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割麦时节。

云境禅心

麦子黄了！

　　端午节一过，由坡原地带向平原地带次第延伸开镰，三秦大地便陆续进入夏收大忙季节。芒种时，三夏大忙，达到鼎盛时期。

三夏大忙，"忙"什么？忙着干"地里活"和"场里活"。

地里 主活: 割麦、运麦； 捎带活: 搂麦、拾麦。

场里活由场长安排，有区域划分，摊场、碾场、起场、集集子、晒场、守夜，入仓、分粮、分柴禾。

　　地里的那些活儿，真是累死人。农民挺着、熬着，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割麦子喽！

活路：割麦——扎腰、捆个子——晒个子。

　　

“挥汗如雨”说的就是此时割麦人的状态。

这时，人的愿望总是和现实拧着来的。早上天凉，按说正适合割麦，其实不然，早上虽说凉快，夜里的露水让麦秆变得湿漉漉的，柔柔的，筋韧性也是最强的，割起来特别费劲；而到了下午两三点时，户外达到一天最热程度，麦秆里的水分得以挥发，麦秆的韧性接近零脆度，割起来最省劲。

草帽、长袖单衫、长裤、线手套之类的防护设施必不可少。因为头顶有烈阳曝晒，周围有热蒸汽烘烤，足以使人窒息。地头的凉开水盆子顷刻就会见底。还有带有麦毒的麦芒会不停地扫着（触碰）割麦人的身体外露部分，身上被划出一道道红梁线，又辣热又痒又疼。

人间"七十二行"，行行都有自己独有的行话。 "满畦儿摊"、"单畦儿"、"排儿割"、“截摆儿”、“对接儿”、“并摆儿”、“单摆儿”等词语就是那时割麦行当里的行话。这些行话，都是农耕时期农民经验的浓缩。一辈辈儿口口相传。随着人工割麦行业的衰退，这些行话离现代人越来越远了。

割麦子的架势，是根据地亩走向，宽窄排布的。因人而异，割麦人选用适合自己的割法，尽可能发挥出自己特长来。

1.满畦儿摊。这种割法适用于人少、地狭地亩。
2.分畦儿。一群人从同一地头，一线排开，齐头并进割，不受地亩条件限制，人排完为止。

3.勾旋：新手或老人多采用此式。也叫旋坨坨。半蹲以手臂和镰臂勾拉割麦。

开镰方式，分“截摆”、“对接”、“并摆”三种。

截摆：一畦麦子不管宽窄，割麦时，一人从地头开镰，另一人从畦的中部开镰，第一个人接上空茬，再到对面地头开镰，直到二人对接割完。从心理上而言，割麦这种苦活总能显出个头儿，心里有盼头。

对接：两人各自从两个地头开镰，直到对上空茬就算完工。

并摆：两人或是恩爱的人，或是较劲的人多采用并摆式。对于恩爱的的人，齐头并进有个照应，“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较劲的人，谁强谁弱，看割下的麦子茬，就一目了然了。这种方式不拘人数多寡，但有最低两人的集约俗称的规定。

旋头（也叫踅头）：大宗麦子割完，还剩有地头的稀稀拉拉零散麦子，俗称"蝇子㒎儿（sa上声，意头）"。割掉"蝇子㒎儿"，就叫割旋头。

扎腰。

腰（yao读去音），捆麦个子的扎绳，多用湿麦秆拧成。这个活儿是考验麦客的修行等级的考卷。

老麦客在任何条件下，都能拧出合适的麦腰来，扎捆出的麦个子也是最扎实的。无论麦腰多么干燥，麦个子无论倒几回手，也不会散；新手只能用潮湿麦秆挽腰，麦个子扎的也不扎实，倒一回手就散。遇到麦秆过干，就只能抓瞎。运麦子的人一上杈，就能分辨出捆麦个子人的水平高低，大抵也能猜出名字。

