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font color="#ed2308"><b>追忆父亲</b></font></h1><h3><font color="#ed2308"><b><br /></b></font></h3><h3><font color="#ed2308"><b> -------为承印《和乐堂南氏家谱》而书</b></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i><b>南世勤</b></i></span></h3><h3>于风又慢,于雨又缓,我总是在一些情景中,想起父亲。纵然父亲早已不在,可是,一刻也未曾中断过想要将对父亲的思念用文字表达出来的念头。已经十二年了,我依然无法忘记父亲离去那天的面容,在送别父亲的时候,鲜花簇拥中安静而祥和的父亲似乎只是平静的睡着了。而如今,蓦然回首,却早已是天人两隔。前些日子四叔将父亲生前曾渴望编写的《和乐堂南氏家谱》交付于我,说道:"这家谱是你父亲生前未了的愿望,现在第二版业已成书,你继续整理一下就印刷了吧"。应了四叔之后,我开始着手对家谱进行复核。</h3><h3><i><b><font color="#ed2308">卷展人思,情随书览</font></b></i></h3><h3>我爱父亲,爱的深沉,却也模糊,情感可以具体,具体到由每一件事情来支撑,也可以模糊,模糊到只是一种感觉,由心而发,无关其他。我对父亲的爱,是深厚而又模糊的,虽然我明明确确的感受到了失去父亲的悲痛,但对父亲的生平,却不甚明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遗憾吧。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父亲早年便离开忻州家乡,去了山西阳泉工作,待我出生后跟着姥姥寄养在忻州的姨妈家。等我到了上学的年龄,从忻州来到阳泉准备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的时候,当时在铁路上当警察的父亲又从阳泉先后调往了娘子关、石家庄、忻州的轩岗镇、大同的灵丘县和太原等地工作。待我成年奔赴太原工作的时候,已经退休的父亲,又回到阳泉和母亲团聚养老,兜兜转转一个圈,我似乎都在追逐着父亲大步前行的步伐,然而却永远都晚一步。直到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我在太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之后,才将二老接到太原,总算共同生活在了同一个城市,也算是父亲不在前行的时候,我才终于追上了他的步伐。</h3><h3>而这次遵照四叔的吩咐,对《南氏和乐堂家谱》校对,于我来说便是一个去了解父亲、了解家世和追忆父亲的机会。为了了解父亲生平经历,不有遗漏,我通过漫长的查找,仔细的寻阅,终于在友人的帮助下,从相关单位找到了父亲尘封多年的人事档案。如获至宝,捧手细阅,对比四叔给我的家谱,我翻开手中父亲的生平资料,一页页记录翻过,心绪随着泛黄的纸张,模糊的笔迹,进入了父亲跌宕起伏的一生当中。</h3><h3><i><font color="#ed2308"><b>旧照入眼,轻叩心扉</b></font></i></h3><h3>父亲名字叫做富权,代表了祖父的美好期冀,也有南家辈分名字顺序包含其中。我翻开父亲尘封的资料,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斑驳的是岁月的痕迹。简单的分头,白色的衬衫,眼神坚毅而稳重,似乎在望着什么。这张照片,是24岁的父亲在参加警察训练队时候履历上的,虽然简单,却儒雅大方,年轻,轮廓饱满,不过,表格上鉴定栏目中的"身体虚弱",还是让我不禁隐隐心中一阵痛楚,明明英俊非常,连证件照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儒雅的气质,却有这样的评语。我想到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五陵少年",生在富贾之家,并不太事体力,所以可能较当时许多人来说,显得有些文弱吧。