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他人做嫁衣(原创)----记我的编辑生活

康丽

<h3>我的编辑生活</h3><h3>作者:康丽</h3><h3>出镜:康丽</h3><h3> 一、迷途中的向导</h3><h3> 写下这个大而不当的题目,有些恐慌,以我17年的编辑经历,怎能概括这浩瀚的编辑生涯。做编辑,阅历那么多的散漫文字,像趟过一条漫长的河流,越向前,水越深,渐渐淹没了自身。很多内心的激动,很少为人所知。徜徉在汪洋恣肆的文字的河流,让壮阔的时代洪流覆盖自身,何偿不是幸福!</h3><h3> 这是我极为向往的文字事业,我不承认“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法,干不成别的才来当编辑。我认为,我可以做好很多工作,比如经商、从政、烹饪、织毛衣等等,如果经营一家菜馆或服装店的话,以我这样的勤奋,一定会年年盈利,到现在一定是住别墅、开小车的主儿。而当一个有责任心的好编辑,却要复杂的多。这是因为,编辑实际上是一个指挥员,他要调兵谴将,组织稿件,让领导满意,让读者满意,即使倾其所有力气,也未必能够到达的。编辑要了解国家的大政方针,要知道读者心中想要的东西,还要注意考评中心的打分标准,喜欢什么,做成什么样的版才能打个高分等等,这是一个饭店老板能做到的吗?</h3><h3> 我经营的这方天地与老人有关,我以壮年的磅礴去聆听衰老,想象一个人开始大步流星向岁月挺进,走着走着就放慢了脚步,他无法抵御衰老、疾病,就像人们不能只选择春天和秋天,而把严冬和酷暑抛给上苍。他们无可奈何地走进了老年,面对一天天逼近的衰老,他们有许多焦虑、困惑。我们是一个新型的国家,还没有太多迎接老年时代的经验,他们需要有一个耐心的、一个有说服力的人给他们说话。这个人要对他们说很多,让老人们树立信心,以达观的态度走完自己的岁月。在近10年的时间,我努力做着这一件事,我要成为他们的心理咨询师,迷途中的向导……</h3><h3><br></h3> <h3>  二、渔夫的真功夫</h3><h3></h3><h3> 编辑的鼻子要比狗都灵,他应该知道哪些人写得好,他们居住在哪里,善于写哪方面的文章。在茫茫人海中,编辑把这一部分人从深水中打捞出来,让他们写出编辑需要的文字。这些文字不是通常人能够随便写出来的,名家之所以是名家,是他们有着特殊的思维,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傻子”,蛰伏斗室,殚精竭虑,听不见市场上的声色犬马,一心向自己的内心开采,把人人心中都有,人人笔下皆无的虚无缥缈的东西组织成为让读者唏嘘、感叹、激动和流泪的文字。编辑需要一群这样的人,要想尽办法把他们吸引过来。有了他们,编辑就像一个小国拥有核武器一样,再也不怕受众的挑剔了。</h3><h3> 一些作者沉在苍茫人海,像是被泥土掩埋的黄金,珍贵而不嚣张,他们很少给报纸投稿,因为报纸的稿费实在太低了,又是一闪即逝的新闻易碎品。编辑发现他们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在浩如烟海的报纸杂志中发现他们,了解他们的心迹,凭着蛛丝马迹找出他们的地址、电话和联系方式。至于怎么和他们搭讪,全在编辑的约稿功夫。</h3><h3>还有些作者满腔热情,缺乏功夫,一篇篇的稿件像迫击炮的炮弹,一篇篇发过来。这是一支可利用的力量,编辑只要稍加指点,他们就会写出像回事的文字。报社的记者拉不开栓的时候,他们还能低档一阵。</h3><h3> 新闻嗅觉,是一个好编辑的天性。靠着这份天性,编辑能够看见一条宽广的河流,他不但懂得哪些地方有大鱼,还知道怎样把鱼捞上来。这时候编辑就像一个成熟的渔夫,他手中有多少作者,就等于钓了多少条鱼,想让哪条上版,只需要拉线就是了。</h3><h3>以上说的是副刊编辑,新闻编辑有所不同,可惜没有编过新闻版,只能留着看客想象了。</h3><h3> 拿起一个版让读者不忍放下,全是编辑的约稿功夫,全是编辑组织才能的体现。当然,也全仰仗记者和作者的文笔好、题材新,等等。</h3><h3><br></h3> <h3>  三、留一双穿越丛林的眼睛</h3><h3></h3><h3> 一个好编辑会有大量的来稿,像雪片一样,覆盖着他的全部生活,现在有了电子邮件,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寄信的方式。每当打开电脑,打开电子邮件箱的时候,一封封来稿就像从口袋里倒出的豆子,滚动着映入眼帘。</h3><h3> 这是一个编辑的喜悦。这是一座未曾开采的金矿,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不管写得好坏,至少要浏览一遍吧,这是一个编辑起码的责任心,再不好的稿件,也是作者的心血,更何况凝聚着对《大河报》的热爱和期待。不知为什么,我在阅读来稿时,常常有一种穿越丛林的感觉,读一篇好稿,如饮林中清泉、甘甜而清爽,连心灵都被滋润透了。