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凤凰

梅 劲

凤凰

沱江

古城

吊脚楼

凤凰古城

江边

餐馆

姜糖

游人

游客

图文/梅劲

　　湖南湘西凤凰古城，我在二十年前，曾为教育实习在那里驻扎过一个月。那时的凤凰，还不太为外人所知，去那里转悠的外地人，多数是一些画画的，大致保存着沈从文笔下边城的那种静谧闲适的意境与悠远的韵味。

　　时隔二十年，今年暑期，我又一次踏进了凤凰古城，想再次感受一下古城的深重与幽远。到达古城时已是下午，我和同伴在古城外安顿好住宿，就在导游的引导下，从古城的街口进入。这入口处是一小型的广场，中间立着一个四米高的凤凰造型的铜雕。这广场当然是以前所没有，如今大城市大兴土木建造广场的热潮，看来也波及到了这个偏远小城。穿过广场，不用买门票就进到古城的石板街，走不远是一个三岔路口，从这三岔路口左边那条小巷进去几十米，就是我以前实习的“凤凰一中”，我曾在这条小巷里来来去去走了一个月，但当时我认不出来了。后来为找这所学校，我问了不少人，绕了很大一个圈子。

街巷里人流如鲫，我们沿着古老的石板街朝里走去。沿街两边是老式的木板门店，店主人在众多游客前，吆喝着自己的生意。这是一条混合着古旧建筑与现代气息的街市，那些房子依旧有着班驳的色泽，那些檐角窗棂依旧灵挺精致，可街面上却喧闹着现代市声。来自四面八方的游人，操着各地口音与店主讨价还价；穿着吊带背心迷你短裤的都市女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置身这偏远的边城，我却有一种在深圳东门逛街的错觉。这条街的店铺主要卖米酒、姜糖、银饰、手工皮具品等特产。那米酒在晚上用餐时喝了点，香味浓郁，口感不错；姜糖是凤凰传统的食品，这条街上卖姜糖的差不多是五步一摊, 十步一店，当场制作，价格也还便宜，买点尝尝，香、脆、辣，确有其特色，比我小时候拿饭盆自制的姜糖味道好多了；苗人喜银饰，他们自己在喜庆节日里佩带的银饰，造型繁缛奢华，制作工艺细致精湛。这里也有不少卖银饰的店子，其造型是迎合游客设计出的小首饰，纯银的价格在八元一克左右，老银还要贵些，只是一般游客难以区分老银与新银。在巷口街边还有身着苗装的老太太在摆卖银器，那些银器做工稍显粗糙，质地也难辩其真假；其他还有卖蜡染、织锦、印染等手工艺品的店子，里面的制品大多看上去品质不高。像听说过的凤凰印染大师刘大炮的作品，在街市我没能见到。几家手绘T恤衫的店里，都有小伙子在现场绘制，画的多是周杰沦、刘德华之类头像，看不出有多少意趣。

　　这条街走到头，就到了凤凰古城墙边上。城墙不高，用红沙岩石砌成，环古城围上一圈。湘西在过去是一处多战乱的地区，这城墙经历无数战火，目睹百年兴衰，仍在沱江岸边雄野矗立。在曾架枪垒炮的城墙上，见到几位姑娘在摆卖花环，五颜六色的簇簇鲜花，摆在城墙上，与身后粗重的岩石形成鲜明的对照，过去与今日，战争与和平，在这一刻奇异地交织在同一个画面里。

　　沿城墙走上一段，我们来到了北城楼，从楼下的门洞里穿出，忽然觉得豁然开朗，碧绿的沱江水静静地从眼前流过。沱江的水不深但澄清，将河对岸的吊脚楼，水边的杨柳，小桥上的游人均溶入其中，轻揉成一幅流动秀美的画面。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山顶的月亮此时羞涩地露出皎洁的面庞，将清辉洒向沱江。这本是边城一个宁静而悠闲的夜晚，无奈蜂拥而至的游客，将江边的石阶挤得满满当当；上游的江中，数十只橡皮船载着戏水的游人，制造出阵阵喧哗；沿江两岸的吊脚楼亮起了红红绿绿，艳丽而刺眼霓虹灯、红灯笼，将有着丰厚历史内涵的古城，装扮得看起来更像一个“游乐场”。凤凰古城，这个被岁月遗落在大山里的城池，在近几年终于掀起盖头，走出了闺阁，引起世人的注目，在慕“边城”之名纷至沓来的游人诱惑下，其身材模样虽然没怎么改变，却开始涂脂抹粉，穿起了超短裙，沾染上浓艳的风尘气息，让我这个在多年前见识过其纯朴的外人，颇有些陌生。

