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娃与象棋（小故事）

平原

陈三娃纠结极了，甚至有些懊恼，甚至有些怨恨。
陈三娃今年十九岁，他最大的愿望是当兵！陈三娃从小喜欢三国，破四旧烧毁了这些书，可是他用猫一样的眼睛窥视着，一旦发现哪个同学手上还残留一本三国的小人书，他不惜用过年舍不得吃的糖果去换，悄悄把书藏在猪圈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翻出来看。上小学考试时，老师询问学前识得什么字，一般的娃娃顶多认得人口手，马牛羊，可是陈三娃写出了一串刘备、赵云、孙权等三国人物名，就是曹操的曹字少了一横，老师拍拍他的脑壳：好小子！陈三娃能把三国故事倒背如流，他从小做的储备就是为了长大当兵用的。可是，今天在征兵现场，目测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长得太矮。陈三娃还有两个哥哥，都有一米七多，只有他才一米五多点，去年征兵排在前面，才走两步就被叫出来：回去吧，不够高。今年他故意躲到人群中，希望能混到后面几关再施展其它功夫，没想到，解放军目光如炬，还是从人群中把他提溜出来了，他不禁有些怨恨父母：咋不把哥哥的身高匀点给自己，如果有一米五五，就可以拿雷锋说事了。
陈三娃满腹雄才韬略不得施展，看腻了不变的几部【地道战】、【地雷战】战争电影，开始喜欢象棋了。在学校时他就喜欢下象棋，他总把国王臆想成刘备，左车右炮就是关云长与张飞，马日象田之间，心里演绎着赤壁战火。由于他下棋用心，很快在学校就没了对手，甚至老师们也赢不了他。当兵的希望破灭后，他一心下象棋，盼望有朝一日外敌入侵，国家招聘军官时可以去报考，因为军官只用军事才能，对身高没有太多的要求。他在生产队会计家找到一本象棋棋谱，如获至宝，天天琢磨着，比划着，经过了纸上谈兵阶段，准备实战演习了，可是没有好对手，生产队里的一帮家伙，几个人讨论着也下不赢他，陈三娃不禁有些着急，战术得不到提高，能不急吗？
一次到公社办事，看到公社李秘书与供销社老王在下棋，陈三娃过去观战，霍，高手！但见开局落子如飞，中局来回拉锯，双方损兵折将，残局则更见功力，几番厮咬不分上下，最后握手言和。陈三娃悄悄用心记住棋局，回家后默默复盘，反复揣摸，一个月后自觉武力又长了几分。再到公社，他有意无意地问李秘书：今天咋没下棋？李秘书不屑地说：没空，再说也没对手，老王出差了。我与您讨教几盘？你？下输了今天的午饭我请。李秘书搓搓手：真输了饭可别哭。于是，楚河汉界，硝烟弥漫，兵卒马炮厮杀了起来，这时，来了看热闹的人，有人观棋不语，有人莽撞支招，也有人势利地只帮李秘书查漏，慢慢地，陈三娃风头渐弱，围观的人们墙倒众人推，偏偏帮势力大的李秘书，李秘书的偶尔小漏也会有人拾遗，不久，陈三娃拱手告负，乖乖地请李秘书吃了顿回锅肉。但是陈三娃并不沮丧，他把失败当成关云长败走麦城，他看棋谱更勤奋了，常常被妈妈骂浪费煤油，只好吹了灯在被窝里背棋谱，与自己下盲棋。
　　生产队里要到县城买化肥，批条子等货要耽误好几天，陈三娃与同行的伙伴无聊下起象棋来，伙伴们不是对手，陈三娃更无聊。一日，住招待所对面的一位老者办事回来早了，看到他们下棋也来观战，陈三娃力邀其对弈，老者谦虚着走了几步，陈三娃立刻知道他的功力非一般，马上打起精神，只走到中盘就输了，但陈三娃兴趣大增，认为找到好老师了，每天都盼望与其对弈，老者办事回来晚了，陈三娃就把门半开着，用棋子在桌上拍得啪啪山响，希望老者听到棋声能过来。慢慢，陈三娃感觉到老者除了不一般的棋技，还有不一般的用意。他棋风犀利，但为人温厚，以他的棋力，闭着一只眼就能赢陈三娃，因为陈三娃性格莽撞，有李逵之风，上来三板斧，能赢则罢，不赢也输得痛快，最讲究丢车保车，遇到危险敢大胆舍弃，集中兵力组成敢死队杀出一条血路，往往能出奇兵制对方于死地，纵是危机四伏敌众我寡，顽强走到最后以卵击石，粉身碎骨也要撞你一身鸡蛋黄子，显得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老者与他下棋时，并不急于取胜，而是在兜战回旋中，有时故意卖个破绽，让陈三娃多看多思，明白了诱敌深入、欲擒故纵等战术在象棋上的运用，每天的结束战，老者总不露痕迹的让陈三娃赢，却又让他费尽心机，赢得满头大汗，感觉到锋回路转的酣畅。而在多年后陈三娃才体会到老者下棋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棋品如人品，棋局如人生。陈三娃本来聪颖、悟性好，几天下来棋艺大涨，他从心里感激老者不露声色的栽培。
　　化肥来货了，陈三娃们不得不返乡了，陈三娃恋恋不舍地与老者告别，临行在登记薄上看到一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几年后粉碎四人帮，在省报上发现老者的名字与照片，陈三娃才恍然大悟，老者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当年因为文革形势紧迫，不得不外出避避风头的。陈三娃回家后，有机会仍与李秘书切磋几盘，但他不再急火火地只顾输赢了，而是在对弈中细细地品味象棋艺术，体会人们性格的表现，享受过程。改革开放初期，陈三娃被抽调到乡办企业管委会，在商业大棋盘中驰骋，只是，再不下象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