写得不好的稿件,强忍着看下去,寄希望于后面能写出点睛之笔,看了半天,仍然是一堆杂草,乱七八糟的没有头绪。脾气不好的编辑会骂上一句,这是可以原谅的,要知道,读那些差稿简直像走过垃圾场,污染眼睛,浪费时间。</h3><h3> 编辑思想是选稿的尺子,一些稿件文字很好,立意不鲜明,不健康,甚至散发着怨气暮气仇气,像罂粟花一样,虽然美丽,不提倡种植。因此,这样的稿件应该毅然删除,不要犹豫不决,等上了版面,老总要换稿时就不美气了,更不能等开印了再通知印刷厂停印,那损失就更大了。</h3><h3> 有些作者非常聪明,在来稿的后面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得一清二楚,这就给编辑提供了联系的可能,需要重写的,数字不清楚的,都可以打电话或发邮件和他们联系。此时,编辑的手伸向远方,和那个不认识的从未谋面的人开始了谈话,要求他写出什么样的文字,什么时间交稿子,这一切,像不像运筹帷幄的将军?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方形办公区,小得只容下自己的身体,可他利用手中的电子武器,决胜千里之外啊!</h3><h3> 有些作者是需要安慰的,不妨发个电子邮件,不花钱,也能联络感情。别以为报社大了,无人敢欺,众多作者,不缺这一个。久而久之,岂不成了孤家寡人。</h3><h3><br></h3> <h3>  四、为出嫁的姑娘梳妆<h3></h3><h3> 坐在电脑的屏幕前,编辑那些稿件时,我有一种感觉,好像面对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经过梳妆,穿衣戴帽,过不了多久就签到版上了。虽然很忙活,甚至很费力气,但主要角色不是自己,稿件上永远不会署上自己的名字,为他人做嫁衣裳,这是一个编辑的基本性质。</h3><h3> 有时候需要为文章重新起一个醒目的标题,这是最让编辑头疼的事,有灵感还好说,如果哪一天休息不好,或者中午喝了二两小酒,凭不塌的标题让人忐忑不安,有时候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恨不能将头脑中的词语,用锋利的钢锹翻地一样挖地三尺。</h3><h3>我发现所谓耕耘,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挖掘历史。为了改变一种东西,我们需要付出,而这种付出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到的,它是一种隐蔽的劳动,好像一个勤奋的蚂蚁,在看不见的战线不停地搬运,一生都一文不名,最后倒在深深的地下。人们看着每天出版的报纸,不知道一个编辑到底做了哪些工作,他们也许会说:“咦,这个标题起的好啊,作者真有水平。”一个外行人是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的,就像刚才说到的那个牺牲在地层深处的蚂蚁一样,它默默地倒在地下,闭上眼睛,也许它在心里说:“我尽力了。”</h3><h3> 编辑同时也享受着君王一样的待遇,他掌管着文字,对所有稿件有生杀大权。他有权删除文字,有权枪毙稿件,就像镇压一批杀人犯那样,对哪些观点反动、一稿多投、事实不明、似是而非的稿件,通通拉出来——删除。对文字的梳理也毫不留情,哪些像野藤蔓一样的文字,应挥动手中的镰刀,大刀阔斧地砍伐,把最精炼的文字提到版面上。</h3><h3> 编辑文字的过程是其他工作享受不到的快感,像是删除麦田中的杂草,修改后的稿子整齐、疏朗,像整齐的麦田,微风吹过,一浪又一浪的麦子闪着金色的光芒,传递着喜悦。</h3><h3><br></h3></h3> <h3>  五、 做一个辛勤的农夫<h3></h3><h3> 编辑也是一个辛勤的农夫,耕耘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个编辑拥有多少版面就意味着他拥有多少土地,总编辑毫不犹豫地把版面交给你,该怎样对付,是自己的事情。是精打细算?早起晚归?还是饱食终日,无所追求?一年下来,有多少收成,全在自己努力。</h3><h3>组一个赏心悦目的好版面并非轻易而举,头条选的好不好,决定这个版的命运。一条重量级的头条,也像打仗一样,需要策划,提前准备。如果到组版的时候才找头条,等于敌军已经攻到城下,守城的将士还没有找到武器,那是必败无疑。</h3><h3> 一个好版面就像一桌好菜,让每位读者都能找到爱吃的那一盘,因此版面要丰富多彩,图文并茂。一个好的厨师应该懂得这一带的消费者的消费水平、口味,哪些菜受欢迎,哪些菜是卖不出去的。一个好编辑何尝不是这样?好编辑把读者的眼球吸引到自己的版面,让他们的目光停留,把这个版从一大叠报纸中抽出来,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慢慢读。