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掌

向阳花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性的饥荒动乱，大多数农村家庭穷困潦道，缺衣少食，生活困顿。父亲长年累月为老老少少愁苦劳累，日夜奔波。疲惫不堪。根本无暇与幼小的儿女们嬉笑打闹，玩耍享乐。从小到大，回忆不起与父亲拥抱亲热的镜头。但与父亲三次手掌的亲密接触却记忆犹新。

小时候，在那个靠挣工分养家糊口的艰难岁月，家中缺少男劳力更是雪上加霜，度日如年。父母虽然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忙碌奔波，但挣得工分所分的粮油根本满足不了一家八口人基本生存需要，只得向生产队年年借账维持生计，成了村上有名的"欠社户"。妈妈白天在地里劳累一天，回家还要照顾多病体弱的爷爷，眼盲不便的奶奶，聋哑呆滞的伯伯，两个上学的姐姐，嗷嗷待哺的弟弟。

农忙时节我只能跟随车把式的父亲，坐着颠簸的马车，到地里玩耍嬉闹。曾记得每次下地前，父亲先让牛马吃饱喝足，套好胶轮车。然后用那结实有力、巨大宽厚的手掌托起幼小的我骑在马背上，随他一起去下农田。到地里后，父亲和叔伯们犁地播种，收割庄稼。我则在田间采野花，追蝴蝶，饿了就地取材，五花八门的野菜、掉落地上的涩苹果、偷偷埋在地里的绿柿子……。渴了，抿一口用家里扫帚上摘下的竹叶泡过的水。或趴在浇地水渠边，用小手拨开漂浮的杂草，避开游动的小虫，双手合掌掬水解渴。那时我最向往的是每年十一前后种麦子的季节，在播撒豆类农作物时，父亲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偷给我衣服两个口袋装满豌豆、绿豆、黄豆，只要父亲装完豆豆，我便乖乖地，静静地坐在地头，两只小手紧紧地捂着两个口袋，一怕别人看见，二怕不小心让豆子洒在地上。听着父亲吆喝牲畜的声音，看着父亲一手把持播种机，一手扬鞭驱赶牛马，眼巴巴盼望着父亲早点收工回家。进了家门催促妈妈炒豆豆，享受美味。至今一想起昔日场景，香喷喷的豆味溢满口中，回味无穷。

上学后，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精明强干的个性有了用武之地，开过豆腐坊，办过小卖部，熬过玉米糖稀，节衣缩食，精打细算还清了生产队的所有欠款，翻盖了年久失修的土坯房，家庭生活有了好转。我也为了能吃上"商品粮"，跳出农门的梦想，刻苦勤学，为辛勤劳作的父母挣口气，顺利考上了西北大学，在1984年8月底，坐上了去西安的红色大巴车去学校报到。

从未出过远门，到过省城的我，又激动又忐忑，一路盯着窗外高大的白杨树，宽阔的大马路。幻想着大城市的繁华景象，憧憬着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担忧离开父母护佑后的孤寂生活，忧心不会说普通话如何与新同学交流相处……。突然感到父亲温暖厚实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我心里一惊，一阵紧张，一分激动、一丝温暖，眼泪盈满眼眶。是啊,在我记忆中，由于家境多年贫困，父亲为了一家人能过上温饱的生活，早出晚归，白天超强的体力劳动早已使他身心疲惫，劳累不堪，哪顾得上回家后与孩子们嬉笑玩闹，牵手拥抱，享受亲子游戏欢乐。这一次父女握手对我来说是那样珍贵，那样难忘，至今历历在目，萦绕于心。这一握手凝聚着父亲对女儿深深的关爱，寄托着父亲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表达着父亲对离家求学女儿的无尽牵挂，恋恋不舍。这一握手永远印刻在我的记忆之中，融入到我的血脉中，化为我前行的动力，奋斗的支柱。

成家立业后，前多年夫妻分居两地，我奔波于富平韩城两地，与父母聚少离多。调入渭河电厂后，又为了陪伴女儿西安求学，更是缺少了对父母的悉心照料。更难以释怀的是，父亲古稀之年后，脑梗、脑萎缩、腿疼、前列腺炎等多病缠身，常年卧病在床，我也未能经常膝前尽孝，侍奉照顾。当母亲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已生命垂危，我心急火燎感到家中，面对面目憔悴，奄奄一息的父亲，我哽咽着拉起父亲的手，曾经温暖厚实，结实有力的手掌是那样干瘪僵硬，瘦骨嶙峋。我摩挲着父亲的手掌，百感交集，潸然泪下，无尽的后悔，无尽的自责，无尽的痛惜……

如今父亲已过世近六年年，再也看不到父亲慈祥、和蔼的笑容，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说教和责骂，再也享受不到父亲的呼唤和鼓励，再也摸不到父亲坚实有力的手掌给我鞭策。痛彻感受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份思亲苦楚和悲伤。

清明节，祈福天堂的父亲一切安好，保佑子孙平安健康，事业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