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帅气老爸

陳葶

　　嘿，我的帅气老爸今年七十多了。老爸四十年代末生于粤西一个贫穷闭塞的小山村，是典型的贫农后代。有幸的是，不久祖国解放，父亲得以上学念书。六十年代初期，他以 初中应届毕业生的身份并以湛江地区第一名的成绩报考高州农校，几经曲折，历尽坎坷才最终得以成为高州农校的学生。这为老爸的农业职业生涯拉开了序幕。作为一个农家子弟，老爸一辈子和农业打交道并乐此不疲。

老爸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雅儒清瘦，在儿女心目中，永远那么帅气阳光。夏天，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是他的标配，干练清爽。冬天，除标配外，白衬衫外面加一件保暖内衣或毛衣再套一件啡色外套，而且这件外套一般不拉拉链……爸年轻时的习惯一直保持着。冬天的早晨，妈看见爸的外套依然没有拉拉链，就说：“你以为自己还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么，外面的风这么大……”往往话还没说完，老爸已经潇洒出门，骑着他在五羊摩托送孙子上学去了，留下老妈在风中凌乱……

　　老爸兴趣广泛，多才多艺且博闻强记。他在很早的时候跟账房先生学过会计，算盘珠子打得顺溜；跟赤脚医生学过中草药，家里还收藏着十多本图文并茂的中草药手抄笔记本，都是老爸一笔一画记下来的呢；他还跟江湖郎中修过玄学，据说老爸的梅花易数曾让街头的算命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老爸最帅气和最让人服气的还是他对农业科研的钟情。

老爸一生命途多舛，高州农校毕业后，他原本得到推荐读大学的机会却被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代替了。十年的荒唐岁月不知误了多少有志青年的才华，毒害了多少善良的人心！文革结束，父亲再通过考试才得以转干，终于有机会发挥自己的专业技能。

　　记得，老爸转干后首先是分配到镇的农科站工作，农科站连站长在内，只三个人，他们负责全镇的农田试验和植保工作，工作量很大。印象中的此后，老爸经常奔波于各村各庄，常常深夜才归。老妈问起，则说：有时要做调研，更多时候是到实验田里观察作物生长的情况并做好记录整理，还要写成实验报告……但无论工作到多晚，离家多远，老爸是必定回家过夜的。

那时的农村还没有进行城镇化建设，道路难行不说，原生态的植被也保护得很好而更适宜各类野生动物隐藏。因此夜行危险重重：农家的恶狗，拦路的毒蛇，恶劣莫测的天气……但记忆中老爸总是乐观幽默的。一次，他深夜回家，浑身湿透，走路有些摇晃。老妈吓坏了，忙问怎么回事。老爸嘿嘿笑着说：“今天运气好，遇到神仙搭救并保佑我平安回家。”原来回家路上，因为黑灯瞎火，老爸一不小心掉进了路边的井里，老爸说他感觉自己并没有掉到底，却仿佛有神助一样，他竟然抓住井边的水草爬了上来，也幸亏自行车没掉下去，才得以平安归来……老妈听得目瞪口呆，担心得泪水直流。我那时还小，对神仙之说深感兴趣， 追问老爸是不是真有其事，老爸神秘地说：“做好事就会有神助。”这句看似唯心的话后来对我的影响很大。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越来越明白“一念至善，感天动地”“人有善念，天必祐之”等所包含的深刻的宇宙哲理，也更敬佩老爸那个年代，那些有责任、有担当的知识份子的敬业精神。

后来，老站长退休，老爸成了站长，他依然工作在农田实验基地。他在家乡主持的“杂交水稻亩产过千，番薯亩产过双千”实验大获成功，后来，又进行过玉米、辣椒、马铃薯等农作物的实验，还对红杨桃、芒果、荔枝等果树进行嫁接改良，提高产品收成和质量。这些实验和种植的推广都受到当地农民的热烈欢迎。老爸因此得到广东省农业厅赏识，被指定和农业厅的专家一起每年冬天到海南培育水稻种子……老爸的大半生都是在农田里滚过来的。农民的淳厚勤劳和读书人的幽默儒雅在老爸身上完美结合，相得益彰。

