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写诗是给人看的</b></h1><h3 style="text-align: left;"><br></h3><h3 style="text-align: left;">这一命题,自己考虑了许久,也曾数度动笔,终因论述缺乏说服力作罢。最近,偶然发现美篇中一位叫“优悠”的美友留言,他说“诗写重了易,写平淡了难。词浅情深,字字千金。”从而勾起了我对这一话题的更深入思考。我觉得,既然这事总是挥之不去,倒不如把所感所想亮出来好些。这对于另类观点的朋友而言,亦不无裨益。故此浅见于下,不当之处,盼加斧正。</h3><h3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010101">写诗是给人看的</font>,有的可能会说,这不是废话嘛,不给人看难不成给狗给猫看?再说了,死人也是人,总不会死活不分吧?尊敬的朋友们稍安,这正是下面我要回答的问题:<b>给人看~使人懂~受众面</b>。</h3><div><br></div><div>写者正经,看者无情。几年前曾读过奥地利诗人里尔克于上世纪初写的《给青年诗人的信》,开篇就是这么说的:你来信问你写的诗好不好,此前你也多次问过别人,还几番寄给杂志社。杂志社退回你的作品,你就不安,后又试着跟别人比较,我劝你放弃这一切吧!你向外看,是你现在最不应该做的事。没人给你出主意,也不可能有人帮助你,唯一的办法是走向你自己的内心,探索那让你写和怎么写的理由,这是最重要的。可否问一问自己,非得要写吗?写作技巧方面不多说,就说你写诗是为了给人看的吗?回答应该是肯定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属于那种作品让人看不懂的阶段,不要试图写那些太流行、太普通的格式,它们其实是最难的。因那里聚有大量流传下来的精美作品,从中再表现自己特点的炫耀和力量。现在的社会已不迫切需要像我这样的诗人了。你的作品让人看,亲朋好友们可能刚开始给你点面子,长此以往会把你的老本输光的。给不熟悉的人看,谁看呢?自己受罪别人也跟着受罪,何况外人是不该受这罪的。今后你真想写的话,我觉得在若干年内,还是不要给人看的好!</div><div><br></div><div>其实,上面这段话,里尔克说的一层意思就是“写诗是<b>给人看</b>的”。东晋末期伟大诗人陶渊明也曾说过“常著文章以娱人”。但写诗给人看,最主要的还得先要使人懂,尤其是今人写旧体诗,更是如此。譬如,唐代三大诗人之一的白居易写诗,最大特点就是千锤百炼,通俗易懂,所以流传极为广泛。据说每作一首诗,自己先反复吟诵,觉得可以后,再念给不识字的老太太听,如听不懂,立马修改,这样反复多次,直到听懂为止。这尽管有后人臆加成分,但像《长恨歌》之类,都是很通俗的。而纵观当代人写的近体诗,反以晦涩为耀,误以为越难懂越有诗意诗味,何况在功用远不及古代的情况下,其作品给人看和给狗看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两个字——“不懂”!除创作水平原因外,目的何在就不得而知了。</div><div><br></div><div>有的说,写诗是一种爱好,是用来自娱自乐、孤芳自赏的,是“发”,与飙车、笑骂、唠叨、倾诉、咆哮等是一样的,都是一种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就是在某个节点上做了这个事情,不存在给谁看这个概念。也有的说,诗是对某一特定情形、特定对象的表达方式,是另类说话。还有的说,当诗作为一个门类的时候,在力争上游的过程中,写诗才是真正意义上给人看的,当然这个“人”,既包括自己也包括别人。上述说法,仅作为一种存在提出来,不足以道。</div><div><br></div><div>从技术层面看,格律平仄不论,语言直白率性,意味止于表面,只有自己认为这是在写“诗”,具体写给谁看,连本人也不清楚,这是一种。晚唐大家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假若第一次接触这首诗,且不加注释,也没有后人编撰的所谓故事,即使是诗词大家,试问,谁看了会知其所以然?这又是一种。再一种,唐李白《行路难三首》其三,“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这首诗即使用典量较大,相信读者看第一眼就能明白个大概,且大都会引起共鸣。</div><div><br></div><div>上述所提第一种,与主题不太沾边,暂且不论。第二种是许多“专家”和相当一部分“半斤八两”的诗者所乐道的,但肯定的一点,这不会是给多数人看的,在某种意义上,这和写诗不是给人看也没多少差别。只有第三种才是下面我要强调的,也就是,看得懂的诗方是给人看的诗!</div><div><br></div><div>这里弄个小插曲凑凑热闹:有的人说写诗不是给人看的,而不是人写的诗却在给人看。2015年初,机器人“小冰”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正式出版,而大规模生产诗,据说将从今年下半年开始。