可是文弱并不是虚弱,人的强大关乎着身体与精神两方面,而这两方面,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父亲之后的经历,也明确地告诉了我这些。然而,父亲晚年逝于疾病的事实还是让我在看到这句评语的时候,心中悲伤不已,父子连心,概莫如此。心绞痛着,卷宗档案,静静放在手中,压的我手不能移,心不能平,泪不能止。我翻看着这些资料,就仿佛翻阅着父亲的一生,所有的故事在我脑海中,一幕一幕。一阵清风吹过,翻乱了手中的资料,却吹静了我的心情,抹一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 心中想责怪"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而风静之后,页面定格在另一张评定表上,又让我泪如泉涌。同样的黑白照片上,是戴着眼镜,消瘦的父亲,年近耄耋,脸颊两边的颧骨因为瘦,而有些挺翘。这是父亲1992年由山西省劳动竞赛委员会,和省总工会为父亲补发省劳模荣誉勋章和证书时评定表上的照片,虽然不知摄于何日,但是明显已经衰老,一前一后的对比,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心就像松下的弦,倏忽间,又紧紧崩起。我感伤到,"时光如箭催人老,岁月如梭织少年"。岁月的痕迹很明显地在我眼中形成冲击,忽而一紧,想到身为儿子,在父亲的庇护下,走过了多少风雨,而现在,想要再叫一声父亲而不能,不禁戚戚然。</h3> <h3><i><b><font color="#ed2308">生于忧患,振翅为鹏</font></b></i></h3><h3>1927年,父亲降生在山西省忻州市东张村一个殷实富足的乡绅家族里,这一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国民政府在南京宣告成立,共产党在发动了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后,也在井岗山成立了革命根据地。在一个战乱的时代降生,对一个人来说是不幸的,但是祖上荫德,父亲所在的村庄偏远,又逢曾祖父是地方上有口皆碑的开明绅士,虽然不是富商巨贾,但也能提供一个子孙们成长所需要的生活环境。在曾祖父的悉心呵护下,父亲与其父母和众多的家人不必为生计颠沛流离。童年的父亲较之于战乱中的其他多数人而言是幸运而辛福的。可是,好景不长,1937年,时代的乱流打破了一切平静,那一年,抗日战争爆发,纵使地属偏远,也难免有所波及,随着战争程度的加剧,最终日本侵略者还是烧杀掠抢到了东张村,曾祖父身为一村之长,又为一族之首,毅然站了出来罄万贯家财挽乡亲于危难,救村民于水火。然而,随着战争的继续,曾祖父纵有担当大义亦难撑时局危难,于抗战胜利前夕溘然长逝曾祖父撒手人寰后,家族开始分裂,祖父祖母带着尚且幼小伯父、父亲、叔叔分家另过。祖父生在乡绅之家,自幼衣食无忧,虽家庭遭遇变故,依旧双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读书算账,其他一概不闻不问,一大家子全由祖母一人苦苦支撑,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凭祖母已不能独当一面隔阻风雨,时间一长,家道中落,以往的安逸也烟消云散。父亲虽然年幼,不忍眼睁睁家道中落,于是和兄弟们一起开始寻找生计,为母分忧。父亲本是在相对优裕的环境中长大,现在家境突变,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反而激发父亲面对生活,为家庭而奔波的勇气。南家的教育,功不可没。因为是世族大家,曾祖父非常注意对子孙们的教育,父亲早早被送往私塾读书,以求知书达理,也树立起了父亲的担当和人格。1941年尚不满十五岁的父亲就开始外出谋生,先是去忻州城的"聚德源"做学徒,挣些零用钱补贴家用,后店家倒闭,父亲又于1947年在伯父引荐下来到太原,在山西督军阎锡山新办的育才机器厂做文书,次年,从厂里应召参加国民革命第二战区晋绥军。由于父亲出身大户人家,幼年上过私塾,童年做过学徒,断文识字,能写会算,这在当时已属少有,所以入伍之初就被分配到辎重营任部队文书。