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爸爸妈妈和我)</span></h3> <h1><font color="#010101"><span style="line-height: 1.8;"><b>以下的文字只真实地还原历史,并由本人负完全法律责任。</b></span></font></h1><h1><font color="#010101"><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当初我曾经向母亲许下诺言:我愿为她付出双倍的孝心。<br>原因是我逼着母亲与父亲离婚。<br>因此,我服侍母亲20多年,直到102岁。<br>但是,我却欠下了对父亲的忏悔。<br>48年来,它象一块巨石死死地压住我的良心。<br>今天,在母亲仙游,父亲节110年的前夕,<br>我向父亲忏悔。<br>父亲熊挹清,1911年出生于一个破落地主家庭,幼时因摔跤跌断背骨而成为驼背,终生残疾。<br>因为残疾,父亲便只能靠超出常人的勤奋与努力来支撑自己的人生。<br>天资聪颖的父亲,从小学习能力超强,诗词歌赋过目能诵,吹拉弹唱一学即会。<br>但贫穷的家却无力供他读书,他便考入不花钱的重庆南泉师范学校,毕业后从事乡村教育,并终生在乡村教书育人,直到死于文革,将自己的热血与生命奉献给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br>我家九口人,父亲、母亲、祖祖(妈妈的外婆)、大哥、大姐、二哥、我、妹妹、弟弟。<br>父亲的时间不是教书就是读书,因此与我与家人的交流不多,对我们的教育用自由二字最恰当。<br>父亲自己也是自由的,教书不拘于书,每堂课,他都会有新的故事讲给学生,让孩子们在快乐中学习;他是全科老师,语、算、劳、音、体、美都教,一架风琴就放在我们家,上音乐课了,学生们自己来抬;他走到一所学校就是那里的明星,深得学生与老师们的喜爱。<br>儿时,父亲将我们搬到农村,在那里分到了田地和房屋。父亲没能参加到我的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之中,因为他很少回家,要去的很远的市郊教书,用他一个人的工资养活我们一大家人。<br>所以,我记忆中的父亲只生活在最苦难的年代。<br>饥饿难耐的三年困难时期,父亲带我去学校附近农场收割后的地里捡红苕拾麦穗,在学校后面的山坡种菜,种出的萝卜特别大,青菜特别绿……以后是不堪回首的“文革”……<br>父亲让我记忆最深的是乐观与读书,日子不管怎么艰难,父亲脸上的笑容都不会缺席。<br>每天晚上,批改完作业后,他都会躺在床上吟诵唐诗宋词。书是线装书,读书是用有韵律的歌吟唱。<br>我们家就在学校,在学校间流动,父母在哪里教书,我们的家就搬到哪个学校。那时的乡村小学都穷,每个学校都只能分配给我们家一间屋,放两张床,垒一个灶。<br>但是,我们家却有几木箱“宝贝”:书画,线装书加古画。<br>给我印象深的古画有深山小径、烟雨湖畔、垂钓老翁等,能看懂的是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以及郭沫若给父亲的题字。<br>郭沫若的题字是:<br>“学以为人教以为己,骤看虽若反语,实有至理,含蓄于其中”。<br>那时郭沫若担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及后来任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都住在巴县西永乡赖家桥,而父亲只是西永乡小学教师。让我完全不能够想象的是这样的两个人怎样产生联系,部长级高官又为什么给乡村小学教师题字。<br>后来采访父亲教书地的老人,说父亲将歌乐山下的一间极小的新民堂村小学,建设成有校舍有操场有石板大路的西永乡第二中心校……父亲带着全家人在戏台上演活报剧:日本兵端着枪冲进我的家,大哥吓得乱叫,大姐吓得从摇篮里滚出来……<br>父亲居然在那时加入了国民党……这些都极有可能联系上担任国民党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的郭沫若。<br>也许,父亲正因为相信了郭沫若而加入了国民党,而在文革中遭受无妄之灾(最终送命)。<br>父亲待学生如子女,虽然残疾,他却常常家访。<br>记得有一年夏天,我随父亲去家访(那时,我们家住在寺庙改成来的鹿寺小学),家访的是一家石子山山中的农户,顶着烈日在山路上走了一上午,我们又渴又累,精疲力竭,当时的我,完全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为学生去吃这样的苦。<br>(也有学生来访,父亲的一个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前来拜访,居然将自己划龙舟竞赛得的奖章送给父亲)<br>不但对学生,他对弱者也充满同情。<br>一年冬天,一个家住西永乡的右派分子(至今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周期伯)翻越歌乐山来重庆卖鸡蛋,到桂花园小学已是晚上(也许是为了躲避而专门晚上来吧),父亲就找出一床棉絮,悄悄地为他在一间教室里坝地铺(学校是原来的炮连,教室都是木地板),留他住宿。</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以上是现在的回忆。<br>以下是当时的记忆:<br>我们这辈是戴着红领巾长大,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喝党的奶水长大”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小学时,我是少年先锋队大队长。<br>小学时以董加耕、赵耘、邢燕子、侯隽为榜样,1964年第一个申请上山下乡。<br>在农村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天天劳动之余在煤油灯下通读“毛泽东选集”1-4卷(出5卷后又通读了),成为“毛主席著作积极份子”,成为县“第三届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br>1968年参军保卫祖国。<br>在部队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人救水救火,连年五好战士。<br>参加“三支两军”,在黑龙江支农,在县医院支左。<br>入党、提干、进京见毛主席(组织已经谈话,拟任副指导员)前,我的政治生命嘎然而止(文革翻出了父亲参加过国民党的历史)。<br>那时的我和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听党的话,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愿意为党和毛主席付出鲜血和生命!<br>但是,我的父亲竟然参加与共产党势不两立的反动的国民党!<br>被转业回乡的我,与熊挹清断绝了父子关系。<br>我想如果在嘉陵江的木船上相遇,将把他推到江里。<br>我逼着母亲(带着母亲),去江北区军管会与父亲办理离婚登记。<br>父亲死后我不准家人前去悼念送葬,火化后连骨灰都不收捡。<br>……<br>虽然我后来为父亲垒了衣冠冢,但是,我却欠下了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良心债!<br>在父亲生命最艰困、苦难、虚弱的时候,我却还从背后捅了他一刀。<br>从背后捅刀子的人,向亲人向父亲捅刀子的人猪狗不如!</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爸爸:<br>我知道,<br>我枉披了人皮。<br>我没有资格跪在你的坟前,<br>我更没有理由请你原谅,<br>我也找不出理由让你原谅。<br>更让我困惑与难受的是,<br>48年过去了,我仍然不知道怎样向你忏悔,<br>我仍然不知道用什么向你忏悔。<br>但是,我必须忏悔,<br>只有忏悔,<br>我才能够从野兽重新变回人。<br>再不忏悔,恐怕连忏悔的时间都没有了。<br>虽然,我们至今也没有设立正式的父亲节,但是,你不肖的儿子,却只能在72岁的今天,<br>用这种方式来向你忏悔,<br>来救赎我的灵魂。<br>安息吧,我的父亲。<br>愿上帝与你同在。</font></h1><h1><font color="#010101"><br></font></h1><h3><font color="#010101">写于2017年6月18日<br></font><font color="#010101">2019年4月20日母亲周月重记</font></h3> <h3>(这是全家仅有的一张父亲在的全家福-于1948年摄于新民堂小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