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光阴里做过什么

温青工作室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我在光阴里做过什么</b></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温青</p><p><br></p><p>《光阴书》出版后,在下一本系列长诗《顿悟》写完之前,我原本并没有打算为它说些什么,其实,我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由于《光阴书》在我二十多年的文学路上,有着复杂而特殊的意义,我显然还没有梳理清楚自己与它相关的一切,无从说出它所蕴藏的太多人生内涵。</p><p>在潜意识里,《光阴书》为我所坦露的几乎和隐藏的一样多,即使那些平白的文字,也包含着层层叠叠的光阴密码,有蚂蚁搬家的路径、有水稻生长的叶脉、有麻雀脱落的翎羽……</p><p>每一首诗都是生命浓缩的一个瞬间,它像收割庄稼一样收集了我童年、少年以及青春岁月里无数庞大和细小的悲欢与忧伤。所有这些,对于一个天生不善于表达的人来说,也只有无所不能的诗歌才可以呈现出一部分,而另外的一部分,我依然无法言说。</p><p>在《光阴书》之前,我以十年时间完成了“生命梯”系列长诗三部曲,分别以单行本出版的《天生雪》、《水色》、《天堂云》总计长达五千余行。其中,《天生雪》多次遭到盗版,发行广泛,成为诗歌出版物中的奇葩;《水色》获得河南诗人年度作品奖和全军优秀文艺作品奖;《天堂云》首发研讨会在鲁迅文学院举行,受到众多全国一线评论家和诗人们的一致肯定,获得何景明文学奖和杜甫文学 奖。</p><p>十年间,精神深处的挖掘和持续用力地攀援,让我几乎痉挛,十年之后,我又用了一年时间才渐渐放松下来。此时,在清空的脑海里,那些沉积了许多年的时光碎片终于轻灵了起来,它们迸发而出,开始奔跑着、跳跃着、飞舞着,让如水的光阴逐渐涌现、飘逸、升腾,汇聚成为《光阴书》。</p><p>它虽然只是一个阶段性的短诗集,但容纳的,却几乎是我前半生以血与火镂刻的所有灵魂印记。我在曾经的光阴里都做过什么?曾经的光阴又都给过我什么?在这充满艰险与无奈的人生路途,个人的力量如此薄弱,必须放弃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无数的梦想在数十年里四处散落,到今天早已覆水难收,难道自己真的尽力了吗?</p><p>回想前半生迎面错过的无数机遇,我已不能肯定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努力的人,内心深处时常产生愧疚与自责,而《光阴书》也算是我向光阴致歉的一个方式。</p><p>大概三年前开始,我陷入了回忆过去的习惯,在一些来自童年、乡村和流浪路途的零碎事物种种影子的不断撞击下,我的思维常常于短时间里,穿越在不同的时空,那些生于匆匆那年、或明亮或独特,却只在我无暇顾及之时一闪而逝的细节,仿佛重新复活,于已经发痒的伤疤处,一顶而出。</p><p>于是,这些原本已经诞生了很多年的诗芽,终于长成,只是每一棵都那么细小,都憋着一口气,它们聚在一处,要替我这个中年人,徐徐吐出从童年开始不断生吞而没有能够好好消化了的光阴。这些像青草一样的光阴,有着难以压抑的生命力,那口气憋地时间越久,它的爆发力就会越大。所以,这些小而繁多的力量,慢慢地汇聚,像针尖、也像麦芒,在我即将告别二十六年军旅生活的特殊时间段,突然就满天繁星一般亮了起来。也许,是这二十六年间我的心田中真的没有空隙容它们生长,一旦空出位置,它们就争先恐后,一霎那便覆盖了我。</p><p>那两年,也就是在《天堂云》之后的2014年和2015年,我几乎没有再写长诗。