本该在军营施展才华,显露身手,报效国家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命运就像是开玩笑似得,父亲突患眼疾。光明消散,黑夜无尽,伸手五指不能见,这恐怕是父亲生命中一个非常痛苦的时段,不仅不能展翅高飞,还被迫回家养病,又成为家中拖累,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无奈之下,父亲在伯父的牵引下回到家中靠祖母服侍养病,若是常人,也就算了,可是父亲当时年少,虽然血气方刚,能做的也只是以泪洗面,夜不能寐。刚刚二十出头的父亲就这样痛苦的煎熬着。幸好得上天眷顾,父亲也积极配合治疗,一年之后眼疾得以康愈,终于重见光明。可能父亲觉得这是天意吧,既然承天恩义,定当有番作为,不枉然男儿一世。眼疾好的时候刚好是1950年冬季,这一年新中国刚刚成立,国家急需有识之士投身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父亲便是这个时候再次投入了革命队伍。</h3><h3><i><b><font color="#ed2308">昂扬向上,不负青春</font></b></i></h3><h3>建国之初,国家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已经在家休养两年的父亲,再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报效国家的热血又一次在父亲的胸腔沸腾,几经思考之后,父亲报名参加了太原人民警察训练队,从此,投身到了人民公安队伍之中。正可谓是"君子危明主,忧治世"。</h3><h3>1951年,是启始之年,这一年,完成警察训练的父亲经由推荐到太原铁路公安处参加集训,同年分配到了阳泉车站公安派出所工作。在经过党的思想洗礼后,自强不息的父亲思想觉悟提升的很快,在一份组织审查报告的自我感想中父亲写到,"过去工作在意稳定的薪金,原因是生活所迫,目的是挣钱养家。而今,经过社会主义教育,中国共产党培养,深深体会到了新中国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自豪。当人民警察就是要为新中国贡献青春,保卫来之不易的革命成果"。父亲1951年从警,1953年入团,1956年入党,这是对父亲工作的肯定,在父亲在入党申请书中写道"是党给了我报效国家和服务人民的机会,我加入党组织就是投身到党领导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之中,就是要把我的一生贡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从这里足以看出当年父亲视野已然开阔。当一个人思想境界提升了,他的为人处世也就不一样了,如果父亲以前怀有的是家,那么现在怀有的则是国。</h3><h3>父亲用朴素的感情和全部的精力投身当时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按他的话说目的就是为了报答党和毛主席的的恩情。父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要求自己做到更好。从档案资料看到:五六年元月,开始实行民警分区负责,父亲深刻感觉到以往治安管理方法的局限性,明白不懂铁路运输生产,就无法抓好治安管理工作,为了能适应新环境下的治安要求,父亲自学了车站管理办法和相关制度,而庞杂的管理办法和制度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弄清楚搞明白的,父亲用超越常的毅力,逼着自己通宵学习,在区区四个月时间内,研读弄通了整个车站的管理办法和规章制度,在此基础上制定出在每个重点工作岗位和关键生产环节上,预防敌人破坏和防范意外事故的具体办法。其心不可谓不坚毅。为了立足治安,同时减少事故,父亲明白必须全心全意依靠工人师傅。于是,父亲利用一切时间,"去问老工人,技术人员,生活上也是对基层工人照顾有加,做到让一线人员开诚布公的和自己讨论相关问题,帮助自己理出头绪,进而解决问题"。从父亲的事迹材料和组织鉴定中看到当年父亲每天早上都要参加铁路职工交接班会议,及时了解掌握安全生产情况。