小憩缓劲。

吃饭喽！

最扎实的饭。

管够、带汤水的凉麦仁粥，蒸馍就咸菜，补充了水分、盐分，还格外耐饥。

蒸馍就咸菜。

玉米麦仁。

小麦麦仁。

运麦喽！

把麦个子运到场院的环节。

活路: 装车——拉运——卸车。

那时的运输工具。

人力扛运。

麦田处于断棱、沟底、独把儿地带，无法通行。运麦时，就只能靠人肩扛人背了。

手推车（地老鼠车）。

麦田有尺把宽小道通行，或家贫人少的家庭的运麦工具。

架子车。

中等农户家庭的运麦工具。

马车。

农业社或富有家庭运麦工具。

最高级的运输工具——四轮拖拉机。

　　麦个子竖立在地里或者运走后，散落的带杆麦子就靠“搂麦”、“拾麦”来做到颗粒归仓。

　　搂麦子。含义有：其一，在地里，把散的带杆麦子归拢为一堆；其二，在大场，翻晒麦粒（详见晒麦）。

　　搂麦。用长把铁耙子依次搂，满耙时，将搂到的带杆麦子卸下，再搂，再卸…直至搂完整块地。

搂麦工具——木耙子。

大耙子搂散杆麦用；小耙子翻晒麦粒用。

拾麦。把地里、路上散落的麦穗拾起来归拢。

保卫"三夏"！

场里的那些活儿，紧死人、累死人、热死人！

活路:划分区域––腾场（集麦集子）––碾场（摊场，碾场，起场，扬场）––腾场（集麦秸集子，分柴禾）––晒麦颗。

集集子：垒麦垛。

集：ji平音，动词，当垒，堆讲。集子中的集ji去音，名词，当垛讲。

其实，为了腾出最大的场院空地，集集子与分柴禾总是同步进行。集集子的对象是未经碾压的麦个子；分柴禾的对象是已经碾压过的麦秸，毋庸置疑，只碾压过一次的麦秸里肯定会有不少"夹带"，这些夹带就是农民"三夏"的福利。分柴禾是按家庭人头来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柴禾堆堆，要求农户快快挪移出场院。分柴禾不是集中分的，一天能分多少户要根据出麦秸的量和大小农户数来定的。一般就是十户左右，每天都分，直到轮完所有农户。

　　麦熟横期，为了抢收，前期的麦个子在场院晾晒一段时间，来不及碾压就在场院三边沿地带堆成麦集子（跺），一边留出进口，腾出了空地以备晾晒下一波进场的麦个子。

说到集麦集子，就有核心机密要告诉朋友，遇到我老家儿人，可别说漏嘴。

过程:打铺（底子）––压茬––填芯儿––拍棱––收顶。

打铺:常见"两子集"、"三子集"。两子集打铺，先要扫净地面，铺一层麦秸，俩个麦个子头朝内，头顶头铺一层，来回走着踩实；第二层，压茬，递上来的麦个子一定压在第一层麦个子间的空隙，头顶头，踩实；麦头虚，垒时集子中心会出现虚坑，横着放麦个子，踩实叫填芯儿；集子下的人用长衩拍打凸出的个子尾巴，保持集子重心稳固。收顶，充分发挥填芯儿优势抬高集子中部，麦个子仍头顶头搭砌，踩实，集子横截面呈"A"形。最后頂部要搭苫麦秸做盖。

防雨环节——苫集子。

雨前，给麦集子苫上席片子、雨布，防止雨水进入麦集子中心，沤坏麦子。这个时候，男女劳力齐上，紧张劲跟打仗一样。苫完时，雨水、汗水齐齐挂在人的脸上、身上，湿衣服贴在身上，满场全是湿漉漉的透明人。

