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出国二十五年游历四个国家, 一直在医院做研究工作,但从来未作为病人入住医院,几天前却因为一个根本没有想到过的心脏冠状动脉搭桥手术,在挪威的医院里呆了五天。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问题,我一直有着良好的生活规律和习惯,体重正常没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但这可怕的疾病还是悄悄的在我身上布下了三颗定时炸弹,三根冠状动脉堵塞而且我居然只有一点似是而非的症状和感觉,我很走运这几颗炸弹没炸之前被发现而且被排除了,这要特别感谢那位给我做心电图运动试验的挪威医生,在我心电图运动试验结果正常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让我做更进一步的心脏冠状动脉造影检查(挪威是全民医疗完全免费的国家,医生和患者都不需要考虑医疗费用问题,只需考虑病情需要),我也感谢给我做心脏冠状动脉造影的医生,在检查之后以无需商量的口气告诉我不要做支架等治疗了,直接排队去做开胸搭桥手术,根据我的血管病变情况,这是最佳的治疗方案。我更感谢命运安排给我的主刀医生是NTNU胸心外科主任同时也是挪威心脏外科先驱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次短短五天的手术经历,让我有机会粗浅但直接接触到了挪威的医疗,这里有着和国内很不一样的制度和理念,写下来和大家分享,虽然不一定十分准确,而且没有逻辑想到哪儿写到那儿,但却是我自己的所见所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t.Olavs Hospital, NTNU. 圆顶的直升飞机停机坪下面的第五层楼就是心外科病房。我们实验室在图中右上角的大楼里,楼群之间内部都有廊桥连通,不需要出楼就可以在楼群之间四通八达。</p> <h3>主刀医生</h3> <h3>手术助手</h3> <p class="ql-block">做完冠状动脉造影之后,如果情况紧急,病人会被直接留在医院住院直接安排手术,如果不那么紧急的话,会告诉病人回家等待具体的手术时间以及等待时期的注意事项,病人的手术时间的通知医院会邮寄信件给病人。我3月27日做造影,结果显示不是紧急病例可以回家等待,五月初收到医院来信通知5月30日入院,5月31日早上九点手术。手术通知的信件里包括了一些术前准备需知以及心胸外科和医院酒店的地址,以及外地病人的交通安排等等。大约到了5月15日,我收到医院的来信通知我的手术改期在6月15日。6月7日中午,我又收到电话告知第二天上午有一个手术空位,问我是否能够当天下午入院,于是放下工作很快就到了医院。 来到病房无需任何手续也没有做任何文件工作,直接到护士台报名字入住就可以了,我进的是单间病房(似乎都是单间病房没有看到双间的)。术前检查不需要提前住院,病人只需术前一天甚至手术当天入院。血液,心电图,X光检查以及和主刀医生麻醉师的见面在入院后两小时全部完成。我的麻醉医生和主刀医生都是年约30多岁的医生,看起来精明干练,先后和我见面谈话,主刀医生和我做了简单交谈和基本询问,给我讲解了手术过程,他的语气平静柔和,交谈过程中并没有提到手术可能有何困难,手术可能有何意外,也没有让我签任何手术同意书,这让我非常惊奇。虽然并不知道他的技术水平,但是和他谈话让我对手术充满了信心 (这位医生以后在14日我的手术时担任手术助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晚上护士拿来一套毛巾和干净的浴衣内裤,让我淋浴后换上后上床睡觉,床上有悬挂式屏幕作为电脑,电视和监护用。然而很遗憾, 第二天早上护士和一位医生来到病房,告诉我因为早上有急诊心脏手术,术后的监护室不够,因此只好取消了我的手术。就这样我的手术日期再次推迟回到6月15日。到了6月13日下午,我再次接到电话告知14日有一台预定手术临时取消问我是否愿意并能够按时入院,这样在13日晚上七点,我再次入住病房。14日早上八点,主刀的科主任来到病房和我简单聊了几句,告诉我手术两个多小时就可以结束了,让我放心,然后护士和麻醉医生来到病房,给了一针肌注之后,我被推向手术室,迷糊之中我感觉似乎来到一个圆顶的漂亮房屋,浅蓝色的吊灯似乎又闪着五彩的颜色,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p> <p class="ql-block">有关手术排期和手术取消的事情,开始我很有些不理解,但是后来了解多了,也就理解了挪威这个讲究人人平等的国家,在医疗方面也是一样的人人平等。当我的诊断明确之后,我的老板专程回到奥斯陆找他的好朋友,奥斯陆大学心外科主任谈我的情况,主任说在挪威病人是可以随意选择医院进行治疗的,我可以到奥斯陆大学医院去排队,但是根据我的病情,他认为如果到奥斯陆可能排队时间更长,因为奥斯陆病人更多,不如留在特隆赫姆排队,他并没有因为是朋友的关系而给我任何优先的承诺。