2月中旬到3月初,“小冰”在天涯、豆瓣、贴吧、简书四个平台上使用了27个化名如“骆梦”、“一菏”等发表作品,尽管这些诗基本算是垃圾、糟粕类,但因它不是人写的,故多数评论者的评价是“尚可”!像作品“孤耐凌节护,根枝木落无。寒花影里月,独照一灯枯。”等,诸如此类,只要输入题目,都可在三秒钟内成诗。因此,若说人写的诗只是出于“发”,是只供自己欣赏把玩的,那么“小冰”写的诗该不会是这心思吧?写诗不是给人看的,这再怎么着也是很难自圆其说的。</div><div><br></div><div>写诗是给人看的,逻辑上不应该有什么异议。问题在于作品的受众层面,涉及的是技术和功用两个方面。现今看,北宋著名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说的“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才是写诗者的至要。下面我重点就梅所极力提倡的“平淡”二字多啰嗦几句,借以说明<font color="#010101">写诗给人看首先得<b>使人懂</b></font>的问题。</div><div><br></div><div>先看一篇梅尧臣的诗是啥样子:“《雨》:春云易成雨,一日几回阴。燕湿飞犹快,花寒色更深。邀车愁客远,盘马畏泥侵。向晚晴光吐,西窗绿影临。”历来对梅尧臣的诗,评价上大都离不开“平淡”。梅本人更是主张“平淡”。但当今有些人却持否定态度,主要的有二:</div><div><br></div><div>一是, “梅曾提倡过学《诗三百篇》、《春秋》,故不应该把他的主张归结为平淡。”但这一说法,实在有点牵强附会。因为这里面所含的“褒贬”和所谓的“讽刺”,是针对诗歌的创作目的和社会功用而言的,“平淡”则是指诗的风格,这本不是一回事。再者说,有褒贬有讽刺的诗,也可以平淡出之。譬如唐杜甫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等,其讽刺意味就极其浓厚,这是平淡风格中所蕴涵的内部含义。将这属于风格范畴的“平淡”,混为内容方面的“平淡”,从而做出了“作诗首先是给人看的”这一命题的错误结论,这在导向上不能不说是遗憾的。</div><div><br></div><div>二是,对待“平淡”问题上不可偷梁换柱。有人认为:,梅尧臣是一位出了名的“愤青”,不应该把他的作品称之为平淡,这和他的身份是不相称的,世间不会有这样的平淡诗人。其实,平淡是指诗的风格,“愤青”则分明指的是人的思想性格,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以混淆概念来证明写诗不是给人看的,这无疑是难以讲通的。</div><div><br></div><div>下面来看看梅尧臣对平淡是怎么理解的:</div><div><br></div><div>梅写的一些专题文章,在此暂且不论。仅就流传今日的2000余首诗中,关乎平淡的句子就有多处。如:“因吟适情性,稍欲到平淡。”“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远寄平淡辞,曷报琼与环。”“中作渊明诗,平淡可拟伦。”“方闻理平淡,昏晓在渊明。”“重以平淡若古乐,听之疏越如朱弦。”等等。可见,他对平淡的推崇与赞赏,皆溢于诗文之中。以有尽的语言,表达无尽的语意,是他对于“平淡”这一境界的不懈追求。平淡”的意思即是雅俗,所谓俗,亦即文字之俗,或形式之俗;而雅,则是诗意之雅,或情趣之雅。两者结合起来,方才做到“平淡”,即以平淡之语,表达不平淡之意。这种境界,确实不论古今诗人,都很难达到,梅尽其一生,也都在努力追求这一境界。故“唯造平淡难”一句,不能不说是他多年来深切的创作体会。</div><div><br></div><div>被后人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唐代杰出文学家韩愈在《送无本师归范阳》诗中说:“艰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淡。”这是他用来评价贾岛(唐代诗人,人称诗奴,作诗好发牢骚,后受教于韩)的诗句,不过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深入阐述何为平淡。唐司空图(晚唐诗人,诗论家)在《二十四诗品》中有《冲淡》一品,这里说的“冲淡”,与平淡大抵相似。当然,最早提出平淡并对之进行深入阐发的,还得数梅尧臣。自此,后世便多有发展继承这一观点的。如南宋文学家周紫芝《竹坡诗话》引苏东坡语:“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苏这里虽然是在论文,但用之为诗,也未尝不可。由此则知“平淡”是一种纯熟精巧的境界,所谓四两拨千斤,看似平常,实际非力所能,没有一定的经验积累不能做到。是故,清代康雍时期诗论家吴雷发《说诗菅蒯》说:“有极平淡而难及者,人或以为警炼少,不知其驾警炼而上之也。但学者未造警炼,不可先学平淡,且亦断学不来。”“断学不来”四个字,道出了平淡是一种精纯的艺术境界,非有长久的创作积累不可。