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吾未

老爸

密码箱

宁波

什么

火车站

已经

座位

模糊

不会

泪水

　　 

虽然还是清晨，但宁波的太阳已似火伞高张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坐在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上，狭小空间里拥挤的人群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挪了挪放在座位边的密码箱，想为站在旁边的老爸腾出更多的地方，可是我方动一寸，他人却进了一尺，只好就此做罢！我抬头看了看老爸，他的鼻尖已微微凝汗，早起花时间梳理的发型被蹭得凌乱没型，白衬衫的贴身之处也略见斑斑汗迹。我看了很是心酸，起身想让他来坐，却又被他长满老茧的手掌按了下去。

我扭头看着窗外，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昭示着城市的繁华；近处的行道树整齐茂盛，延绵着尘世的希望；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打拼着想要的生活。

前不久，我也是这些“行人”中的一员。每天早早的起床，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餐之后，便坐在工厂的流水线上，不停地重复着那些机械的动作。除了中午和下午吃完饭可以休息一下以外，要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夏天的宁波炎热干燥，车间里又人多密集，再加上公司没有给我们安装空调，整个车间一百来号人就两台鼓风机，做不了多久的事，衣服就会被汗水浸湿。晚上回家后还须洗澡、洗衣服、打扫卫生，一般要到十一二点才能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又将是同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无疑是辛苦枯燥的，可是，我却不敢有任何的抱怨，因为这样的日子我只过了一个半月，老爸却过了几十年。

我是来宁波打暑假工的，到了开学时间自然就会离开。可老爸是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在外地打工，有时候连着几年过年都没有回家。小时候不懂事，看老爸每次从外地回来，不仅穿得体体面面的，而且还帮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以为打工很好玩。再长大些，我和弟弟调皮不听话了，老妈就会跟我们说老爸在外面的辛苦和无奈，可我们还是不太理解，以为老妈是夸大其词，来诓骗我们要按她的意愿行事。而现在，我才切身体会到老爸是多么的不容易。但我所感受到的不容易，不及老爸所经历的十分之一吧。至少，现在的我，有老爸的陪伴，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不用四处奔波去找工作，不会因为没找到工作吃了上顿愁下顿，不会因为在偌大的城市举目无亲而心无所依，不会生个病住个院都没有人照顾，不会因为要省钱养家糊口，就把大好的假日时光用来睡觉，不会一个人大晚上的坐在商场前面一边喝酒一边蹭电视……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抱怨呢？

突然，车厢里“哇”地一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转头一看，居然是老爸在呕吐。此刻的他一手扶着座椅一手握着铁杆蹲在垃圾桶旁边，伟岸的身躯已经被身体的不适蜷缩成了一团。我连忙挤过去，用手拍着他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的背，老爸回头看了我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吐了。我的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没想到老爸的身体已经虚成这样了，连坐个公交车都会吐。一直以来，他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强壮高大、顶天立地，殊不知，高强度的劳作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飞逝的时光已经夺走了他的年华。他现在年将半百，不再年轻，而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还是需要全力奋斗，为了家人能过得更好、为了子女能更有出息。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回顾自己的二十来载，没能给他带来什么荣耀，更多的有让他操不尽的心。想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老爸察觉到我的异样，吃力地起身来给我擦眼泪，擦完还不忘打趣我说:“多大的人了，还掉猫尿！” 我咬着唇强忍泪水，扶老爸走到刚才的座位旁，示意老爸坐下，他还是不肯坐，说什么他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要我坐。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按到座位上坐着。

　　 

没过不久，火车站到了。本来我打算自己提密码箱的，可老爸一只手按着密码箱，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让我先走，他则在我下车后好一会才下来。我们路过商店，他又给我买了很多吃的。我说不要买了，我都拿不下了，他说多买点好，车上没事做，吃点东西打发时间。

离火车出发还有些时间， 我又陪老爸在火车站附近坐了会儿。走的时候，他嘱咐了我很多，无外乎不要给他省钱，该花的花，该用的用，要努力读书之类的话，我连连说好。等他说完，我把利用假日去商场买的一把剃须刀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他拿着礼物，笑得很开心，仿佛得了什么宝物一样。或许是因为以前他过生日我们隔得远远的，也就打个电话，而这一次是我亲手把礼物送给他吧，他一直是这么容易满足！

我把密码箱从老爸手里拿过来之后，要他先回去休息，就转身离开了。我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不敢看他在外面遥遥张望的样子，不敢看他依依不舍的神情，我怕我会心痛，会泪水决堤。

我到二楼的候车室，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但在玻璃窗外还是看到了老爸的身影。他似乎才刚刚移步，早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背影高大而又落寞。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慢慢地模糊——模糊——消失不见！

我叹了口气，把手上已经湿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拖着密码箱转身往车厢走去。

再见，宁波！

再见，老爸！

再也不见，那些心安理得享清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