在我的手术之后,我和护士们聊天,她们说急诊手术经常发生,一旦发生,他们只能按照病情轻重而做取舍,最轻的病人自然是最容易被取消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关手术同意书和医生的决定,我不知道为什么任何签字都没有,但是从我看病开始的各种检查到最后手术,一步一步的检查治疗似乎都是医生替我做着决定,给我的感觉是这里的医生负责着病人的全部,根据病情做出决定而去执行,不需要征求和考虑病人的意见,这看起来似乎有些武断,但作为曾经是医生的我的理解是,这实际上是医生承担起了他们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没有把决定权和责任推给病人和家属,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什么是最应该的检查和治疗方法,而不是让不懂专业知识的病人或者家属来做选择或决定。我感到这是和国内医院最大的不同。这里面的内涵是医患双方最值得依赖的相互信任,也是作为患者最为感到安慰的!</p> <p class="ql-block">回到我的手术。 我周二晚上七点入院,周三早上八点半进手术室,排在第三台手术,估计十点开始,共有七位医生(主刀和助手,麻醉,体外循环,超声心动)和护士参加手术,手术后在单间一级重症监护室里从麻醉醒来,一对一的护士一分钟都没有离开过监护,术后24小时转入二级重症监护室依然是一对一的护士,在护士的帮助下术后24小时起床站立五分钟,坐在椅子上30分钟,床上康复活动一个小时,上下午各一次。术后48小时早晨起床后就基本不再回到床上,或者坐在椅子上。一整套的术后康复明显促进了术后的恢复。使得一个开胸及体外循环手术术后48小时就可以下床走路上下楼梯,第五天就可以出院回家,这是高质量手术和术后护理的功劳。更让人感叹的是这一切的高质量是发生在一个完全医疗免费的国家。</p> <h3>术后六小时在ICU里,还在麻醉中尚未醒来,拍摄者是我的一位医生同事。</h3> <h3>二级ICU病房</h3> <p class="ql-block">手术醒来已是当日晚上七八点了,睁开眼睛现在还能记得的第一感觉是ICU的房间里光亮度特别的舒服,年约四十岁的护士附身替我擦着汗,轻声说你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很成功,你的太太和女儿也来看过你了,我在这里陪你到午夜十二点,然后下一位护士会陪你到天亮。我口渴,因为气管插管嗓子也不舒服,护士不停的给我喂水,不时的给插在身上的管子里打药。我迷迷糊糊的睡一会儿醒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护士一定就在眼前看着我,就像根本没有离开过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我再次醒来时是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护士,一样的微笑和柔声细气,一样的关心体贴。在她不间断的处理之下,一夜就平安过去了。早上醒来做完基本的护理工作之后,来了一位负责康复治疗的小伙子,两人联手扶着我站立起来并做深呼吸,站在床边五分钟后让我直立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双手上举做些轻度的扩胸运动,然后便继续静坐30分钟,再回到床上的时候虽然有些累,但是感觉身体畅快了一些,脑子也似乎清醒很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早上九点多钟,麻醉医师和另外一个医生一起来到ICU查看病情,同时做床边X光检查,确认没有出血情况之后,医生拔掉了胸前的两根引流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午离开一级ICU搬到二级ICU,这次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护士,利索勤快,大概三点多钟,护士叫来另外一位护士,两人再次联手扶着我站立起来并做深呼吸,重复着上午的事情,然后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了一个小时。到了下午,护士抽血检查,之后回来告诉我说血红蛋白有点低,需要输两个单位的鲜血。我对输血有些恐惧,护士看出我的不安,和医生一起给我做了解释。 护士拿来鲜血,她和我一起核对血型,姓名和社会保险号,万无一失的挂上输液架。输血过后,人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一切正常,周五下午,术后48小时,我从二级ICU转回了五楼的普通病房,还是单间。</p> <h3>术后72小时,早上醒来感觉肩背部疼痛,怎么换体位都不能减轻疼痛,叫来医生护士,医生解释说这很常见,是伤口的牵拉疼痛,多是因为手术时候被动体位造成的,加吃了两片药后半个小时疼痛慢慢消失。中午老板来访,聊聊会议情况,转告了很多同事朋友的问候。下午,按照护士的要求练习走路,开始还扶了个轮车,感觉不大需要就扔掉了,独自行走二十分钟,有一些气喘但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回到病房休息一个小时又再次出门行走半个小时。术后72小时可以不怎么费力的独自行走,自我感觉良好。