　　江面上，倒映着两岸璀璨的灯火，游客买来发放的许愿灯顺流飘荡，婷婷袅袅。那点点闪烁着浪漫与美丽的烛光，载着人们隐秘而美好的愿望飘向远方；江边一只木船上的姑娘唱起了高亢清脆的苗家山歌，引来游船上男士的大声唱和；往前走一段，我们见到了虹桥。它横卧沱江，古朴雅致，半个世纪前桥上被拆除的廊楼，于2000年重建，桥上市肆景象得以再现。但如果你从桥上走过，密布的商店和攘攘的游客，却让你感觉难以找到其昔日的渺渺神韵。我们乘坐的船只从桥洞下穿行而过。看着夜色中的沱江，不由让人想起朱自清《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文中所描绘的情境。日夜不停流淌着的江水映照着旧城锃亮的商业之光，悄无声息地钻进莽莽大山。

　　购票排队，我们坐上夜游沱江的小木船。船工将竹篙轻点江心，木船晃晃悠悠地往下游飘去。坐在船上，可以将两岸的吊脚楼看得更加真切，从江中看，那些栋栋相伴，檐檐相挨的吊脚楼，比过去修整得更规整些了，有的似乎加高了。这些吊脚楼内，如今都改成了餐馆、酒吧和客栈，从窗口可以看到那些在楼上灯影里吃饭的游人。沈从文笔下那些长身子，细弯眉，靠在临河窗口上看水手起货，听水手爬桅子唱歌的女子，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

　　上岸后，和同伴在沿江的吊脚楼找到一间餐馆吃饭。这家餐馆因老板与喜剧演员潘长江长得有几分神似，而得名“潘长江餐馆”。一家餐馆，尚且不忘拉扯名人的大旗，也就难怪最近凤凰古城的“形象大使”提名中，有“超女”厉娜、许飞的名字。餐馆的进门处摆放着各色菜料，空气中爆满着浓烈的民间饮食气息，一边的厨房冲出呛人辣味，炒锅里的热油嗞嗞作响。我们在临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才喝上几口茶水，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过来，男的手拿一把二胡，女的手执一条红手绢，要给我们唱歌。推不掉，就给十块钱让他们唱了一首山歌。唱的马马虎虎还能听得下去。这一餐，我们恨不能把凤凰有特色的菜式一网打尽，吃了血耙、地衣、牛肝菌、南瓜花、小鱼、鲶鱼汤、蕨菜、土鸡等，价格跟深圳湘菜店不相上下。后来我到离江边远点的地方吃过饭，感觉比这里要便宜不少。

　　第二天，我们起早在古城里兜转，主要看一些凤凰名人的故居，如熊希龄、沈从文、黄永玉等。这些故居都蜗在古城的小巷里，是一些高墙院落，进去参观的游人不少，挤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可以看的东西却很少，布展十分简陋，让我不免有点失望，后来干脆就不进去了。同伴们在参观完这些后，就匆匆地离开了凤凰。我不甘心这么快地离开这座曾长留在我记忆中的小城，决定单独留下多住一晚。下午，我在江边找了一间吊脚楼客栈住下，40元钱一晚，还算干净舒服。到了晚上，四周的群山陷入一片沉寂与黑暗之中，沱江响起轻微的水声。沿江酒吧里灯火通明，音乐声、欢笑声包裹着模糊的人影。我在江边的小道上漫步，清凉的夜风地从身上吹过，同时感受到了大山的空灵沉静与俗世的喧嚣。

　　现在看来，凤凰古城的整体格局和建筑大体保存得不错。但前来寻古探幽人们，在遭遇喧闹嘈杂后怕是没有了想象中的兴致。凤凰在旅游开发的过程中，过度的商业化，热衷现代时尚消费的开发，影响了其历史文化名城的魅力，让人不免有些遗憾。保留建筑只是保留了古城的外壳，而商业开发则淹没了古城肌理。原住民走了，原有的社会形态变了，街坊邻里关系变了，现在的古城还有其独特的魅力吗？难道我们千里迢迢前来，只是为了看堆满商品和游人的老房子？只是为了逛街购物？

　　清晨,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凤凰，出门就来到了江边。晨曦中，沱江因安静而显得深远迷离，我似乎又找回到了二十年前印象。江边跳跳桥旁，几个早起的妇人在江边石头上啪啪地捶洗衣服；几名顽童在桥上蹦蹦跳跳，笑语连连；江两岸吊脚楼的红灯笼在晨风中轻摇，弥散出淡淡的甜润与朦胧的诗意。我坐上了去吉首的汽车。凤凰，我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