老爸念念不忘他是个农村人却不失读书人的斯文。他虽然长年行走田间山野，粗劣的工作环境、接触到的大多是不识字的农民，然而老爸竟从来没说过半句粗野的话，一贯的文质彬彬，也从不家长里短。因为接触农民多的原因吧，反而觉得老爸比一般人更理解农民的苦和不容易。

后来，老爸工作调动，我们一家搬到了县城里。农村老家因为无人看守，竟然招来小偷光顾，能换钱的东西全被偷光了。后来打听到小偷竟然是隔壁家的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了，留下三个孩子在家，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邻人帮忙粗语咒骂这些熊孩子，积极怂恿老爸上告，老爸不怎么说话，最后只长叹一声，说他们更可怜，便不再追究。

因为长年不住老家，老家自留地上所种的果树，竹子等常常被村人据为己有或拿了去卖钱。老妈便焦急上火，破口要骂。老爸这个时候便显得英气逼人，跟老妈说：“你看 村子里有谁比你舒服自在？你收着国家的工资而他们还得在太阳底下晒着……”妈便慢慢平复了情绪。

可能是因为自小被欺凌的原因吧，老爸特别会替别人着想。不说过头话，不开过分的玩笑，更是极少端架子。

爸当了农科站站长后，也算是我们乡下一个有点头脸的人物了。一回，他到集上裁缝张伯家做了一条裤子，不知张伯老了还是太粗心，裤子做得又肥又长还两条裤腿不对称。老妈极为生气，要过去理论。老爸忙拦下来说他亲自去。老爸一到张伯的裁缝店就乐呵呵地跟他说：“哥，我来还您布料的，让您帮忙做条裤子，您竟然白送我这么多的布。”边说边把裤子穿起来，张伯一看，瞬间明白！老爸这一行动一时传为乡间美谈。也是因为老爸的和善宽容，每次回老家，只要街坊邻居们知道了，都会过来喝杯茶聊上一会……

　　老爸虽然生于旧时代，却并不是一个封建保守的人，鲜有世俗的偏见。他乐于学习和接受新鲜事物。老爸的堂侄媳妇想去读书进修，可家公家婆强烈反动。堂侄儿、侄媳妇求助老爸，老爸跟他堂哥说：“您儿媳为谁读书呀，还不是为了您家？有了文化，是不是能把孩子教育得更好？有了文化，是不是更懂道理，更孝顺你们？媳妇是你家的人，您培养的是自家的人才呢！”后来，这侄媳妇大学毕业回来就在农科站工作，果真成了人见人赞的好媳妇。

老爸对我们姐弟的读书教育甚至恋爱结婚也多民主自由，他开明大度，却一辈子重视教育。在那个重男轻女的闭塞山村，多少家庭逼迫着女儿外出打工以帮补家用，邻居们对老爸坚持送我们姐妹读书的行为也多报以白眼和嘲笑，尤其是对于高三补习的我，幸亏老爸不为所动，终于把我们姐弟三都培养成大学生。我和妹妹都是当时村里的第一批大学生，这一结果也多少带动了村里的读书风气……

岁月如流，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农科青年虽然现在已经两鬓垂暮。但他依然树立着父辈的榜样，活到老，学到老。七十多岁的老爸，不仅会卡拉OK，用蓝牙音响，还跟年轻人一样玩qq，玩微信、刷微博……国内国际热点新闻依然能够冲口而出，侃侃而谈……帅的叫人不要不要的。

　　老爸是个极重家庭天伦的人。闲暇时间，他乐意跟我们出去，他和老妈相濡以沫几十年，年轻时候忙于工作很少有机会旅游，走南闯北的机会多，但真正游玩的时间却很少。所以，现在只要有机会出去，老爸都会摆弄摆弄相机，尽量把家人的快乐和自然美景捕捉起来……

岁月催人，老爸年青时是个瘦小伙，年老时是个瘦老头，可一点改变不了他在儿女心中的男神形象！七十多的老爸，在我眼中依然那么帅气：看，他稀疏的白发在风中依然潇洒；他眯缝着眼睛给孙子们讲故事的神态依然那么童真；他和邻居、街坊谈天说地的睿智幽默依然那么有魅力……

我的快乐老爸！今天父亲节，祝您健康快乐，祝您永远年轻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