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雁过留声

<h1><b>背 影<br></b><b> 那年,我十六岁,在离家二十里地的西江中学寄读初三。每逢周末我都会骑自行车回家一趟,返校时带一些粮食、咸菜作为一周的口粮。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大部分初高中学校农村学生吃食堂都是用粮食换饭票的,也可以用钱买,那样可能不太经济。父亲每每会往我口袋里或多或少塞一点钱,我总是扭头推却,在推搡之间父亲常常会说一句话:穷家富路,然后我便欣然接受。</b></h1><h1><b> 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狂风骤雨雷电交加,雨一直在下,我们寄读生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学校。翌日,骤雨初歇,晴空万里。我坐在教室里专心致志地听语文老师朗诵一首诗歌,诗歌的标题与内容我都已经忘却,那首诗分明就是某人前一日的作文,也不知从哪里抄来那么多的豪言壮语。那时的我是羞于语言表达的,写在纸上却并不会害羞,我现在理解为“掩耳盗铃”。听着老师的朗诵,我似乎有点陶醉,还有一点慌慌张张,心里想着:干巴巴的几句话,从老师嘴巴里念出来怎么就别有一番味道了。看着老师口吐莲花,顿觉老师貌比潘安。正当我沉浸在老师朗朗声中,神色恍惚之时,教室门被敲开,有家长找学生。</b><b>那个家长就是父亲,是被我千叮万嘱有事没事都不要去学校找我的父亲大人。</b></h1><h1></h1><h1><b> 父亲年轻时很能干,二十几岁就当了村里的书记,管辖五千多人的村子,连续几届的人大代表,官虽不大,可村子里自我感觉混的不错的那一拨人都喊他老一,助长了父亲的官腔不小。我特别羞愧于父亲的官腔,名不副实。所以每每回家都要强调,别去学校找我,更不要去找老师。之前在村里的小学、中学,校长、老师经常会跟父亲交流我的学习情况,抑或是他亲自去学校过问。我非常的不适应与反感,无奈,那是他的地盘,他是老一。</b></h1><h1><b> 看着父亲站在教室门口往里张望的样子,刚开始我是有一点懵的,当我反过神来后便忙不迭冲出教室,一把将父亲拉到隔壁的学生宿舍,满腹牢骚地苦苦逼问:说好了不来学校的,为什么要违约?父亲委屈地解释,因为这个周末我没有回家,正好他到乡政府开会,顺便给我捎一些粮食和零花钱。</b><b>年幼无知的我发了一通牢骚之后,逼迫父亲从宿舍后面有篱笆墙围着的一块菜地抄小路走,目的就是不让父亲再次从教室门口经过。</b></h1><h1><b> 父亲临走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哎!”</b></h1><h1><b> 目送父亲翻篱笆墙远去的背影,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b></h1><h1><b></b><b> 那时候父亲正值壮年,看着父亲矫健的身姿,我并没有一丝的愧疚。</b></h1><h1><b></b><b> 那年我记且只记住一句话:穷家富路。</b></h1><h1><b> 时光飞逝如电,转眼我已为人父。为了让孩子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我与妻子商议在离单位一百公里的市区购买学区房并落户,因</b><b>担心城市交通及社会治安的混乱,我们又都要忙于工作且分身乏术,专程回湖北老家接父母来晋照看孩子,并“要求”接送孩子上学放学路上务必寸步不离。老父亲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敬业精神”可嘉,连生病都从来不敢有过。偶尔我会在女儿放学的夜幕,明察暗访老父亲的接送工作做的是否到位。看着女儿只顾和同学眉飞色舞的聊天,再看老父亲背着沉重的书包,左顾右盼于身边的行人与车辆,蹒跚行走却乐此不疲的背影,不禁潸然泪下。</b></h1><h1></h1><h1><b> 那一刻,我读懂一句话:养儿方知父母恩。</b></h1><h1><b> 去年夏天,父亲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从前,提出回湖北老家。我习惯依赖父母照看孩子的那种放心,坚决不同意且贿赂了一些老骥伏枥之类的美丽动听的语言。最终执拗不过父亲,还是放手送父母回了湖北老家,那个与他们生息相关的地方。</b></h1><h1><b> 后来哥与我电话解释,父亲当初执意回老家是担心“廉颇老矣”且能烟酒,更担心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举箸提笔诸多不适,怕是成为累赘。</b><b>父亲的心思我又岂能不知,我却更担心湖北的夏天该有多热、冬天该有多冷。</b></h1><h1></h1><h1><b> 今年清明,我回老家看望父母,父亲早准备好纸钱和鞭炮,领着我们兄弟姐妹到祖父母和刚去世不久的伯父的坟前祭拜。</b></h1><h1><b> 看着父亲不再矫健的步伐,不再年轻的身姿,缓缓行走在坟墓陵园荆棘丛中,沧桑地跪拜于先辈们的坟前低声呢哝、虔诚祷告,</b><b>我的脑海像放映幻灯片一样,一幕又一幕。</b></h1><h1><b> 那年,那个雨季,父亲翻越篱笆墙的那个背影……</b></h1><h1><b> 此时,我已泪眼模糊。(2012年)</b></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父亲的眼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早些年每每回湖北老家的时候,看到父亲眼里好像总是充满血丝,裤腿卷得高一只浅一只,胡子也不刮,不到六十的人看上去七老八十的样子。