内心里总感觉那个时段摇晃得厉害,许许多多的草丛生而来,我却不愿意再躺在大地上,时而云端、时而山崖、时而水滨、时而隧道……忽明忽暗、忽高忽低之中,不断回想丢失在光阴深处的,那些短暂的惊艳,无论是自己迎面撞上的欢欣和悲伤,还是费尽心机躲避的苦难与厄运,它们都化为了诗句,化为了光阴里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足迹。</p><p>《光阴书》便在此时的时光逆流回溯中应运而生,因为是回放,所以它可以不温不火、不急不躁,连同装帧也一样,仿佛时光凝聚成一颗琥珀,我就是封印在中间的那只奔波的甲虫、那颗缺损的松果,甚至于一股疲惫的山风、一枚折落的蝶翅……</p><p>评论家朋友为《文艺报》、中国诗歌网等媒体拟定的“书讯”这样表述:“《光阴书》是温青继十年系列长诗创作之后的重新出发,诗人凝神静气时时谛听光阴的细微之声,以中年生活深处的思辨与感悟,抵达诗性人生的内核,以精短独特的表达,使尘世在诗人人格境界中得到发掘与重生,展现出对光阴中万事万物的挚爱与怜悯。诗集中的每一首均来自于自由状态下的写作,大多看起来为偶然所得却又意味深长,许多事物都被诗人重新认识、结构和放置,呈现给读者一个由诗人发现的多元世界,通过一首首浑然天成而直抵人心的精品短制,将瞬间的生命之光与生活感触定格,以透彻明晰的意蕴凸显万事万物的诗意生长,寄喻其中的吉光片羽得到不断升华,羽化为诗人成熟与沉淀过程中的光阴史诗。”</p><p>照例,这应该是溢美的宣传用语,我读的时候,有坐过山车的感觉,同时也对产生了如此诗意的那些旧时光生出一些恍惚感,我是经历了它们还是被它们所抛弃了呢?这些一直居于光阴深处的灵性事物们,风姿摇曳、睨视众生,而我假借一个诗人的敏捷,企图使它们跃然纸上,这确实是一次考验,是对一个诗人的考验。</p><p>这些评论家的表述,大约是基于文本分析而得来的,作为始作俑者,我对那200余首短诗有着最直接、最细密的感情,在我的心灵深处,《光阴书》里的每一首都在用力打开一枚晾晒了许多年的生茧,里面是一只已经成了标本一样的蚕蛾,它梦想的飞翔,就是这么一首诗。</p><p>从童年开始,雨水丰茂但一直贫瘠着的家乡给予了我丰富的想象力,奶奶、姥姥、老屋、老柳树、旧池塘,以质朴的光阴引领我长大,也让我满怀对于土地、亲人、庄稼和万事万物的温情,在适合的年龄,我读到了唐诗宋词和元曲,然后,所有的坎坎坷坷便联通了些许诗意,并渐渐充满了力量。</p><p>从十四、五岁开始,我就在种地与打工之间来回奔波,由于父母的身体差,家里十七亩土地基本都是我和姐姐在种。我从小个子不矮,力气也不小,所以算是一个合格的农民。当时正值国家大力搞活经济市场迅速开放时期,各种小工厂,小作坊,小煤窑等一些小企业蓬勃发展。我在家乡一边种地一边做过泥瓦匠,赤脚医生,代课教师,然后流浪半个中国到处打工,挖煤、扛包、翻砂……都是些纯粹的体力活,诗意光阴便从这时开始了。</p><p>在漫长的流浪打工光阴中,我一直沉迷于阅读和写作,无论生活多么艰险,文字始终给予我希望和力量,让我超然于物欲和世俗之上,保持一颗诗意的心灵,保持与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起码的平等关系,在心灵深处有一个自强自立的自我,可以从容地面对那些困苦和失望,同时也正因为我是一个诗人,无论光阴怎样的艰辛,我都希望人生拥有一些诗意。</p><p>打工流浪之后,便是二十六年的军旅生活,对于我来说,有了历练、有了人生的原则之后,无论怎样风云变幻,都已经不能撼动我的梦想了,战场上的攻城略地和在艰险生活中书写诗意光阴如出一辙。在此间的诗歌创作中,我于光阴深处不停地感悟和思考,一直追求一种极致,我以当年面对艰辛生活而始终坚持前行的动力,努力抵达诗性人生的巅峰,不断超越自己,超越已经流逝的光阴。</p><p>这二十六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也是到目前为止最长的一段。最初,是1990年的冬天,父亲到乡里找到了接兵的刘排长,大胆推荐已经发表了一些诗歌的儿子。