经过对事故苗子和安全隐患的悉心分析,父亲发现早上6点半至7点半和晚6点到8点,调车作业组和装卸作业组,客运班和执勤队的交接班时间不一致,大量的事故和治安案件发生在此时间段。于是,建议车站统一规定了所有车间班组的交接班时间;父亲发现组织旅客进站上车必经天桥跨越铁路而后到达站台,拥挤的旅客和狭窄的天桥还有漫长的台阶上由于没有客运人员和执勤民警疏导,导致大量的旅客财物在此过程中失盗、 还有一些旅客因拥挤踩踏导致打架斗殴事件屡次发生。于是,建议在天桥上增加客运员固定岗和公安民警流动哨;父亲发现机车调头的三角线上近4年来就发生碾压行人事故27起,而且多为中小学生,从时间上看23起发生在冬季早上6点半之后到8点之前以及傍晚7点前后,细心的父亲对所有的事故分析后发现,从发生事故的地里上看,这条通过铁路三角线的人行道口原本无路,由于附近上下学的学生为抄近路通行,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条小路,小路的道口位于三角线的"人"字形中段,由于弯道半径小,火车司机根本无法看到通过弯道后的道口,而行人也看不到弯道前的火车,一但相互发现时火车则来不及紧急制动,而行人也来不及躲避;从发生事故的季节上看多在冬季,由于冬天天亮的晚夜黑的早,导致司机因视线不好影响了瞭望,加之由于冬天行人穿的厚捂严的原因,导致听力下降和行动迟缓;从发生事故的时间上看,早晚7点前后是学生上下学相对集中的时间,因此事故造成死伤的几乎全是中小学生。事故原因找到后,父亲在安全大会上提出预防措施,一是电力段在道口处安装探照灯,确保冬季早晚行人和火车司机瞭望无障碍;二是工务段在弯道前设置提示司机鸣笛牌,在道口处画出安全警戒线,并且设立"一慢二看三通过" 提示牌,实现火车弯道前鸣笛提示,行人在安全警戒线外等候避让;三是车务部门修改三角线调车作业规则,延长机车调转车头的时间,将机车速度降低到5公里以下,确保缓慢通行有效制动。除此之外,父亲还和同事们先后到铁路宿舍的居委会和职工子弟小学校,动员家长和老师对学生进行安全保护教育宣传。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父亲的努力下,这个夺命道口再也没有发生碾压学生的事故。 </h3><h3>父亲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有机结合了各类预防和制度机制,让1956年的事故比1955年降低了41%。从1956年至1960年五年间的路外人身伤亡事故仅仅发生8件,年均不到2件,而1955年当年路外人生伤亡事故11件。1951年到1955年共发生路外人身伤亡事故49件年均大约10件,这意味着降低了近乎百分之九十的人身伤亡事故,挽救人民财产无数,是了不起的成就。天道酬勤,父亲自从51年从警,便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朝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奋斗,不辞劳苦。"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执着于成功的向往,父亲勤且思,不遗余力,斗志昂扬,终于收获了回报。54年父亲被评为太原公安处先进个人,55年被评为阳泉市先进工会积极分子,56年被评为太原铁路局及山西省先进工作者,57年被评为山西省公安系统先进工作者,59年被阳泉市公安局评为先进工作者,60年出席公安部"双先"表彰大会,62年山西省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委员会表彰大会上,授予山西省劳动模范。</h3> <h3><b><i><font color="#ed2308">鱼熊皆好,得之不兼</font></i></b></h3><h3>父亲这些年的奋斗,颇有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气魄在里面。对于父亲取得的成就,我无不欢欣。经历了二十余年的动荡磨砺,终于羽化为碟,心智愈加醇厚,而能力斐然。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行有常,客观的事物,并非父亲优劣与否所能改变。