的尘埃。

如果放学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在走过同村那个孤独的老人身边时大方地叫一声阿婶。正埋头耍玩的女儿，我一定陪她把那个沙堡堆成她梦里的样子。厨房里忙碌的婆婆脸上爬满了汗滴，我一定嚷着推她出门，洗手把饭菜做香。邻居姑娘抱着奶娃满头愁绪，我一定陪她坐下好好谈谈心。

　　如果午饭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不因为女儿不好好吃饭不愿意吃奶对她横眉冷对，我不会掂起她瘦弱的身体把她推至门外，让她惊恐地战栗。午睡的时光很美，她入梦，我便陪她在梦里，她不愿睡，我便陪她到天黑。

　　如果晚饭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把时间拉到最慢。那场暴雨想下多大便下多大，女儿想淋多湿便淋多湿。雨伞不够多情，雨衣更是蠢笨，我要牵起女儿的小手在风里雨里尽情跳舞。小脚踩在哪里，哪里便开出花，笑声飞到哪里，哪里便成童话。谁家门前成了大大的水氹，我会鼓励女儿跳进去，做一只蛙。谁家门前的花枝被雨点压垮，我会撺掇自己用力挥洒。我要告诉女儿，身体应该行走在风里，鞋子可以沾上新泥，衣服不必整天如新，笑脸只该时时如意。

　　如果晚饭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跳完那曲无聊的舞，老式音响唱得吱吱呀呀，半老的婆姨扭得歪歪扭扭。农人们闲坐在树下，家长里短。孩童们急奔于房前，尘飞狗撵。喂饱了的老牛卧在圈里，鸡鸭刚刚闭上眼。天上的星月成了瞌睡虫，老村的眼皮再也无力撑开。

如果晚睡之后即是永别，我一定给女儿讲一个最甜的故事，狐狸和鸡是最好的朋友，猫和鼠可以共进晚餐。坏人只藏在地下，女巫永远不会出现。我会把奶头送进女儿的嘴里，让她在厌倦了奶嘴后重新找到属于妈妈的暖

　　如果此后即是永别。你一定会说，真是杞人忧天。明日的太阳会准时升起，时钟也会重游一圈。然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此刻之后再无此刻，今天之后便无今天。明天和意外正在赛跑，生和死也不过刹那间。

如果此后即是永别，我要你放下禁锢的脑，同我一起去寻梦，你可千万别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