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题记:“父亲”这个词汇延伸出来的涵义,无疑是“高大伟岸、博大宽容、严厉无私、遮风挡雨”的。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旦想到自己的父亲,心里一定是暖洋洋,亮堂堂,美滋滋的。而对于我来说,“父亲”这个让我念叨了30余年的亲情称谓却在2006年的那个秋天的晚上,让我戛然而止。 从此,在风雨飘摇踯躅行走的人生旅途中,“父亲”这一词汇便被岁月风干成了当下的忧伤;从此,“父亲”这一称谓便成了我生活中内心最深处永远不可触摸的伤痛!每当我竭尽全力试图把“他”忘却时,父亲的背影却在我的脑海中顽强的出现,始终让我挥之不去那昔日的情景。荒草覆盖了父亲的坟头,却掩盖不了历史的沧桑和对父亲百般的思念。于是,一无所有的我只能码起一堆堆文字用来祭奠我的父亲;于是如父亲一样清贫如洗的我,只能拿起了那只仅有的秃笔,饱蘸热泪,写下我心中激情澎湃的呼唤:我爱你,我那修理地球的父亲。</h3> <h3>我无法用文学的修辞手法去描写我的父亲,因为父亲很普通;我羞愧于用华丽的辞藻去修饰我的父亲,因为他是那么的简单朴实。他不具备“高富帅”的一切,父亲仅有不到1米7的个子,没有让人一看便肃然起敬伟岸高大的男子汉身姿;父亲,一生贫穷,未曾给我们留下什么。几亩田地,一座庭院,五间瓦房,贫穷成为我以及全家人对他一生追念,始终绕不开,避不过的尴尬话题;父亲不帅,长相一般,我对他的素描,无非是短发圆脸,皮肤黝黑,也许生活的重压,面部表情永远无法生动和丰富起来,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的永远是和善和平静,他不善言辞,不喜交结,不会对外人花言巧语,不会对家人甜言蜜语,通体透漏出一副木讷老实的样子,一辈子穿着四个兜的蓝色中山装,黑色棉布裤,千层布底鞋。他如同中国千百万老农民的形象一样,混迹于人群中,纵使爱他亲他熟悉他的儿子,擦亮双眼也找寻不见!因此,我实在无法用溢美之词赞扬我的父亲,因为他只是一个挥着撅头刨日头,扶着铁犁耕岁月修理地球的老农民。但站在黄土高原的田垄上,穿越岁月的时空,遥望父亲那挥鞭斥牛的身影,我敢说我依然爱他,爱我这个修理地球的父亲,不仅爱得深沉,爱的永远,而且爱的痛彻骨髓!</h3> <h3>父亲走了好几年,而靠在院墙角的那根扁担尽管已被人遗忘。但它依然不管不顾风吹雨淋日晒,挺拔如旧的等待着他的主人召唤。那根扁担有了年头,似乎是上等梨木做的,却被父亲的双肩磨得光滑如镜,黑而油亮。它正如父亲一样,负重如山,荷重不止;他正如父亲一样,韧而不折,坚而不摧。父亲用那根扁担,一头挑着太阳,一头挑着月亮,中间就是那黑黝黝的铁脊梁。从我儿时记忆起,父亲便与那根扁担如影相随,他那颤巍巍的身姿走过通往村口那口老井的石径小路,走过那离村五里之遥的自家果园,爬过那沟坡陡峭的层层梯田,翻越过砍柴求薪的条山荒岭……他那副担子永远是沉甸甸的,挑过水,担过石,送过粪,运过柴,收过五谷杂粮众庄稼……他一年年挑过春夏秋冬,他一路路挑过春华秋实。他为了家里水缸的满溢,他为了家里粮仓有米,他为了一家老小的吃穿,他为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学费有着落。在哪贫穷艰难的日子,在哪风雨飘摇的途中,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因为胸中有信念,肩上担不卸。从此,山不在高,路不再远,坡不再陡,水不在深,他虽然气喘不止,却不永不停歇。</h3> <h3>在我家的后院里,有一只散了架的架子车,没了车帮,少了车轮。由于风雨的侵蚀,木制车厢里已经长出了绿绿的青苔,或者小小的蘑菇,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忧伤的斜倚在后院的墙角诉说着以前的故事。有了这架架子车,父亲基本结束了肩挑手提时代,架子车的年月成了我们家生产工具发生质变的伟大时代。它既是我家的交通工具,又是日常农耕生产不可或缺的运输工具。 这架架子车盛满了我童年的欢乐,也装载着父亲的艰辛生活。小时候无论是赶集或者是上会,总是爸爸驾辕拉着他最小最疼爱的儿子,还有他那至亲至爱的父亲和母亲。在日常修理地球中,无论是往田间送粪,生产施肥,还是秋季收割,它更是发挥着积极重要的作用。在这期间,单薄身材的父亲显得力大无比,老实木纳的父亲显得手巧而智慧。无论是玉米杆,麦秸秆,棉花杆,还是豆类作物,无论有多少,他都能把这些农作物放在架子车上高出一个人的数倍,码堆如山,从而用车子上的粗绳捆个活结,平平稳稳拉回家里的麦场上。我和哥哥们试了好几次,无论怎么样的堆放,不是倾斜,就是坍塌,绳子打的结也是死结。父亲拉车子的身姿是我记忆最深刻的,那堆积如山的农作物几乎掩盖了他那廋小的身影,前腿弓,后腿绷,身体前倾,脖子前伸,肩膀上搭的绳子深陷入肉里,双眼瞪圆,满脸通红,向后退两步,朝前挪一步,亦步亦趋,奋力向前……父亲就是坚守着“小车不倒一直推”的信条,硬是用这家架子车拉着全家的幸福安康,硬是用这家架子车拉回了全家丰收好年景,硬是用这家架子车拉着“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打下的第一车粮食,去公社交公粮。</h3> <h3>父亲一生有三件宝:扁担、架子车、老黄牛。老黄牛特别是他的至爱。