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桥头的雁来红</h3><h3> 文/张芊</h3><div> 细碎的阳光镶入汨罗江面,随着那河水或急或缓地流淌着。枝头的鸟儿被我惊飞,弄乱了河堤上刚染上青草味的光斑。河西岸那一丘丘的水田,早已被禾苗生生地连在一起,碧波万顷。</div><div> </div><div> </div> <h3> 我漫步在河堤上,正思忖着今年的农事。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驰来,车身洁洁净净的,乌亮的光泽有些刺眼。一位年逾六旬的汉子慢慢放下车窗,满脸堆笑说:</h3><h3> “老乡,跟你打听个人行不?”</h3><div> “可以。”</div><div> “你认得菊嫂么?”他见我没有反应,又连忙补充:</div><div> “她如果健在,年纪怕也蛮大了。她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叫艳生。”<br></div><div> “艳生,我哥哥。”我立马回过神来,“你找他们有什么事?”</div> <h3> 他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解释“我叫张曙秋,爽口人,四十多年前是他们救了我一命,我这次专程来寻她,是想了却一桩心愿啊!”</h3><div> “莫非您是他!”我的思绪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div> <h3> 那是一个梅雨季节,老天憋足劲下着倾盆大雨,直至傍晚时分,才稍稍收敛一些。我那时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被母亲关在家里,无聊得很,终于趁着母亲去后屋摘菜的时机,悄悄的溜了出来。</h3> <h3> 我家就住在桥头。这桥实在是太过于简易了,将数十块用圆木铆成的桥板,搭在被两根直木支起的桥肩上,再用棕索一串就是桥了。一到涨水季节,桥下是橙黄的河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泡沫和杂物,泛起一股股“牛肚”浪。人行走在桥上,很容易头晕眼花,一脚踩空就掉下去了,骇人得很。</h3><div><br></div> <h3> 正当我望着满江的河水发呆时,我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少年。他斜挎着一个布包,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丝毫的血色。少年望着被大水冲掉的木桥,紧锁眉头,十分焦急。我担心他出事,连忙跑回家去找母亲。</h3> <h3> 母亲正在菜园摘了小半篮雁来红,也就是苋菜。紫红的叶片围了一圈绿花边,根茎也泛着红光,活像个红彤彤的小姑娘,可爱极了。</h3> <h3> 我向母亲说明情况后,希望她能收留那少年一晚,母亲欣然同意,和我一起把少年带回了家。从母亲和少年的谈话中得知,他是平江三中的学生,早上过桥来有事,待下午返校时木桥却被大水冲掉了。</h3> <h3> 少年倒真是个书生,斯斯文文的,没一句多话。母亲很喜欢他,对我和哥哥说:“你们看看人家,多有礼貌,哪像你们只顾着自己吃!”说着便给他夹上满满的一碗雁来红,红红的汤汁把米饭都染红了,也染红了少年的唇。</h3> <h3> 晚饭后,母亲坐在煤油灯下缠鞋底,少年则在一旁看书。火焰一蹿一蹿的,摇摆不定,我和哥哥则在一旁瞎闹。</h3> <h3> 夜渐深,又下起了暴雨。硕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窗纸。少年连跑了几趟茅厕,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母亲摸着少年那滚烫的额头,连声问他怎么了。少年的脸颊是那样的苍白,嘴角淌着血丝,仍强装笑颜,“没事。是刚才吃多了雁来红的,吐菜汤水。”母亲并不傻,见少年生了重病仍在说谎骗人,很是心疼。她连忙让哥哥冒雨去请来一位郎中,给少年看病。</h3> <h3> 翌日,少年的病情虽得了遏制,但并没根本好转。母亲又叫哥哥捎信给平江三中的老师。老师把少年带走时,我们仨伫立在桥头,望着少年那孱弱的背影远去……</h3> <h3> “是的,菊嫂就是我的母亲。”我从回忆中幡然醒来,“她已经去世32年了,一生饱受过水过桥之苦,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能过一次石拱桥。但是这座石拱桥开工时,她也起病了,石拱桥修了三年,母亲就在它竣工前的一个月永远离开了人世。”</h3><div> 曙秋哥来到我母亲的坟墓前,上香烧纸,失声痛哭:“娘啊!不孝儿曙秋来看您了……我来迟了!”长跪不起。</div> <h3> 我们回到家时,已是晌午。曙秋哥把我们一家带到镇上,选择了一家高档的餐馆款待我们。席间,他和我们聊起了家常,还送给我和哥哥每人一个红包和一对“五粮液”。</h3><div> 又是一个傍晚,我们全家站在石拱桥上,依依不舍地送别曙秋哥。</div> <h3> 天边的夕阳染红了天,一如我记忆中的雁来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