父亲着眼事业,每每花费大量时间研习业务,精进能力,对家庭的顾及,自然便少了许多。</h3><h3>我出生之后,上学之前,记忆是忻州老旧的街道,青砖黛瓦,由于寄养在姥姥家,父亲多是工作闲暇之余,带着一些糖果来探望我,这便组成了我对父亲最初的印象,虽然有些淡薄,于年少的我来说,确实十分欢乐的。但是没有想到,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几十年,我总想着,有着一日,我长大了,便可以追上父亲的步伐,但是命运就像开玩笑似的,让我兜兜转转,一梦二十余年。</h3><h3>我70年到了上小学时候,从忻州来到阳泉,本来以为可以和父母一起生活,感受来自家庭温暖,这于我心中,是不小的期盼,可是当我来到阳泉的时候,父亲已经几经辗转娘子关、石家庄、太原等地了,就像我从风雪中长途跋涉,眼看就要回到家的时候,有人告诉你,这里已经不是家了,你的亲人已经搬走了一样,心中怅然若失,然而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81年读罢中学高考无望的我,和父亲有了生平第一次认真的谈话,记得父亲说:自己年龄已经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你又考不上大学,我也没本事帮你找到工作,按照政策你可以顶替我上班。但是,条件只有一个,顶替上班后,你必须上夜校补习高考,至少要考上电大。我答应了父亲给出的条件,父亲为我让出了自己的工作。那年父亲54岁。可是,那年父亲退休了却一天也没有闲下来,一直在外奔波打工,这一干又是12年呵。父爱如山,父亲对我的爱何止是山!我顶替父亲参加工作后分配在寿阳铁路,同时退休的父亲仍然在太原被原单位返聘留用,先是在业务室收水电费,后又在职工食堂当厨师兼管理员。虽然我与父亲在同一个单位,但太原到寿阳的这条铁路线仿若一条流淌的小河,父亲在河的上游,我在河的末端,彼此虽然心照可就是不宣。88年的时候,政法大学成人教育学院毕业的我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同年,也选调到太原铁路运输检察院。接到调往太原工作的函,十分激动,山长水远,这次似乎是冥冥中上天安排的一样,我准备好行囊,奔赴一场只有自己知道的约会。这是我多少年来的期望啊,与父亲的相会,好似近在咫尺。然而造化弄人,我还没到太原,父亲早已辞掉了太原的工作,又去忻州姨妈家开的一间杂货店当库管员去了。当时,我真是不理解啊,父亲辗转颠簸一辈子,如今花甲之年且早已退休,该是回到阳泉家里养老了。如此辛劳,何苦呢?!每每遇到我们兄妹苦苦的劝说,父亲总是用平淡的语调说,他年轻时在外漂了一辈子,突然回家坐不住,趁着现在还能跑得动,挣多挣少也算补贴家用吧。二年后等到姨妈家的杂货店歇业,父亲又和他的一位张姓老友去忻州不远处的原平郊外开了个农场。我总觉得于父亲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追逐。这种困惑直到奶奶的去世才让我恍然大悟。料理完奶奶的后事,父亲把长期散放在忻州、原平、还有太原的衣物、被褥等物品归集一起拉回阳泉的家中,再也不提挣钱补贴家用和坐回家闲不住的话了。父亲退休的12年一直游走忻州、原平、太原,原来是一头放不下他那阳泉的家和家里的妈妈、哥哥、妹妹和我,另一头放不下忻州老家的东张村和村子里他那年过八旬子然一人的老母亲。理解了父亲的初衷后,我的感觉如同蛮荒生长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无处诉说,是属于独自的寂寞。回忆起父亲时常探望我的眼神,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他的爱,而数次擦肩而过,让我无法实实在在的去体会这份感情。</h3><h3>父亲一生大公无私,全身心的投入到党和国家的事业中去,在家庭中,不能相伴的不只是我,还有母亲、兄长和小妹。我们兄妹有着相同的成长轨迹,哥哥出生在忻州老家,两个月的时候母亲将哥哥托付给奶妈,跟着父亲回阳泉工作。在哥哥刚能吃饭的时候,便交给奶奶带着,这一带就是十七年。直到初中毕业,才来到阳泉和母亲一起生活,然而十七的时空的隔阂,恐怕一生的情感也难以填补。