那年月,牛是一个农家富裕的象征,是一家农户在村子实力轻重的存在。八十年代初,祖父举全家之力从集市上淘换回来一头老黄牛,父亲爱之若宝,惜之如亲。每天精心伺候,悉心照料,特别是夜间起身好几回,到牛棚里添水喂料,驱蚊赶虫。不知是父亲的至诚感到了上苍,还是父亲的亲和感染了老牛。让全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头老牛时隔半年,枯木逢春,竟然怀孕,为全家添了一头生龙活虎的小牛犊。从此,我家的地位在全村陡然提升,我在小孩中的形象也进一步改观。因为这头牛不同于其他的牛。刚生下来,便体个庞大,毛皮发亮,牛首高昂,铜眼圆睁,牛气冲天。长到一岁,个子高出母牛两倍有余,性格暴烈,狂放不羁,村中三五个强壮小伙力控不住。无论是耕田耙地,还是运输拉货,它总是力大无比;无论是犁铧插入多深,还是车上的重量有多么的令人咂舌。它从来都是狂奔如飞,让扶犁踩耙以及驾驭的人心惊肉跳跟之不及。它为此拉断的缰绳、拉断的车辕杆,拉翻麦场上的石碾子不可计数。那可真是“姚明的高度”,“刘翔的速度”。这头牛的勇猛既让人羡慕,却又让人生畏止步。因为无人敢于接近,能够驾驭。唯有父亲,弯着腰,肩与前胸扛住犁柄,双手紧握,用这样的压与推,掌控着犁地的深度与速度……轻吆慢喝下,那牛在蓝天白云下时而气定神闲,时而健步如飞,那质量,那效率,那天地自然,人牛和谐的画面让人多么陶醉!那年那月,在哪牛大步向前的奋力耕耘中,我们农村迈进了一个中国改革转折的伟大时代,迎来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新生活的神奇画面。</h3> <h3>缘于父亲的“土气”,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农村人的“五官”和乡下人的印痕;缘于父亲的“呆气”,我混迹在机关里几番挣扎,几番奋斗,至今依然一无所是;缘于父亲的“坚韧”,才使我走出大山,来到市区争得了“一张书桌”。但我父亲的“精气神”远不止于此。他外表木讷,却内拙外秀。他能双手如飞打算盘;他能挥刀切菜如发丝;他能力透纸背,笔走龙蛇,写得一手好字;他一生唯一的爱好是研究医学,能够配置秘方,自制药丸,为乡亲义务施药;一把针灸出神入化,为乡亲们祛病除疾从不言累,也不表功。父亲最令人称道的是,他一生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即使修理地球,他也无愧于这个伟大的称号。他喜好学习,勤于思考,善于总结。他会观察天气,预知旱涝;他能抓住农时,适当下种。他不是测绘家,他却能仅用两根小树枝把田垄修正的平直如线;他不是诗人,却能在黄土高原上播种下春的诗行和秋的收获;他不是画家,他却能以锄头为笔,以汗水为墨,描绘着麦苗的青、玉米的黄、高粱的红、棉花的白,穷尽一生在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上书写着农家四季丰收水墨画</h3> <h3>我的父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产者,除了他的四个子女,他一无所有;我的父亲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奉献着,他一生无争无欲,只知劳作,不会享受,仅仅满足于有衣遮体,有食果腹,正如他喜爱的老黄牛一样的活着,宽厚、坚韧和包容,他一辈子吃的是粗粮,咽下的是艰辛,反刍的是痛苦。但他从来都是那么平静,毫无体现。父亲暮年的时候,由于身体渐渐发福,加之积劳成疾,双腿呈现一长一短严重残疾,走路都很困难,但他仍然一边坚持农田操作,一边给自己配药治病。每到夏天的时节,总看到他光着膀子,一边给自己从头上、肩上、腿上到处扎满银针;一边用田间采来的艾草烟熏烤灸。想着我们只扎一根银针的时候,就鬼哭狼嚎,哭爹叫娘。而他又遭受了多少痛苦从不言说,永不表白。 </h3><div></div><div> 父亲一生安分守己,老实本分。而那一年的秋天,也许他太过劳累,也许他感觉到已为儿女们偿还了所有的债务,他便不再按常理出牌,不辞而别。殊不知,我们却感到了天地坍塌,生活路途瞬间断裂,亲属情感突然断流。在巨大的痛苦中和无比的忏悔中,我们深知:我们永远失去了一个好父亲!</div> 在泪眼朦胧中,文字祭奠中,情感焚烧中,我从父亲黑黝黝的铁脊梁,汗珠子滚太阳挑担低矮的身影中,仰望他的高大伟岸;我从父亲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就餐中,拉车前倾趔趄狼狈的身姿中感知一个男子汉的立体形象;我从父亲扶犁踩耙驰骋于黄土地上永不疲倦的画面,以及那土里淘金一生执着的精神中,去解读父亲的精神世界;我从父亲蹲在田间地头,眉头紧锁的表情里,那忽明忽暗的旱烟袋里星星之火感知父亲的聪明智慧。我的父亲,是千万中国老农民修理地球的其中一员,正是他们挥起了锄头锄出了三中全会以来分田到户的第一缕春墒;正是他们,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春雷响过,他们扬起了手中的牛鞭,破土解冻了第一块改革开放的土地,用勤劳和智慧让中国的大江南北春色满园,让《春天的故事》动听的旋律响彻四方。<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