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无罪

滚滚红尘

<h3>  “老师,求求你,去跟校长说一说,不要让我的孩子降班啊,这样会毁了她的前途的,”妈妈坐在我对面,红着眼睛,满脸的无助与悲伤。孩子,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站在妈妈身边,倔强得昂着头,斜看着天花板,满脸的冷漠与不屑。<br></h3><div> “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这事是被政教处主任抓着了,学校肯定会按照校规校纪严肃处理的”我无奈的解释着,甚至不敢面对这对母子的目光。“况且,虽然降了班级,但如果能改正错误,勤奋努力,还是照样会取得优异成绩的”,我的安慰苍白无力。</div><div> 新学期我刚接手了高一年级,安子是我们班的一位女生,个子高,偏瘦,头发微卷,扎着马尾,画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妆容。开学一个月后,便被政教处主任抓着了两次,原因两条:一是与高二年级一名男生不正常交往,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二是不注重仪表,身为学生却化浓妆。学校经研究决定:给予安子记过处分,并且将安子从大实验班降到小实验班。</div><div> 妈妈最后无奈的接受了现实,哭哭啼啼得走了,安子则被调整到了小实验班。那天安子的眼神让我震惊,一个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充溢的是愤怒,怨恨和无助,恐怕还有对我置身事外过于客观冷静态度的一种蔑视,我甚至不敢想象这一事件对孩子人生的影响和伤害到底有多大?</div><div> 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女孩,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清新,美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对爱情有着像追梦一般得痴迷,憧憬。她只是偷偷地向爱情迈了一小步,却被迎面浇来一盆冷水,瞬间香消玉殒。除了冰冷的规则严厉的惩罚,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多一些理性的指引,温情的抚慰和善意的宽容?因为教育本身就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div><div> </div> <h3>  很奇怪,这儿却是一个几乎没有花朵的学校。<br></h3><div> 原先在高中部教学楼南面,长着几棵粗壮的芙蓉树。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便开出一簇簇伞状的花,白底红顶,花丝如缕,所以又称“绒花”“马缨花”。有一年,带领学生学习史铁生的小说《合欢树》,当我读到“有那么一天,那个孩子长大了,会想起童年的事,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但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是怎么种的”,那种物是人非的苍凉令人潸然泪下。学生问,“老师,合欢树是什么树啊,我们这个地方有没有?”我微笑着说,“孩子们,抬头看看窗外。合欢树的另外一个名字其实就叫芙蓉树。”窗外,那几株芙蓉树正开得自由自在,摇曳生姿,像一团团飘渺的云雾,弥漫着浓郁的芬芳。</div><div><br></div> <h3>  在高中部教学楼西面,除了几株高大的云杉,还种着几棵白玉兰。白玉兰又叫“木兰”,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那个替父从军驰骋疆场的奇女子,那高亢嘹亮的豫剧唱腔的“谁说女子啊不如儿男——”,听得女人扬眉男人汗颜。紫玉兰又叫辛夷。它使我想起了唐朝诗人裴迪的《辛夷坞》“绿堤春草合,王孙自留玩。况有辛夷花,色与芙蓉乱。”看来只有紫色的玉兰花才可以与粉红的芙蓉花争奇斗艳。木兰在我国已有2500年左右的栽培历史,是庭园中名贵的观赏树。三月,春寒料峭,木兰便急匆匆得开出硕大洁白的花朵,如火如荼,汪洋恣肆,像白色的蝴蝶在枝头起舞。然后又想起电影《垂帘听政》的片断。御花园内,玉兰花层层叠叠得盛开,那个叫玉兰的少女,婀娜得站在树下,纤纤细手缠绞着丝帕,清纯的眼睛略过一丝娇媚的光,柔柔浅浅的唱着《艳阳天》,一丝一缕得勾走了皇帝的魂儿。也许是因为她的丰腴,招摇,所以惹来了很多人的非议。<br></h3> <h3>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那些花儿犯了什么罪,或者触动了谁的忌讳,一声令下,电锯轰鸣,她们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齐根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粗壮俗气的法国梧桐,洋洋洒洒,栽得满校园都是。少年如花,一个没有花的学校怎会有灿烂的春天?文化的厚重不是仅靠几棵古树就能烘托出来的。</h3><div> 只有一种花,不仅侥幸躲过一劫,还因了她的美好寓意,被层层保护起来。她就是梧桐。</div><div> 梧桐是生长在乡间的树。田野村头,房前屋后,庭院里,水井边,家家户户,都有栽种。小时候放学,碰上下大雨,那会儿的孩子家里都太穷,买不起雨伞,所以便会三三两两拥挤着躲在梧桐树阔大的叶子底下避雨,叽叽喳喳,欢呼雀跃。长大后,学习中国古诗词,才知道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梧桐一直以来是一个美丽的意象。</div><div> 《吕氏春秋》里记载:成王与唐叔虞燕居,援梧叶以为圭,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女。”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请曰:“天子其封虞邪?”成王曰:“余一人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于是遂封叔虞于晋。</div><div> 这就是著名的“桐叶封弟”的传说,告诫君主君无戏言,做人要讲究诚信。</div><div> 《后汉书·蔡邕传》里记载: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后因称琴为“焦桐”。这架“焦尾琴”与齐恒公的“号钟琴”、楚庄王的“绕梁琴”、司马相如的“绿绮琴”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名琴。</div><div> 有民间传说,凤凰喜欢栖息在梧桐树上。在《诗经・大雅》里,有一首诗写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摹摹萋萋,雍雍喈喈。”。萋萋,是梧桐的丰茂;雍雍喈喈,是凤鸣之声。这诗说的是梧桐生长地茂盛,引得凤凰啼鸣。在我的老家,相隔三四里地,有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山沟里,只有几十户人家,鸡鸣狗吠,炊烟袅袅,祥和安宁。据说当年村头的梧桐树上曾经栖息过凤凰,因此就取名“凤凰庄”。</div><div><br></div> <h3>  再后来,困顿失意的南唐后主李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在花间派词人温庭筠那里,“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乱世中的美神李清照却“守着窗,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在这里,“梧桐”是一个凄美的意象,倍增萧瑟,凄凉。<br></h3><div> 校园里有两棵梧桐树,高大魁梧。“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碧绿的枝干,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绿巨伞,气势昂扬。初夏时分,开出一串串紫色的铃铛般花朵,散发出一种甜蜜的幽香。前年学校要扩建学生宿舍楼,那两棵梧桐树恰好在新楼的位置。可能是那句“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所以她俩不仅有幸躲过一劫,反而还因此得到了厚待。为了保护这两棵梧桐树,学校也是费尽了心力。根部砌了高高的围墙圈起来,为防止被风吹倒,在顶部又涂抹了厚厚一层水泥加固。每次走到树下,我仿佛听到了苍老的梧桐树撕扯着领口,大口的呼吸呐喊,苟延残喘。第二年,梧桐树勉强得开了几朵花应景,稀稀疏疏,风光不再。</div><div> 惨淡的夕阳映照在这两棵饱经风霜的老树上,没落的红光里写满了无知。树下,放学的孩子们背着沉重的书包,伛偻着腰匆匆走过,走过那扇写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联的宣传栏橱窗,走出青春年华的大门,奔向他们遥远的未来。</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