兄长,我更多的能看到他眼神中的一丝孤独。我也是襁褓中抱回忻州姨妈家,由姥姥带大。与哥哥不同的是我和妹妹都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回到阳泉的家。小妹比我小七岁,依然复制着我和兄长的成长方式,76年来到阳泉和我生活在了一起,比兄长要早,我们一起度过了五年的时光,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五年不算短,但是对于我家人来说,却很短,而我们兄妹三人共同在同一个家里度的时光,只有不到三年的时光。这之后,哥哥结婚前离家另过,我工作到了寿阳,妹妹上大学到了太原也离开了家。我们像是大海中的浮萍。聚了,散了,似乎全然不由己身。</h3><h3><b><i><font color="#ed2308">志存高远,涅槃重生</font></i></b></h3><h3>1966年,是一个特殊的年月,"文革"刚刚开始,全国上下砸烂公检法的呼声此起彼伏,当年公检法人员响应国家要求,进行转业安置,让父亲走在了变革的第一线。转业的人员众多,而岗位却参差不齐,身为省劳模的父亲,并没有恃才傲物,挑三拣四,反而一马当先,响应国家号召,哪里需要,便投身哪里。最后被转业成为石家庄给水段的一名火车清灰工,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巨大的落差还是让父亲感到意外。念及能力,资历,均应堪大任,父亲虽不求擢升,但这种断崖式的人事安排,也一度让父亲心灰意冷。年近不惑,正是委以重任的年纪,横遭此变故,确实有些让人费解。</h3><h3>思及此处,我也疑惑不已,我为了弄清自身的疑惑,仔细查阅了父亲的所有档案,有两件事,或许是答案吧。</h3><h3>1964年6月,父亲供职于阳泉派出所,夜色将晚,正值夜班,同事发现有警情,拿起手枪跟上嫌疑人,本来由两个同事共同行动,但是一个同事托词未去,父亲便顶了上去。可是,这就是问题的开端。父亲忠厚善良,本应该报告后和同事共同执行任务,父亲勇于担当。让同事蹲守在外,关注嫌疑人动向,独自跟着嫌疑人一前一后到了房间门口,等到确定两个嫌疑人都在房间后,招呼蹲守的同事一起破门而入。入室后只见到一个犯罪嫌疑人,另一人已经逃离,导致抓捕失败。此次出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事后领导对没有申请批示而"擅自"行动一事,进行了严厉地警告。为此,父亲不仅写了检查,在此后的数次鉴定中留下了"自由主义""不守纪律"的评语。纵然如此,不改惩恶扬善说的初衷。还有一次,正在执勤的父亲,发现了几名坐过站的旅客,应职责要求,让他们过站补票,不过这些人并不是一般人,而是文革中支左的军代表,其中一位代表拒绝掏钱补票。无奈之下,父亲将一干人等带回派出所处理,所里也有其他同志一起帮忙说服军代表照章补票,良言无数,耐心劝导,但这不但没有纠正军代表的特权思想,反而其态度越来越强横,甚至出口伤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父亲同事,忍无可忍,将其带到治安办公室,口角相向,最后几欲动手,这个时候,所里的指导员来了,见到同属一派的军代表,急忙阻止,并对父亲等人提出了批评事后,父亲仍被责令写下了反省书,以做忏悔。反省书中,从客观事实出发,阐明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看似平淡无奇的文字中,却有着"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悲诉。或因许血脉相通吧,在这陈旧的材料中,我生出一丝哀伤,感怀父亲命运多舛,也为不能分父之忧无奈悲痛。所以,调职,也许是父亲终究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h3><h3>"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虽有不解,不甘心,父亲的党性,并没有让父亲去争辩,也没有自暴自弃,得过且过,而是激流勇进,逆风振翅。父亲从一名警察变成了一位给水清灰工,遥想1951年才成为警察时候那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激昂,这让父亲多少有些落寞。