</h3><div><br></div><h3> </h3><h3>从术后48小时开始,护士就开始给吃促进肠蠕动的药物,到了周日,护士告知说一般情况下今天应该可以有大便了,说明肠蠕动已经开始恢复正常。到了下午,果然有了大便,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术后第四天上午,护士来说今天应该洗澡换伤口Band Aid了,我觉得自己可以洗,于是谢绝了护士的帮助,洗澡过后打开伤口,第一次看到了长长伤口,有些可怕,但是因为Band Aid是防水的,伤口缝线处居然一点水都没有,换过Band Aid,护士说医生通知明天可以出院了,有些惊奇,连带手术日,也才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六夜而已。对于护理工作的感受是除了高质量的细心护理之外,严格的按照术后Protocol操作也是很值得赞赏的。</h3> <h3>出院的过程稍微复杂一些,因为牵涉到术后的康复随访和继续用药。出院前一天晚上护士就通知如果没有大的变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当天早上医生和当班负责护士一起来和我交谈,给了我一张手术示意图和具体负责的医护名单,告诉我实际的手术情况,询问对于出院有什么想法和顾虑,告诉我出院后主要的用药情况和理由。医生离开之后,护士接着介绍术后的各种康复可能性并根据病人情况推荐康复班,告诉我康复开班时候会和我联系去报到等等。介绍回家之后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伤口处理以及发生需要马上和医生联系的症状,交代完一切告诉我可以自己安排收拾东西了,再过了个把小时,护士再来通知说出院电子处方已经开好(挪威全境都是电子处方,任何一个医生开的处方在全国任何一个药房都有备案,只要报上名字和身份证件就可以拿到药了),这时我就可以离开了。在挪威病人所有住院费用还有包括病人及其家属的吃饭费用全部是免费的(病房里的小餐厅24小时都有吃的东西可以随意享用),但是出院之后的药费必须自己支付,好在挪威的处方药相当便宜,因为国家已经支付了90%。</h3><h3> </h3><h3> </h3><h3><br></h3><h3> </h3> <h3>我的手术示意图和具体负责各个环节的医护名单</h3> <h3>挪威的病人是可以给医护人员送礼物表示感谢的,一般限于鲜花和葡萄酒,也可以送一些有特殊纪念意义的东西,比如我在病房走廊里看见一件1998年世界杯足球赛的挪威队服,感谢医务人员对挪威队28号的医疗护理,这样的礼物具有极大的纪念意义因此被镶在了病房走廊的玻璃镜框里。病房的护士台是一直有着几盆开放的鲜花,估计也是来自于病人的感谢!</h3> <h3>一些补充: 病人入院后只归属科室不归属具体哪一位医生,也就是说病人没有自己的主管医生,每一个当班医生负责所有病人。因此病人的手术安排也是完全按照医生的值班安排,碰到哪一位医生就是哪一位,我很幸运正好轮到那位很有建树也是胸心外科的创始人科主任的主刀。另外,挪威的科主任就是一个普通的行政职务,没有太多的其他杂事和行政事务,除了参加专业会议,没有什么满世界跑来跑去的出差,因此依然正常参加日常手术安排,和其他医生一样轮流上台,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台手术,而且还要参加一些疑难复杂的手术,因此他们的手技不会因为当上主任而荒废。这个医院的心外科每年大概做1500台手术,考虑到医生的比例,实际每个医生的手术量也是不少的。<br></h3><div><br></div><h3> </h3><h3>有关病人家属:出乎意外,整个病房里基本看不到病人家属,因为高质量的护理工作,病人家属基本上不可能插手,因此也就没有留在病房的必要。所以我太太和女儿成了病房里唯一每天来看望半小时到一个小时的家属,探视时间很随意,但因为无事可做,她们也就呆上最多一个小时就回家了。住院五天,没有见过其他病人家属。</h3><h3><br></h3><h3>我很欣赏我在美国的大学同学和好朋友的点评,copy 放在这里作为一个总结:1,游历世界的科学家在耳顺之年才以患者的身份对医院有零距离的了解,你很幸运 。2,挪威是个人少资源富足的国家,应该和我们信念中的共产主义差不多,你的记述让我更加相信共产主义应该就是这样。能在这种地方生病,你很幸运。3,不知道世界上有几个国家的医生能像挪威一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绝对掌控病人的生死救治。就医术而言,对同种疾病的救治和预后的判断力,全世界的良医都应差不多。就承受治疗的经济能力而言,全世界的病人则大不相同。只有不用从经济上考虑救治的国家,医生才是个纯粹的医者。挪威作到了。在人生的这个年令段人在这里,你很幸运。</h3> <p class="ql-block">后记:术后两周,回到工作岗位;术后一个半月,独自出差到巴塞罗那一周参加学术活动;术后两个半月,和实验室同事一起登山,来回六个半小时登顶海拔1600米的挪威瑞典边境上的Skardørsfjellet山峰;术后一年,和实验室老板一起到访海拔3700米的西藏拉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