后来,这位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戎装军官,以我有写作特长为理由,排除层层阻力,不惜和县武装部的一位领导拍桌子,以给我们村子增加2个接兵名额为代价,把我弄进了部队,时年我已过了二十周岁,几近超龄。</p><p>从此,这位大名刘宗强的接兵排长便成了我军旅光阴里的精神导师,当我以初中文化程度考入高中毕业生才能考进的军事院校,从班长、司务长、排长、连长、助理员、秘书等一路走来,在身边的领导、同事时有身陷物欲败落于途的情况下,我刻苦学习、兢兢业业、不贪不占,从没走错一步,虽然无能于仕途却也立功受奖无数,能够坦然地安身立命,实在应该归功于诗歌与老首长的精神引领。</p><p>十多年前,我调回信阳,老首长以团职级别转业到信阳市委,我们走进了同一个城市,时常对饮小酌、品茗闲聊,无边的温情氤氲着我回乡后的军旅生活。回到家乡的日子,基本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我工作之余,流连于山水之间,也体味人间冷暖,在以诗歌记录光阴的同时,与生俱来的悲悯之心让我持续进行着一项又一项公益慈善活动。为留守儿童建成“留守儿童健康服务站”,为孤寡老人募捐赠阅报刊上门,为特殊教育学校的残疾学生援建图书室,为孤残儿童募捐图书、文具、食品,定期组织进行健康体检……</p><p>近十年来,我接连不断组织的这些活动,前后有三百余位朋友热情支持、参与,募集了总价值超过五十万元的图书、文具、食品、服装等,为那些处于弱势的老人和孩子们送上了人间温情。每次活动我都做到了及时公示,公开透明,让所有参与活动的爱心人士明确了解捐赠去向。</p><p>当一位不太理解的文友在本地一个文化人微信群里提出这样做有钓名沽誉和绑架微友违心参加之嫌时,我说了一句过激的话:无论什么人以什么方式,只要是身体力行地倡导扶贫济弱,都值得尊重。我内心始终认为,在这苦难和贫弱丛生的光阴里,一个真正的诗人、一个有良知的作家,应该满怀悲悯,一次关爱天生弱者的善行,就是一首浑然天成的诗、一篇深入人心的散文或小说。</p><p>我就这么写着《光阴书》,在它不断加厚的过程中,让我可以细数那流逝的时间长河里,绽开过多少浪花,明白自己在光阴里曾经做过什么。如果我能够活到九十岁,它可以合上我正好一半的人生,如果婴、幼、童年加在一起可以抵消最终不能自由行动的垂暮之年,那么我此生正好还有大约一半的光阴可供珍惜,所以,《光阴书》只能算是上半部,而下半部中我注定将逐渐衰老,最终的不堪,将交由光阴自行消解,但我势必继续期待,曾经栽下的种子葳蕤生长,好让我再次以诗歌记录下与它一起经历的一切,给这个世界留下曾经生长过的痕迹……</p><p>当我将以上文字发在微信朋友圈后,老首长刘宗强很快回复了一段话,谨记于此以自省自励——</p><p>“面对众多的文学样式,我离诗歌近一些;在众多的人群中,我选择离诗人近一些;面对太多的行为取向,我选择善良和正义的作为。因为这个世界给与我的太多太多,若不珍惜,至少愧对光阴!当初我负责接全市的50名新兵,除息县30名,还有市区的20名。之所以放弃在舒适优厚的市区接兵,独自去了息县,原是为你而去的,有了你的入伍,我的选择不虚此行!我的任务在你穿上军装的那一刻,已经完成。你成功的背后,除了部队的滋养,更多的是你的执着和坚守!前边的路还很远,且行且珍重!”</p><p>以上文字我在微信朋友圈重新发布之后,我尊敬的李一鸣老师很快跟了一段同样值得我用心铭记的话:</p><p>“一个人一生中遇到的贵人,是命运的垂青、上天的眷顾,是不懈前行的推力,是频频回眸时不忘感恩不负期许的自励!向宗强同志致敬!”</p><p>我在鲁迅文学院上高研班时,李老师曾任主管高研班的副院长,现任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他这段于百忙之中的留言,充满感情,意味深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