每次父亲想和我说些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眼睛里噙满泪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村里当了半辈子的村干部,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经常听到他在村里的高音喇叭上讲话,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从来不带打稿子。记得小时候耕地的牛听他咳嗽的声音都会害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看着父亲噙着泪光的眼神,我心如刀绞,父亲的眼神我是懂的,他想说什么我也明白,我皱着眉头不让他说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想我必须圆了老父亲的这个心愿。当时我甚至做好了失去工作也在所不惜的心理准备,同时也做通了媳妇的思想工作,我无比内疚的记得为达目的我丑陋的嘴脸显现得淋漓尽致,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是一个流氓,是一个强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04年,正是父亲六十大寿的那一年。那年夏天,几乎家族里的亲人全部聚集到了人民医院,气氛紧张的连空气都是凝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不敢去,赶着那匹老牛到地里耕地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幺爷(小姑妈)第一个从产房里跑出来,眼睛里闪着泪光冲着我们一大家子喊“是个带巴滴,赶快回去告伢(a)的爹爹(爷爷)。”姑妈和我们亲都是源于和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父亲亲,我感激姑妈的激动与表达,我感激在场所有的亲人,父亲的心愿把大家聚在一起,这就是亲情,无与伦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人迫不及待滴把这个喜讯传回家里,父亲知道后,在地里干了一天的农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想,父亲那天一定是那些年最开心的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儿子小时候经常用他的头撞击父亲的头,父亲总是不躲不闪,用最弱软的脸颊迎接,父亲为了让他的孙子高兴经常趴在地上当牛做马给他的孙子当马骑,爷孙倆各取所需各得其乐不亦乐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其实是不反对的,但会假装制止这种娱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他们开心就好,其他的并不重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晃眼又是十几年过去了,父母年事已高,却还在辛勤劳作。每次回去哥嫂跟我商议要取缔父母开办的“老年人活动中心”,批评两老这么大年纪了还张罗生意,搞服务工作辛辛苦苦又挣不了几个钱,他们实在是看不过眼。我都是支支吾吾的,没有明确态度。甚至调侃老爷子和老太太:“你们一定要加油,攒足够多的钱,给你们的孙娃子娶媳妇用,将来说不定还要你们给他带儿子的。人家不待见我,就待见爷爷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听我调侃,假装一脸嫌弃的样子,笑骂道:“你呀总是长不大,还是一个细伢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母亲偶尔会在一旁催促父亲:“快去干活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前几天,母亲带着大姐二姐哥嫂几大家子去看望九十高寿的大姨。看着哥嫂他们拍的视频,母亲八十高寿还抢着在厨房帮忙做饭,父亲翘着腿抽烟的样子,悠哉乐哉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此心安处是吾乡。(2021.6.20深夜.榆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父亲的眼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年夏天,我带着军师从学校跑出来,逃学到武汉,在硚口、江岸一带流窜。一个礼拜后,我们第二次摸到在汉正街幺父逼仄的租住屋,被父亲逮了个正着。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幺父告我,自从我那天晚上和班主任打架离开学校之后,父亲就开始寻找我,一个多礼拜他就没合眼,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军师是十三太保的带头大哥,与我结识后推举我做了大哥,我和军师一干人等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只是出于一种义气,和被逼无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我所有的抗拒都化为乌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