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无尽夏

——写在父母金婚之际
父母有爱情吗？
以前，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既没看到过他们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也没听到过他们向对方说情话，爱情是需要表达的呀，不是吗？
直到我自己也步入了婚姻，体会了爱情的酸甜苦辣，才知道，爱有很多种，有的轰轰烈烈，有的默默流淌，轰轰烈烈的爱情就像烟花绚烂一时，默默流淌的爱情就像陈年老酒，口感绵长、愈陈愈香。父母的爱情应该就属于后种。
父母不是自由恋爱的，是熟人介绍相识的。父亲很小就死了父亲，母亲改嫁，为避免三哥被抓壮丁，父亲被过继到巡检街上一家关姓屠户家里，长大知情后，放着好日子不过，还是跑回了乡下的家里，后来在城里工作的三哥送他去当兵，再后来在城里安排了工作。母亲的经历与父亲惊人相似，出生在长江街上，也是很小就没了父亲，外婆改嫁随丈夫到城里工作，她和弟弟由奶奶带大。可能因为际遇相同，两颗心从一开始就惺惺相惜，所以两人毫无悬念走到了一起。1967年9月21日，父母在老家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家安在长江。50年风雨中，他们不离不弃，那份情却愈久弥坚，让人感动，叫人羡慕。

与现在的年轻人不同，父母的爱情基本不用言语表达。在我的记忆中，能捕捉到父母表达爱意，应该就是生活中一些调侃的语句吧。例如，父亲做了一些事情让母亲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时，母亲总是说，"真是个秋元"，爸爸听着也不分辩，只是傻笑。"秋元是什么？"这个时候，我总是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母亲。母亲总会笑着告诉我，"秋元就是你爸老家的一个傻子！"，"爸爸是傻子？"幼小的我听到母亲解释，总是似懂非懂地陪着父母一起傻笑。还有母亲快乐的时候，也会拿父亲打趣，"真是个中学肄业生！"，这时父亲通常也会回敬母亲一句，"你能，你不也就读完了个初中吗？你读书读了几车皮，也没看你写出一篇文章呀！"每当他们这样斗嘴的时候，我都会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当时年少，对于他们的这些调侃只是觉得好玩。后来自己成了家，回忆这些场景时，总是觉得那么甜蜜温馨，细细品味，才突然顿悟，这不就是他们最好的情话吗？

没有告白，没有承诺，朴实的他们只知道在婚姻中做自己能做的事，就是对对方最好的爱。

记得小时候，父母先是城里、长江埠两地分居，我和哥哥随妈妈在长江生活，父亲只有月休息时才回家团聚。到我6岁时，母亲也调到了城里工作，一家人总算在一起了，父亲又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出差，不是外调就是驻队，经常不在家。虽然父亲经常不在家，但父亲给我和邻居的印象是异常勤快。我记得父亲每次回家休息，总是抢着帮母亲做家务。洗衣、做饭、提水、拖地、抹桌……全都包了。而每次离家之前，他又大干特干，恨不得把所有事都做完再走。后来，父亲的工作稳定了，生活也规律了，我记得家里买菜做饭、洗衣等家务事也大多是父亲承担，直到现在父亲70多了，家里一家大小的饭还是父亲做。除了勤快，父亲还甘当一家人的"泔水缸"，母亲和我们吃不完剩在碗里的饭菜，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他还甘当"出气筒"，母亲生气时发脾气，他从来默不作声，任由她发泄……当时我小，心里常埋怨母亲不贤惠，大了以后才明白，父亲的这些举动都是因为心疼母亲，父亲常说，你母亲跟着我受了太多的苦。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要泪奔了？像父亲这样的物种在地球上应该濒临绝迹了吧？我常想，不知母亲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会遇到父亲这样的好男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生活的认识越来越深，我渐渐发现，其实母亲更是父亲的福星。俗话说：好女人是一所学校。母亲应该算得上一个好女人。虽然有些方面父亲对母亲确实有些过于骄惯，但母亲并没有像有些女人样养成颐指气使、恃宠而骄的恶习，而是一边享受爱情，一边用她的能干、善良和贤惠，把一个经济并不宽裕的家打理得整整有条，把里里外外的关系处理得妥妥贴贴。她用她独有的方式，回报了父亲对他的爱。

听母亲说，结婚时，两边都没有老人资助，应该说是一贫如洗。结婚后不久，哥哥和我就相继降生，光我们两人的抚养费就占去了他们工资的一大半。总算节衣缩食把我们带大了一点，还稍有点积蓄，父亲又因为常常出差乱买东西而欠一屁股账。听说最难的一年，为了给父亲还债，与姨婆共养了一年的猪才还清。虽然恨父亲不争气，但在替父亲还完账后，还是挤出钱给父亲做了一件当时最时兴的的卡春装，现在听来有些好笑，但在那时，还真难为了母亲。

母亲虽然勤俭，但在处理邻里和亲情关系上，却毫不吝啬。她嘴上总念叨的一句话就是："钱贱人贵存"。街坊邻居哪个有个难事，她总主动出手相帮；哪家的孩子父母不在，没饭吃，她都是带到我家吃，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在院子里一直是德高望重。在亲情的处理上，她做得更到位。在舅舅面前，她担起长女如母的责任，舅舅孩子多，她自己再为难，每年也要给舅舅的孩子补贴一些学费。在父亲那边，她也尽量做一个贤惠媳妇。二伯在乡下，她总是时不时让人带东西回去；她替夫还恩，视三伯为恩人，把三伯、三婶当爹娘看待。逢年过节必去探望，总是带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直到现在，三伯不在了，只剩下三婶一个人了，她也还是年年如此。母亲的行为，真正应了那一句老话："妻好一半福！"。

心中装着的永远是对方，处理问题永远站在对方的立场，这也许就是父母爱情保鲜的秘诀。这50年来，他们在爱中携手前行，日子过得虽然艰辛，但也有滋有味。家和万事兴。在小日子越过越滋润的同时，父母的事业也都有了起色。父亲从一个小科员一步一步做到一名科级干部，母亲从一个普通员工做到一个200多人国营工厂的副厂长。对于事业上的成功，他们把功劳都归到了对方身上。母亲说，多亏你父亲的支持，给了我底气；父亲说，没有你母亲就没有我的今天。要我说，这都是爱情的力量。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父母爱情给我的感觉就是父亲就是为母亲而生，母亲就是为父亲而来。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表白，你做的都是我要的，我做的都是你要的，这难道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吗？

也许，与今天年轻人的爱情相比，父母的爱情显得寒酸、单调、枯燥了些。可是，在物欲横流、利己主义盛行的今天，有多少爱情没有被利益绑架？也许豪华，也许浪漫，但没有心灵契合的爱情，又有多少能经得住岁月风浪的冲刷，得到善终的呢？如此看来，父母的爱情竟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后记：

谨以此文纪念父母的爱情，祝父母金婚快乐！祝福天下父母幸福安康！

也以此文纪念逝去的岁月，人生是一艘不能回头的行船，愿爱的智慧传承，愿亲人们带着爱前行，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