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一段年华

<h3>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父母亲就已中年了。母亲是个极其质朴的人,上班、做家务,极少娱乐。而父亲则是率性而为、极富感染力的人,他兴趣极其广泛:戏剧、歌曲、体育、读书、摄影等等。到了六十多岁,还熬夜看足球,且爱与青年人讨论战事如何精彩、进球怎样乌龙,通常是与两位女婿热烈讨论。</h3> <h3>  小时候邻家小孩偷偷称父亲为"大老虎",因为父亲单名一个"彪"字,且身材高大魁梧,更因为家里孩子们倘若犯错必会重重受训。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既喜欢他又害怕他,然我却很喜欢父亲。</h3><h3>  我小时候乖巧,不常犯错,父亲并不骂我。加之我出生要比哥哥姐姐们晚得多,而父亲随着年岁增长、工作压力日渐变小,性格也平和了许多。他常年在外工作,但只要一踏进家门,家里就立即热闹起来,像过节一般。母亲照例会忙着多添两样好菜,在外疯玩的哥哥姐姐也全都像支箭赶回家,平时不开的收音机也高声放着欢快的歌曲。</h3> <h3>  记不清父亲多少次挽着我的小手,走在界首的古街小巷中,走在夕阳西下的运河堤上,走在我温馨的童年时光里。幼年的我尚是个小不点,更觉得父亲的高大:仿佛他是高山、他是大树。我脑海里最经典的场景有两个:夏天傍晚,父亲会在院子里放一张小桌喝酒,有时还兑一点用井水逼过的白汽水。我坐在他身旁的小凳上,负责汇报他不在家时家里发生的"重大事件":诸如哥哥姐姐又作搅了,惹妈妈生气了等等(那两人年纪相差一岁)。父亲非常享受这一时刻,他喜欢用宽口的玻璃杯喝酒,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一口,煞是惬意;而冬天我则喜欢躲进父亲的大衣里:父亲穿着军大衣站着,我悄悄地绕到他身后,一掀大衣躲进去。父亲很配合地假装不知道,向前走一步,我就跟一步,并呵呵地笑出声,乐此不疲。</h3> <h3>  父亲曾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包括他青少年时的往事。他幼时家境不错,但战乱年代,日子几经波折。大伯参加了新四军,祖父母相继去世,几位年长些的姑姑也都出嫁离开了家乡。他还年少,日子过得艰难,被迫辍学,在布店卖过布。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他少年时最窘迫的一件往事:去高邮找最疼爱他的大姑,但身无分文,连最便宜的轮船票都买不起,步行60里从界首到高邮。初夏的天气,走了一半到马棚湾的时候,又渴又饿,路边就有卖粥的,但只能望两眼,歇了歇又上路。解放初期,随部队北上的大伯寄了不少书给父亲,鼓励他多学习,长大后做个有用的人。他坚持自学完初中课程,直至后来参军——在广州白云机场,空军。父亲在部队进步很快,他学过手风琴,爱打篮球,歌也唱得好,是部队教唱歌的教员。我手机里就保存有父亲那时的照片:英俊潇洒,颜值超高,把如今那些有点娘的韩国小鲜肉甩八条大街去。</h3> <h3>  上世纪50年代末二伯英年早逝,留下五个未成年的孩子。大伯为人仁厚,虽远在辽宁、手头不宽,仍每月按时寄20元给二伯母度日,并一再写信希望父亲回家乡工作,照应老家的侄男侄女。父亲亦为侠骨柔肠之人,多方考虑,还是回了家乡。适逢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家里日子过得并不容易。我大姐(堂姐)说过,家里人口多,为省点钱,夏天的时候,父亲会自己动手,为一帮孩子做一大锅酸梅汤解暑;中秋节时父亲用面粉揉面、用绿豆沙做馅,做好月饼后每个孩子分一个,又去店里买点团圆饼,每人分极小的一角配着吃。</h3> <h3>  父亲在高邮北片工作多年,川青的十年是他最具个人魅力的岁月。他工作很有魄力,且有创新精神,在水利和绿化方面成绩不俗。我的一位老家在川青的同学告诉我:小时候他时常听爷爷提到我父亲的名字,父亲在老川青人心目中威望很高,与杨志、杨秀明号称"三杨"。川青地势低洼,与临泽落差很大,经常发生水涝。父亲和他的同志们当年主要的成绩是把田地方整化。我猜想这也是出于水利方面的考虑,这在现在看来都是颇有远见的举措,便于农田机械化劳动。同时动员全公社的劳力,用人力筑一条大坝以拦住洪水,并在大坝上修建船闸和植树造林。这位同学的老家邻近兴化、地势很洼,在1991年发大水时都没有被淹。</h3><h3>  父亲去世整整13年了,但仿佛他并没有走远,他的音容笑貌犹在。他正站在高高的云端之上,深情凝望着我,使我不敢稍有懈怠之心。</h3> <h3>文字刊于2017年6月27日《高邮日报》,部分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