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林复礼

早上醒来，满脑子都是对父亲的回忆。躺在床上一个小时，重温那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父亲不善言辞，不喜欢政治，爱好体育，对我的影响深远。

虽然在家住的时间不长，但在心里和意识及潜意识里，自己永远是和父亲、母亲、妹妹在一起的。大家庭的温馨记忆占据着心灵中最美好、最广大的领域。下图为陪父母在纽约海湾兜风。

在那特殊的年代，父亲隔离SC, 说他是日本TW。我觉得怎么可能呢?! 但回过头来一想，我父亲喜欢穿风衣，还喜欢带个鸭舌帽，还常戴个墨镜，酷酷的。受怀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父亲（左）与十世班禅（中）在拉萨向人群挥手致谢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和几个朋友去参加大院的暑期夏令营。大家都注册了，只有我和王东清（林海雪原中王团长、白茹现实原型的三儿子）被当场拒绝。我们俩走出大院的那几分钟，极大锻炼了我适应各种外部环境及掩盖内心感受的能力。“特务”、“潜伏”这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成为我人生字典里具有特殊意义的词汇，神秘而刺激。生意、情感、灵魂都需要潜伏，都赋有特殊的使命。从加州来到纽约后，我终于有机会加入了一家私人侦探公司，业余的票友性质，不为挣什么钱，算是客串、业余、票友吧。跨国、商业、家庭、债务都有所涉及，一是使父母曾经承受的莫须有罪名得到莫种程度的幽默解读，二是为退休后写作忽悠积攒了一定素材。

1955年，父亲担任中方组组长，率四人代表团赴苏联学习现代登山技术。并组成中苏联合登山队，于1955年8月14日、15日登上了帕米尔高原的团结峰(海拔6673米)和十月峰(海拔6780米)，开启了新中国现代登山运动。

（应苏联全国总工会邀请访苏，左三为父亲）

受父亲的影响，我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练习游泳和乒乓球，现在也坚持天天做俯卧撑。1969年一家四口来到了山西的五七干校，父亲仍然被隔离审查，我也住进了男生宿舍。1970年砍断右手大拇指后，我该用左手打乒乓球和篮球，半年后又改回到右手横握球拍，先练守球，后该练两面攻。几个月后，我入选县队，并在县一中参加脱校全天训练，为准备参加晋东南地区乒乓球比赛。一天，父亲赶着马车来县里拉货，顺道看我。我递给父亲省下来的两个白面烧饼（我当时是特批的运动灶）。父亲多年后不忘此事，常常提起。我也是，每每想到那白面烧饼就热泪盈眶，不能自主。

（六十年代初，父亲在人民大会堂发言）

父亲喜欢体育，中学时就打破了省跳高和跳远记录。父亲潜泳能游70米，传为美谈。记得小时候，常看到父亲连续做手指俯卧撑。五十年代末父亲访问苏联，别的没买，只带回一双苏联国家队专用的冰鞋。母亲对此耿耿于怀。

父亲常年出差在外，远远超过在家的时间。父行子效，从第一个本命年到这个本命年，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八年半：初二下半学期到高三的四年半，插队返京后待业半年，大学毕业后至出国前三年半。

七九年暑假，我一个人骑车去泰山。父亲递给我一个指南针、一把带真牛皮套镶铜的维吾尔匕首和一个照相机，并说：顺着铁路骑，铁路旁都有战备公路。珍贵的指南针，珍藏至今，起床后拿出来擦拭、拍照。这不仅仅是指南，还是迦南。

七十年代末读大学期间的一天课后，K教授叫我晚上去他家吃饭。我当时受宠若惊、丈二和尚。晚餐十分温馨，K教授、师母和K教授的孩子都十分热情。K教授说，他从我的档案里知道我父亲是他的中学同学。并说：你父亲当时十分好爽、仗义，好打抱不平，我就是他的小跟班，天天在一起玩。

父亲不善言辞，但朋友极多，各时期、各领域的朋友常来家里做客。我也喜欢听他们的谈话。上图为日本前首相桥本龙太郎请我父亲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拍照留念，桥本则站在傍边以示敬意。下图为父亲与桥本及东京大学教授等就餐。

父亲不拘小节，但坚定无比； 不苟言笑，但幽默诙谐；普普通通，却无比高大！父子之间的关系迥异于母子关系，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是心灵的、情感的、语言的、温柔的，而父亲赋予的则是身体的、意志的、行动的、刚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