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脊背(原创)

笑看风云

文 \ 杜登龙

　　父亲一定又站在老屋门前的场上，向回村的路口怅望。夕阳，正剪辑着他的背影，测量着他与土地的夹角。
父亲的脊背，背过春天的犁，背过夏天的泥，背过秋天的麦剪和苞米。不经意，健硕的肩头，已落满岁月的盐碱和霜渍。
乡里的卫生院离小村很远，我小时候生病，父亲总背着我，翻过大山，走过沟沟坎坎的崎岖。
记得有一次，回家的路上，忽然狂风大作，紧跟着瓢盆大雨急泻而下。父亲急忙拉我躲到一个山窝里。窝很小，只容得下我一个人瘦弱的身子，父亲则俯身贴在我头上。
我的保护伞是父亲，而父亲的脊背，却顶着天空滂沱的大雨。
等雨过天晴，父亲的脊背，已被雨水浇透，他拧干了褴褛的衣衫，背起我，继续赶路。
趴在父亲的脊背上，看着他矫健的步履，那个温馨甜蜜的梦，直至今曰，我都没有觉醒。

　　父亲的脊背，背过噬骨的雨，背过舔伤的风，背着干粮和窖水，走过岁月的四季轮回。
那一年，离家远行。父亲送我出门的一瞬，却又折回里屋，我知道，是我的离去，决开了父亲的泪堤。我没敢回头，却隐约看见，父亲的脊背爬在墙上不停地抽搐。
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情感，让你不再坚韧?不再抑制和掩饰?
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像一只候鸟，在季节的更替中穿梭，在父亲的白发和泪水中游走。
我走过的路，父亲这一生都不曾抵达，我见过的世面，父亲这一世都不曾亲历。
真希望冬天长些再长些。那样，父亲就没那么辛苦。那样，父亲就有闲心坐下来磨他的镰刀，扎他的牛鞭。不用在五更的鸡啼中披衣而起，匆忙下地。

　　父亲的脊背，为我撑起一片辽阔的苍穹。我的脊背，却没给父亲驮来一丁点儿幸福。
那年回家，看着年逾古稀的父亲，脊背已不再挺拔，精神也无昔日的矍铄，劝父亲不要下地了，父亲总说:能动弹就干一天。
这就是父亲的倔犟，这就是父亲的理念。
也许，父亲是对的。
我知道，父亲，你是怕你的儿有一天苦了累了，奔波不动了，抑或落魂了，回来，仍有口饭吃。

　　父亲，你用黄土高原大山一样的巍峨，给我撑起信念，让我历经再大的风雨，也坚强勇敢，走过再黑的夜，也不会孤单。
兔子挪了一窝又一窝，崖畔的草，经过无数岁月的枯荣。
父亲，何时起，你的脊背开始佝偻，如一张弯弯的犁。不知是无情岁月的手工刨制，还是饕餮风雨的匠心运作?
也许，父亲的脊背，是大山的脊背，是祖祖辈辈黄土地人粗犷豪迈的淳情演绎。
还有什么语言能说得出口?
唯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2017年6月7日 于 新疆 石河子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