南宋诗论家、词人葛立方《韵语阳秋》说:“大抵欲造平淡,当自组丽中来,落其华芬,然后可造平淡之境,如此则陶、谢不足进矣。”此论“平淡”,在于自绚丽中来,而又要“落其华芬”,即去掉过于艳丽的部分,达到自然、端庄。又说:“李白诗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平淡而到天然处,则善矣。”而“平淡”又是跟“自然”、“不事雕琢”紧密相连的。所以后来清乾隆初期文学作家田同之《西圃说诗》说:“诗中平淡处,当自绚烂中来。”“平淡从绚烂中来”,足以说明平淡是一种高超的境界,这一点也成为历来诗论者的共识。再如清康熙晚期文学理论家、诗人张谦宜《絸斋诗谈》卷一:“诗尚平淡,平淡正其绚烂处。”又:清道光时期文学家、思想家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十四:“然学诗必先用力,久之不见用力之痕,所谓炫烂之极,归于平淡。”再再如我们都熟知的语言大师、文章大家、共和国主席毛泽东,更是追求诗文“平淡”高手。他老人家的诗词文章雅俗共赏,遣词用句信手拈来,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毫无晦涩之气,是古今将“平淡”二字运于化境的天才,开创了自上世纪新文化运动以来百年文学史上的一代新风。</div> <h3>如上所列可知,“平淡”是一种老成的境界,很难达到,只有“渐老渐熟”,才能“造平淡。”这也是“平淡”确属梅尧臣论诗主张的一个旁证。因为“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这句诗作于1056年,时梅已55岁,当时梅的诗风早已形成,创作上也已有数十年的时间,已属于“老”的阶段。提出这一主张,正是他对自己多年来从事诗歌创作的经验之谈。再者,“平淡”并非浅近,而是绚烂至极而归于平易,不饰雕琢,削去浮华,是一种精巧纯熟的境界。</h3><div><br></div><div>综上,诗词创作上的“平淡”,是千年来该领域许多名家的不懈追求。由历史脉络可知,写诗主要是给人看的,这应该是比较明确的。而要给人看,关键因素有二,一是除这一载体固有的特性如格式、意味外,得使人懂,其作品读不懂或晦涩难懂,所谓给人看就是空话。二是写诗与整个社会文化氛围的关系,也就是<font color="#010101"><b>受众面</b>,这是“写诗是给人看的”又一重要问题</font>。据国家统计局2011年4月28日公布的数字,我国大专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为1.2亿,高中文化程度的人口为1.9亿,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口为5.2亿。另据中华诗词界专家匡算,全国诗词爱好者约有200万人,其中古近体诗创作者有50万人以上,仅在册的(指各级诗词协会会员)就达10万余人,专家学者教授以及能够称得上诗人的也在万人上下。提供这些枯燥的数字,就是说,在写诗是给人看的这一前提下,自己的诗作受众要突出哪个层面?目前严重的问题是,受众面太过狭窄,说是给人看实在是有点牵强。这就不得不触及如上所述的“平淡”问题,亦即雅俗问题。古文言文时代尚且对“平淡”如此执着,何况是在白话文的当今?!目前散见于社会的众多诗者作品暂且不论,仅就上世纪87年及以后官方陆续成立的中央、省、市、县及村各级诗词协会发表的千百万首作品而言,毫不客气地说,能够引起圈子里千把人共鸣的作品也不会超过0.1%,何谈8.3亿初中以上有欣赏能力的受众?此况何来“写诗是给人看的”一说?由此不得不点到创作手法上存在的问题:这里,格律规范及点染、虚实、疏密、曲直、浓淡等要素方面暂且不论,仅就递进的赋比兴手法的运用而言,本来三者是浑然一体的,但绝大多数诗者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晦涩困境,觉得联、句、词、字跳跃性愈大、愈难懂就愈有诗味,使读者看后一头雾水。况且,在遣词用句及用典上又过于生僻,这怎会叫读者喜欢?比较直白或曰平淡一点的,尽管深受圈外绝大多数人的认可,但却得不到圈内特别是高端专业人士的赞同,什么过于平白了,诗意诗味差了等等。一篇上等作品,在极难做到句句经典的情况下,更应体现的是整篇作品的诗意诗味,而不在于哪联哪句。这恐怕是备受争议的写诗是给人看的还是不给人看的重要因素。</div><div><font color="#010101"><b><br></b></font></div><div><font color="#010101"><b>结论</b></font>:做到写诗是给人看的,就应力求平淡,并尽量使更多的人能够看得懂。否则,近体诗在当今社会就不会有存在的价值和应有的地位。换句话说,在近体诗创作上如不把“给人看”作为第一要务,那么在功用上,有千年流传下来的5万余首名篇足矣!</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马 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