碾场前奏——摊场。

赶时间，晾晒，赶时间，翻场，一个词“紧张！”铺满场面，或翻完场，就可以大休了。

麦子拉到场里，卸下，扯开麦腰，沿一个方向踅（音：xue，意：绕圈、斜放）着摊开，晾晒，还要倒翻两遍，再晒，下午三点，趁热、麦秆干燥才能碾压。

剥离麦秆和麦粒的环节——碾场。

小场小场面。一挂碾子也行，两挂也可以，只要场院能铺开就行。

大场大场面，十挂、八挂不限，一个个旋着圈儿。

约摸碾两遍。翻场。把倒伏的麦秆沿一个方向翻转，再晒。翻场可是个技术活，又累手臂又累腰。压一遍翻一遍，几遍以后，看着麦穗里已经没有了麦粒，就可以起场了。家里全部成年人和邻居帮忙的人一起同上，用三股叉、四股杈一下一下的把压扁的麦秸挑起，使劲的抖着，抖着……把裹带在麦杆里的麦粒尽数地抖漏下去，然后，再把满场的麦秸一叉一叉的挑着外翻，旋着圈，把麦秸堆向场边，或者就势堆成一个特大的特高的麦集子，尽量腾出最大的场院面积；接着，麦场里的所有人一起上阵了，由老者用斜杈（撇杈）拾净表皮的散落麦杆，然后青年人推着刮板收集地上厚厚的掺和着麦糠的麦粒，把它们聚集在场的中央，堆成一个小山，持扫帚的负责把场上的麦粒全部清扫到小麦山上，这时，人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剥离麦粒和麦糠（壳）的环节——扬场。

初扬（大扬）。用风和重力剔除粗大的“落场”（麦秸、碎麦糠、带壳麦粒）。

细扬（小扬）。

剔除细小的“落场” （碎麦秸、麦糠、带壳麦粒）。

腾搛（二次碾场）：在碾完麦子的空当，把麦秸拉开，像碾麦子一样再碾一遍。目的是，一把麦秸、麦糠压柔，利于喂牲口；二把夹裹在麦秸里麦粒、”落场“里的麦粒儿碾出来。

剔除麦粒水分环节——晒场。

　　麦粒在太阳底下要晒三两天，这时候就要有人看场，与其说是为了防止鸡鸭牲畜糟蹋，倒不如说是为了有专人不时翻场，看场人多是未成年人或老人，赤脚走进去一圈圈地用木掀豁出一个个小渠，增加受光表面积，提高晾晒效率。看场是很枯燥的，不过也很休闲，想想看别人都在太阳底下割麦子，你捧本小说往树荫底下一躺，偶尔抬起眼往场院上一瞥，或者扔一块石头吓唬吓唬靠前贪嘴的麻雀和母鸡，清风徐徐，那是何等的享受。

干麦粒入囤环节——收麦。

干麦子入仓、入囤，农民才会常常吁了口气，才会真正放心：一年总算没有白干！

忙趣。

集麦秸集子。

悠哉悠哉抬麦秸（团），耍耍哒哒上“高山”。

场院最末一道工序就是集麦秸集子。这时已没有割麦、碾场时的那么紧张、急迫，更不必在最热的时候，在热浪中穿梭。下午四点半，在足足睡醒一觉后，开始集集子：干这活儿几乎动用了半个生产队的男女劳力。所有人分为三波：

第一波压顶，一般调用3—4名青壮年劳力，手持长杈在预定地方打底，集子的底部宽常常是三米至三米五，长度随着麦秸量动态延伸。底子要实，一人压一角，不断填充麦秸，总体呈坡型不断抬升。这几个人始终站在集子顶部。

第二波扫角棱，一般用一人即可。不过这个人既是这个集子的设计师，也是集子建设的总指挥。不容置疑，集子的质量高低完全取决于他。他始终在在集子周围转悠，手持一把木杈，这里砸砸，那里拍拍，偶尔用杈捋下某处凸出多余的麦秸，确保集子的重心稳固。

第三波抬麦秸，人员多少皆可，用完为止。两人一组，一人一把杈，先把场院的麦秸打成团，一前一后贴地面把杈把向里对插，直到对方接住杈把，两人同时站起，抬担架似的沿着坡道，忽忽悠悠、一脚高一脚低地上麦秸集子。
集一个6X3.5X6M的集子，基本都在晚上11、12点才能结束。

远距离挪移麦秸的尖衩（车杈）。

　　最辛苦的是割麦和打场，麦芒会刺得身上一道道地，又热又累又痒又疼，若不是为了那些可爱的麦粒，才不会有人受这番苦楚。一年最辛苦的时节总算熬过去了，换回了一瓮瓮白面…

盼！

麦地亮出麦茬，麦颗归仓，麦秸集成集子。遭罪的麦收快点结束，娃们才会不多受罪！

麦地亮茬。

麦秸上山。

麦颗入囤。

刀枪入库，农具上墙。

哎嘘……麦收终于忙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