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宇宙风

<h3>  老父年事已高,再也不能自理生活。我拣了个好日子带他离开老家到我的身边,便于照顾生活。整理好最后一箱沉重的行李时,一股悲凉让我感慨莫名。我叫姐姐先带老父去村外的车上,我说我过会就来。<br /></h3><h3> </h3><h3><br /></h3><h3> </h3> <h3>  我独个儿站在前门的屋檐下,环视四周的老房,或已人走上锁凄凉无比,或为瓦片凌乱不经风雨,或成残墙断垣爬满青藤,人去楼空败落已然。我摇头轻叹,但也感觉欣然,毕竟造了新房弃之难免 。</h3> <h3>  良久,我来到自家房屋南旁的菜园,正值农历九月中旬,秋风萧瑟,秋凉袭人,落叶飘零入地归根;满地杂草,一片残绿也显一片荒芜;几只小昆虫在草上飞过,似乎很不情不愿我来打扰它幽静而悠闲的环境。我弯腰折了一根一尺来长的细细草茎,在手里拿捏着,不自觉地一段一段地用指甲摘断,像是在摘断我的陈年旧事,可是早已褪色早已尘封甚至连根拔起不留痕迹的记忆却潮水般的漫上心胸⋯⋯</h3> <h3>  曾记得这个只有七十平米的院落,兴旺时住着三十多号人,欢声频闻笑语不断,富有富的忧愁穷有穷的快乐,一家人挤在一起从无怨尤命运,吃饱不至挨饿穿暖不至受冻就是物质生活的上线,至于什么精神生活在那个匮乏的年代大家可以免谈。夏收夏种到来之前,农事不忙,吃过晚饭,坐了一院落的男女老少,抽烟的摇扇的白话的嬉闹的笑声弥漫漾上天际,但有一点我总是不得理解:大家为什么不怎么待见我,哪怕我主动示好也不大见效。有一次我把自己的冷遇和他们的冷漠对母亲说,母亲摸着我的头说,你只有十多岁,有些事告诉你也不懂,你要对他们一直好,有什么好吃的分给大家,这不是他们小孩的错。我少不更事听了似懂非懂没有上心,只知道自己有时的善良无处安放。以后慢慢地从姐姐嘴里探听到一些。原来我父亲不是本地人,他十几岁因为要被抓壮丁逃离家乡,远离父母兄弟姐妹来这帮人做工,在这里安身立命而后做了入赘女婿安家落户。结婚后妻子因病不幸去世,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不久我的阿公阿婆也撒手归去。过了几年,我母亲从外地嫁到这里,两个外地人像浮萍生活在这里,没有根基没有靠山举目无亲只得相依为命,默默地做人谨慎地做事,不善言辞不多交往生怕得罪别人。即便如此,也依然被人小瞧,利益被损害尊严被侮辱,后门的一块地基硬生生被人割为路道共用,在强势面前,父母辩解苍白抗争无力,更显无奈和无助。人家一不高兴时不时来一句"野贼种",他们只得默默咽下眼泪吞下屈辱。作为子女,我们真的也是无立锥之地,难融集体难融别人家的快乐!</h3> <h3>  夏收夏种开始,都是全家总动员,四海无闲田全村无闲人,乐于收割忙于播种,起早摸黑真是苦不堪言,但同时也磨炼了我的吃苦耐劳的精神,以至于我长大后不知道什么叫体力的消耗之苦。<br /></h3><h3> 我常常在菜园里跟父亲学农事做农活,那时种的各种蔬菜从来都是自家吃,剩下的可以喂猪。春天到了,菜园四周是各种野花,清清花香芬芳满园,蝴蝶翻飞昆虫低吟。嫩绿的天萝藤顺着架子绳很亲近地爬上我的窗前,默默地和我相对无言。初夏季节,我经常爬上树去摘杏梅,杏梅很酸,边吃边歪嘴但照样义无反顾地吃下去,吃了几个,再藏几个,因为听大人说放在米桶里会慢慢成熟变红,于是我放着等待着,三天两头伸手摸出来看看是否可以吃了,那股期望非常强烈也非常甜蜜,真像这杏梅的味道一样酸酸的甜甜的。</h3><h3> </h3> <h3>  每天读书放学,从无家庭作业,父母一声吆喝"割草去",我便乖乖地拿起镰刀和菜篮有时约上三五个小伙伴走向田野。现在的小孩到田野里去说是接触大自然亲近大自然,而我们小时候就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滚爬长大,就是大自然娇宠的孩子。我们能分辨出什么鸟在叫,什么草有毒不能喂猪,各种草名脱口而出。几个人在一起割草,够了,就来到草坪上𨄮跤,有时弄得一身泥巴一脸泥浆,然后到河边洗净了小脸但却洗不干净衣裤,甭管它,反正父母不嫌弃我们身上的脏,只要这一篮草满满的可以喂猪就好,一一因为父辈们除了守望麦田守望丰收还希望家猪在年底给家庭带来收入给家人带来油水。<br /></h3><h3> 最盼望的就是穿上新衣过新年。那时候最穷都不能穷孩子,新衣是必须的,不在价格贵贱只要是新就行。芝麻片当零食,炒豆当赌资,大家围在一起来个输赢。不须割草不干农活,正月初一到十五,可以凭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玩个底朝天。天上白云飘飘,地上小孩闹闹,那个劲儿终生难忘,不像现在小孩不是被呼唤读书就是被幺喝做家庭作业,不是去辅导班,就是在去辅导班的路上。元宵节过了,开始读书,开始割草,开始上山砍柴下河捉鱼。</h3><h3> </h3> <h3>  年龄的增长,让我慢慢地知晓了人世的沧桑,人生除了温暖的阳光和皎洁的月光还有风刀霜剑。父母不甘生活的承受之重,不愿继续蚂蚁般的被人践踏,他们宁愿咬咬牙忍受最大限度的苦难,也要让我们读书,希望长大后去过别样的生活,免得被欺凌被蹂躏一世不能抬头做人。因为运势的转向,我这个认了几个字的小青年也最终离开了故乡,把二十多年的是是非非全都交给老房上空飘来飘去的云朵⋯⋯<br /></h3><h3> </h3><h3> </h3><h3><br /></h3><h3><br /></h3> <h3>  时光飞逝,人走楼空人去楼塌终成废墟。菜园里当年种下的小树早已参天,当年种下的韭菜早已不复存在,当年邻里之间种下的一些仇恨早已随风飘散,当年所有淋湿了的日子和情感也早已被岁月打得七零八碎;故乡给我编织的所有梦想已渐行渐远难以寻觅;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各种恩怨虽说难以一笔勾销,但也不必带走而且也不可能带走,一切都留给荒凉的故园!</h3> <h3>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说,这里不是我老父的故乡,但却一定是我地地道道的故乡。姐姐在电话中催我,我不得不含泪告别了满是伤情抑或满是乡情的故园。故园啊,秋风不改旧时情,再无家人对夕阳!</h3> <h3>此文于2017年7月8日在第五季微刊和大家见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