离开公安后,先是转业在石家庄给水段,后又调至阳泉给水所,因阳泉七十年代从石家庄分局划归太原局,父亲又调往太原水电段,先后在太原、原平、轩岗、灵丘等地做过工长、记工员、办事员、党支部书记,一干又是十七年。十七年虽然没有干的风生水起,但也一板一眼,乐此不彼。"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工作环境改变并没有让父亲一蹶不振,而是不同的境遇支撑着艰难前行的父亲,年岁已长,仍持之以恒,早年的为民服务思想,不曾动摇。披荆斩棘,逆风前行。终了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h3> <h3><i><b><font color="#ed2308">日暮黄昏,终于相聚</font></b></i></h3><h3>感慨父亲一生跌宕起伏,献身家国,虽然我年少时候,没有父亲的长伴,但是父爱如山,深厚沉远,成年后更是理解了父亲的辛苦,"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非但不怨父亲对年少时的我疏于陪伴,反而觉得父亲的形象更加伟岸,有时看着父亲的眼睛,眼神中似抱歉的流露出"七尺之躯,许国,难再许家,"的淡淡哀伤。身为子女,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好好对父亲尽孝,了却双方遗憾。</h3><h3>结婚之后,我感到时机成熟,成家立业,都已经完成,在铁路上为父母购买一套职工房,将父母接到太原的家中,终于一家团聚,算是完成了我一桩心愿吧,望着两鬓斑白的父亲,心中很是温暖。父亲也时常对我说起,自己很满足,已经很开心了。虽然语气轻描淡写,但是我分明可以感受到父亲心中的满足感,开始我不甚了解父亲的满足感具体是何,又因何满足,现在想来,大抵是孩子们的成就,让重名节的父亲很欣慰吧。</h3><h3>父亲一生重名轻利,我和兄长分别食俸任职,经过一番打拼,职位皆高于父亲年轻时,这也许让父亲很满足,在提到我们的成就时,总是笑逐颜开。记得一次单位分房的时候,我无法一次性支付二十万房款,虽然我焦头烂额,可是父亲知道后却笑呵呵的说:"我儿当了这么久的反贪局局长,现在没钱买房,这是大好事哇,这下我放心啦。"父亲随后找到做外贸生意的妹妹,要求妹妹全部支付。看着父亲电话中不容置疑的表情,能深深感觉到他为我为官清贫所乐。 </h3><h3> 父亲作为一个儿子,算得上是德孝双全了,早年丧父,上事寡母,下抚我们兄妹三人,尽心尽力,所谓"爱敬兼至,此足卜家道之兴",也算有脸面对列祖列宗了,然而父亲忧心以忡,希望将南家风骨长存于世,便是年迈体弱,也四处奔走,收集南家史事,希望有朝一日能编纂成书,用以诫勉和激励南家儿孙,不忘初衷。</h3><h3>父亲终究没有看到自己努力主持编纂的家谱,就这么带着遗憾走了,这对于父亲来说,是一个遗憾,对于我来说,更是郁结。为了能圆父亲这个愿望,与四叔商量再版《和乐堂家谱》秉父亲之遗愿,承父亲之遗志,弘南氏之德行。</h3><h3>身为父亲的孩子,有感父亲之所思,常常翻阅父亲资料以自勉,竟然成为一种习惯,亦或许觉得这样可以和父亲达成某种沟通吧。父亲晚年逝于疾病,让我耿耿于怀,虽然我知道生老病死,各有天命,但生育之恩,重于泰山,想着英明坚韧,不屈不挠的父亲,最后被疾病折磨的形消体瘦,纵然劬劳顾复,寸步不离,却终究不能释怀。</h3><h3>虽然我已有所觉悟,但是失去父亲的悲憾,还是回荡在我的心房。想到当我再唤一声父亲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会答应,当我捧起一杯茶水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人用和善的笑容来接。又怎么能不涕泗交流呢?夜已阑珊,心中思念不能已,合上手中的资料,回想父亲很久很久以前,来看望我的时候,总会带的话梅糖,还有泛白的帆布包,一声叹息,只能说一句:"父亲,儿用这样的方式纪念你"。</h3><h3> </h3><h3> 2016年12月8日于重庆</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