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塘

王素萍

<h3> 柳塘</h3><div> 我第一次来柳塘是一九六四年农历八月十六,刚上学不长时间妈妈就对我说:“过了中秋你就跟爹到城里读书了。”</div><div> 我兴奋我期盼。</div><div> 在溪湖车站下车时己是晚上八点多钟,两个大旅行包一前一后搭在父亲的肩上,但他仍然走的很快,我吃力的跟在后面:</div><div> ”爹!新家在哪儿呀,要多远?”</div><div> “在柳塘,不远。”他又指了指天上:</div><div> ”你看见那月亮没,家就在月亮下面的半山坡上。”</div><div> 又走了一会儿我实在走不动了蹲下身来:</div><div> “爹!你净骗人,我们走,那月亮也走,这样我们天亮也走不到呀。“</div><div> 爹转回身拉住我的手:”你不懂,月亮在天上走的慢,我们在地上走的快,来,我教你背小九九就不觉得累了。”</div><div> 我不知道是啥时候到的家,只觉得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就己经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铺大炕上,炕上睡了好几个人,我挨着爹睡在炕稍,一条大黄狗就趴在我身边,它虎视耽耽的看着我,好吓人。</div><div> 这是一个远房的表姐姐家,姐夫姓杨,是下煤洞的,父亲叫他杨姑爷儿,表姐不能生养,讨来一个女孩叫杨丫头。</div><div> 我不喜欢杨丫头,那是因为她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的头上有一片疥疮,涂的中药有味儿,她觉得恶心,另一个原因是她大我五岁还得叫我小姨。</div><div> 她有一笸篓羊尕肋哈,我偷偷数过足有四十多个,都一般儿大,还涂的颜色,真稀罕人,杨丫头不许我碰她的羊尕肋哈,她们玩的时候也不许我在旁边看,也许是她觉得我看她的眼神有点那 个,父亲不在家时杨丫头就变着法儿的欺负我,终于有一天在她的唆使下大黄狗咬了我的手,流了很多血,不到半天我的手肿得像个小馒头,胳膊像个小棒槌,爹心疼的对杨姑爷儿发了火儿,杨姑爷随手拿起了撮在门边的扁担打死了大黄狗,这下杨丫头把对我的嫌弃一下子上升为仇恨,只要家里没有大人,她就把我关到门外,不许我进屋。</div><div> 秋天的山城冷嗖嗖的,我偷偷的哭过,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放弃乡下的三间大房子,还有那满院子的果树,寄人篱下来到城里,和人家挤住这一铺大炕。</div><div> 这一天因为手疼,又想妈妈晚上我很晚才睡,早上爹临走时见我还没醒也没舍得叫我,就上班走了,当我醒来时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穿好衣服下地,突然看见那笸箩羊尕肋哈,我端过来,心想杨丫头不在家我可以玩一下了,可是我的右手肿得像个馒头,别说玩,就是摸一下都痛的钻心,我的心不由得产生一种愤怒,一种恨,一个报复念头油然产生,我端起那笸箩来到厨房,端开炉子上的饭锅,用炉勾子挪开炉盖,炉子里的火虽然压了一块湿煤,但是炉火依然通红,我没有任何迟疑,一下子把一笸箩 羊尕肋哈倒进炉子里,一股白烟冒上来还带有骨头烧焦味儿,我盖上炉盖,又把饭锅放在上面,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解气。</div><div> 我知道我惹祸了,杨丫头回来不会放过我,我系好鞋带儿,围上围巾,背上书包,又在锅里拿了两个红薯,那一刻我决定离开这个家,关门时我看见那个空笸箩,我拿起随手丢进门前的水沟里。</div><div> 我来到父亲工作的柳塘商店,跟爹要一毛钱,说是要买一个方格本,爹看到我肿得连衣袖都穿不上的手臂,又多给了我五分钱:”这些拿去买几块糖球吃吧,今天不用上学了,早点回家,晚上爹回去教你,”</div><div> 我没有回家,一无返顾的朝溪湖车站走去,路过柳东小学门口时,我连看都没看一眼,我恨柳塘,我恨城里。</div><div> 我是拉着一个大人的衣襟上了电车,没有人问我,车开到南地终点时售票员发现了我: “哎!你这小孩儿谁家的?大人呢?!你要去哪儿?”</div><div> ”没有大人,我要去公源。”</div><div> ”公源?公源可大了,这一片儿都是叫公源,你要去公源什么地方?”</div><div> ”东,东明,三层红楼。”</div><div> “哎呀!这东明可老远了,这样吧,拉回你到站前再下车吧。”</div><div> 我听妈妈说大哥家在东明,嫂子刚生了侄子,嫂子的父亲是京剧团团长,哥哥就住在他家的三层小红楼里,下了车我一路打听,天黑前我找到了哥哥家,……。</div><div> 记得是在一个大雪天,父亲把我从大哥家接出来,送进了大堡小学。</div><div> 这时我们全家已从乡下搬到二道岗子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的小房子里。</div><div>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当时父亲完全是为了我们几个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才在得知国家将要冻结城市户口的消息时,急急忙忙的把我们带到城里。</div><div> 2017年2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