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这是由一本回忆录引发的航程。航程里有着老人对旧时光的重温与回味,也有着我对老人的了解与探索。老人的文字在我脑中流动着,而我的文字则在这里流动着。</h3> <h3>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尽量使自己跳出既定的血缘辈分关系。这里的自己,只是一个还未经太多世事的刚刚跨出二十门槛的学生,尝试着以一颗单纯的心,小心地留出距离,客观地看着、听着这样一位老人曾写过的、说过的。</h3><div><br></div><div>时空的阻隔,对相隔半个世纪的那个时代,对老人在那个时代的经历,自己着实知之甚少。还好,借着那本回忆录,有幸在老人的指引下共同踏上他用八十载风雨记忆刻下的内心航程。</div> <h3><br></h3><div>这是一段关于回归的航程。平静而舒缓。航程的方向是倒退的。八十年的时间长廊,老人从出生地出发,又在文字中折返归来。岁月的尘埃无边。始终如一的是老人的从容坦然。日复一日,他默默端坐在那把旧木椅上,安详地沉浸,任时间在周身漂浮沉淀。他把这些年的沉思默想用白纸过滤一遍,再以平和沉稳的笔墨娓娓道来。这样,一个久远而真实,夹杂着疼痛感和温情味的现实世界便陆续铺展蔓延开来。</div> <h3>抗日、内战、灾荒、文革……</h3><h3>那一代人的生命被历史的必然和个人的偶然,被政治经济以及命运切割成互不相连的片段,然后被抛向四方。一面是环境可怕:破旧草房,四壁漏风,可见星月,却要用来遮蔽一家七口的身躯;一面是生活屈辱:政治成分的逼迫重压,几十年都未卸除,四十多天禁闭的“反右”学习班,双腿不能行走仍要让十几岁儿子推车挨批斗的一夜夜,文革期间的抄家、挨打、八口之家下放农村,甚至直到后来虽在工作中屡有成果,却仍因成分问题迟迟未受一次荣誉或奖励。</h3> <h3>逆境里唯一能救助他于水火的是那骨子里的那份坚韧不屈与对希望持久的信念。也正是这些冲淡了现实残酷的一面。生活如此,他那淳朴耿直的性情却一直得以保全着。甚至在全民跃进的年代,他仍能秉着那求实的劲头儿,用尽五尺多高稿纸详细核实农业成本。任务完成,他也已操劳成疾。</h3><div><br></div> <h3>日子无情地往脊背上推。在被生活抛来抛去的艰辛历程中,他用自己早已磨损的双脚踏出一条路来。用自己厚实的双肩扛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这条路就是他的事业。而这份责任又被三个角色诠释着,它们是:男人,丈夫,父亲。</h3> <h3>“事业”两字说来未免会流于空泛。于我看来,倒不如“赶路”两字于老人更为妥帖:从少年时的借驴赊盆乡间奔走叫卖,一百四十华里的徒步赶考,到后来工作后,大南大北,翻山涉水地推广农业技术,再到之后,因水稻种植双腿淌冰水落风湿五年不能行走,拄双拐仍坚持到处培种育种……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他走出了生养自己的小山村,却在不停赶路中与农业结下一生之缘。</h3> <h3>当白日的喧嚣褪尽,你回望天边染红的落日,回声里开放的是时间的玫瑰。</h3> <h3>多少年过去,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各奔东西。而那共存的关于家的记忆从未被时光冲淡,而是在每个儿女心中持久地延续着回荡着。在去上班的晨光中,在下班后的夜幕下,他们总会不时想起隔山隔水的家乡,有两盏灯,在远远地思念、守望。原因无他,亲情是唯一的解答。</h3><div><br></div> <h3>儿女们会记起灾荒时期白天照料病倒母亲夜晚默默扛锄头外出刨地开荒的父亲的身影;会记起冬日夜间漏天旧草房里几人共盖的那床薄被;会记起幼时穿过的一双双母亲用手一针一线纳过的鞋子;会记起父亲一趟趟上山摘来的治病的草药和在繁忙工作空隙中洗的床单被单;会记起那个塞北小山村院子里父亲竖起的小黑板上的一行行古诗和父亲一字一句抑扬顿挫诵读时的严肃神情。</h3> <h3>儿女心中,父母如门。始终对着他们轻轻开着。那门里面,容纳了太多、太多……</h3> <h3> 现如今社会,在以财富、名声、房子、贫富差距为标志的现实风景迅猛扩大的同时,有多少人的心灵风景在日益干枯萎缩,失掉灵魂。又有多少人还会在意内心是否充实完满?</h3> <h3>在这一切的强烈映照下,老人晚年的日日则简单纯粹得多。犹如一个天真可爱的孩童,怀着旺盛的求知欲专注于自己的爱好中,如醉如痴,乐此不疲。</h3> <h3>资料剪集,分门别类,整理成册。几十年如一日。</h3><div>好篆刻。自采叶腊石,精雕细刻成二百余方印章。</div><div>喜养花。品种多,长势好,开得旺。</div><div>擅烹饪。火候拿捏,恰到好处。色香形味,一应俱全。</div><div>……</div> <h3>自取笔名“兮耕”。意即“写字的庄稼人”。这个谦逊的“庄稼人”酷爱书法。挥毫泼墨,追求善美。一手颜体,拙中藏巧,憨中有力。沉浸于书法世界中的他,不骄不躁,平心静气,杂念全无,超脱于物外。</h3> <h3>一生俭朴。衣服有旧从不买新。未曾一人独自下过一次饭馆。用他的话说:“我一个人在饭馆吃顿饭,买成肉全家可以吃一顿饺子。”善于废物回收再利用。用过的罐头盒,可改造成舀水用具;破旧的书包可制成小钱夹;废弃的纸箱,可剪裁成书皮本皮……如此节约,但老人买书花钱时却从不吝惜。现已藏书一千五百余册,门类齐全。以书为伴的每日,老人从不觉空虚寂寞。</h3> <h3>桑榆虽晚,彩霞满天。老人为自己的小书房取名为“晚霞轩”。斗室虽简,古香古色。诸叟会聚,妙趣天成。</h3> <h3>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谁让瞬间像永远,谁让未来像从前。视而不见别的美,生命的画面停在你的脸。六十年相依相偎相知,他们爱得又美又暖。而两位老人晚年的幸福安康则是后代儿孙最大的福祉所在。</h3><div><br></div> <h3>合上那本回忆录,我的整个身心似乎都被清水洗过,变得纯净而通透。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老人祥和的笑容,犹如冬日的太阳,晴朗而温暖。我知道,这份温存与感动也将漫延我的一生。</h3><h3>(此文是女儿于2010年7月为父亲八十大寿,父母六十年钻石婚而写)</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