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矮了

兰舟

 
　　记不起是哪天了，和父亲一起上街，当走下楼梯的一刹那，和他同行时，发现我已然和他齐肩了，心目中高大挺拔的父亲，如今竟然只有他女儿高了。
　　父亲矮了，也老了。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微微佝偻的瘦弱的身子，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心酸，曾经的父亲，是多么伟岸挺拔的汉子啊！
　　父亲是一个教育工作者，14岁就上讲台，60岁在师范附小校长的位置上退休。其间，在好几个偏远乡镇担任过学区主任，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可以说为教育事业呕心沥血，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回家很少，但每次一回来就会给我们带各种好吃的食物，家里像过节般的热闹。记得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在城区的一所学校当校长，身为民办教师的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俩住在老家。父亲一两个星期回来一次，每当到了周末的下午，我和哥哥就跑到村口的山脊上，眼巴巴的盼望着父亲的归来。有时夜幕降临，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出现，我们俩就把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一遍遍大声地喊着“爸爸……爸爸”，直到山谷里传来一声“哎”，我们就会高兴得跳起来。
　　爸爸回家的日子，就是我们全家的节日。纸包糖、水果、瓜子等，都是村里买不到的稀罕物，爸爸将它们一样一样从帆布袋里掏出来，刚摆到桌上就被我和哥哥瓜分了。还有更解馋的，就是粉蒸肉。爸爸的学校隔断时间就会打一次牙祭，其中就有喷香的钵子粉蒸肉，他每次都舍不得一个人吃，总是带回家来给我们。黝黑的陶瓷小钵子，几片泛着油光的米粉肉，黄黄的，香香的。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农村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爸爸十天半月带回的粉蒸肉，是怎样满足了我们兄妹的味蕾和小小的虚荣心啊！几十年来，我品尝过很多的美味佳肴，但都没有当年的粉蒸肉那般香醇绵远、滋味悠长。

　　父亲性格温和，很少打骂我们。尤其对我这个满女，更是多了几分偏爱。小时候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而我家却是重女轻男。哥哥是长子，做错了事情，爸爸会严厉的呵斥。而对我，就算是干了坏事，也只会轻言细语说两句。因为这，哥哥老是唆使我去翻爸爸的衣兜，偷拿上一毛两毛的零钱，即使被发现了，爸爸也只会呵呵笑两声。记忆中爸爸唯一一次对我动粗，是我六岁时带我上公共厕所。那时我们家刚刚搬到城区，他带我去学校上厕所，由于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在看到男厕所没有其他人时，就让我跟他一起上男厕，小小的我那时已经有了性别观念，死活不肯进去。他软硬兼施都没有用，就把我的胳膊狠狠拽了一下。这是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对我发的脾气。

　　时光如梭，那个办事雷厉风行、像山一样伟岸的父亲已经年逾古稀，身躯不再挺拔，头发不再黑亮。但他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热心肠。农村亲戚哪家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大老远的跑来找他，请他帮忙拿主意，找有关部门。而他也总是义不容辞地领着他们东奔西跑，全然忘了自己已是70岁的古稀老人。当给那些儿孙辈们指点江山，出谋划策时，父亲思路清晰，口若悬河，那份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刘校长。每当看到这个画面时，我就有一种感觉，父亲老了，但在家族那群亲戚眼中，父亲仍然像山一般，值得托付和信赖。

　　是的，我的父亲，您虽然老了矮了，但在女儿的心里，您依然是那般挺拔伟岸，气壮英雄，您永远是我心目中那个可敬可爱的父亲。父亲节到来的时候，写下这篇小文，愿父亲晚年幸福，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