好编辑组的版面会让读者用剪刀剪得千疮百孔,并且记下他的名字。</h3><h3> 多年以来,《大河报》组版都集中在一起,似乎各路诸侯相约,群英荟萃。平常不见面的编辑,在组版中心,他乡遇故知般地打着招呼,每位编辑面对电脑屏幕,如同面对心爱的情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为了争取胜利,他们需要奉献出平生所有的智慧、热情和耐心,这时候,他们的身体正在向版面发动一次次的战争,用毅力、勇敢和焦虑、疲劳作斗争。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不少人的身体早已透支、伤痕累累,失去青春。</h3><h3><br></h3></h3> <h3>  六、签完版之后<h3></h3><h3> 组版之余也会爆发嬉闹之声,带着发酵的词语跃出生活的轨道,弥漫在组版室上空。这是一种情绪,疯狂地逼向一个出口,点燃了压抑气氛的导火索。于是,酣畅淋漓的笑声发作了,像看不见的烟云,在组版中心升腾。笑声敲打着组版中心高大的玻璃窗,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每位在座的编辑,笑的或不笑的,都能体会到从沉重到欢乐的过程。</h3><h3> 签完版是一个编辑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刻,好像自己下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蛋。一天的劳累,都化作烟云。大样挂在墙上,不知不觉成了炫耀技能的擂台,欣赏这些大样,好像农夫在落日前夕,放下农具,点燃一袋烟,眯着眼眺望整齐的庄稼。</h3><h3> 我经常望着这些大样眼眶潮湿,这一张张从打印机出来的大样,经过多少遍的排版、校对、再改错、再发出,经过一层层的审批和签字,才挂在这里。通常是一位娇小的姑娘到时候会取下这些纸张,像摘下树上的桃子,她一张一张地核对,快速地通过电脑联版。在一个看不见的通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天做了什么,他们以特殊的方式和全世界保持着联系。</h3><h3><br></h3></h3> <h3>  七、在琐碎中得到永生<h3></h3><h3> 开稿费,寄样报,给作者打个电话,这些都是一个编辑必不可少的案头工作,很可惜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做了,也许他们以为报大了,没有必要再那么谨小慎微了,再说有些编辑已经成名成家了,还在乎谁呀?!</h3><h3> 几乎所有的琐碎都与编辑有关,一个好编辑一天24小时工作也有干不完的活。这些重复劳动,不代表水平的琐碎,消磨着编辑的时间。我极想在最后的时候说一说编辑的修养,这似乎和这些琐碎的事物没有关联。但是,编辑在繁忙的编务之中穿行,他对作者所付出的劳动,怀着深深的敬意,寄一份报纸,让他保留起来;有读者来访,热情地迎上去,回答他提出的疑问……编辑此时进入了另一个角色,他在这个社会上什么职务也没有,却担负解决所有问题的责任。因此包罗万象的问题都会反映到编辑部,而我们不是政府执法部门,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编辑所能做到的只是解释。不是所有的编辑都能给读者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也许就是差别。一个编辑的修养在隐蔽的领域,他身上散法出熠熠之光。这光芒温暖着周围的人,人们说不出这是为什么,但是,和一个有修养的人在一起,你会感到愉快。</h3><h3> 在这各领风骚没几年的有限时间,编辑们忙碌着,拼搏着。他们把文字像堆土豆一样垒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向上升高,直到把自己淹没。这,就是一个编辑的全部生活。 </h3><h3><br></h3></h3> <h3></h3> <h3>作者简介</h3><h3>  康丽(本名李社英),女,大学毕业,河南长垣人。曾任职《大河报》主任编辑,副刊部主编、考评中心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副秘书长。1982年起发表作品以来,先后在《中国作家》、《十月》、《诗刊》、《莽原》、《河南日报》等几十家报刊发表诗作300余首,著有诗集《人生情结》、《心海红帆》、《时光之水》、《午后的玫瑰》四部。合著纪实文学《在婚姻里想念爱情》(第一作者)。 随笔集《在海那边》。</h3><h3>获省级新闻奖21次。在《大河报》创办《都市倾诉》、《老人天地》专版。文学评论、诗歌多次获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