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拉,拉,拉大锯,姥娘门口前唱大戏,什么戏?---《红灯记》......”</h3><div>每当扎着小羊角辫儿的闺女坐在她奶奶的腿上,面对面拉着她奶奶的双手,一仰一合悠哉哉地哼着这首小歌谣时,我就想起八十年代出生的我也是这么大年纪时坐在姥娘家大门口那棵大槐树底下的石头上,也许手里还拿着块刚蒸出来的香饽饽,掐着一小点儿自家咸菜瓮里腌的辣疙瘩条子,小眼睛出神地向前张望,不过姥娘家门前面可没有人在唱大戏。</div><div>家门口前跨过一条几米宽的土路是一米多宽的水沟,有小石板搭了个桥,过了这个桥便来到老柳树低垂枝叶轻拂水面,时有凉风习习的一弯碧水前。没错,那时我的姥娘家门口就是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的薰冶泉,本地现在有名的一个景点---老龙湾。小姑娘的我坐在门口就喜欢看游人如织的湾对岸,那时夏天的话清风会从对面的竹林里徐徐而来,带来阵阵清凉意。逢农历四和九,家门口能看的可就不仅仅是对岸的风景了,眼前的这条土路便是四里八乡村民们去赶冶源集的交通要道,从早晨一早到中午前后,这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农民们挑担推车拿去集市交易买卖些鸡鸭鹅鱼和瓜果蔬菜,偶尔还会过去几个骑大梁车子穿的确良褂子的体面人,姥娘家门口虽没有那么多的车来车往,这逢集时的农村特有的热闹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比看大戏还有意思。</div><div>老龙湾周边村子里居住的人常会到时下已经圈为景点统一管理的园区转转,但大家几乎都不会说是去老龙湾,他们都是说去竹园里逛逛。是啊,这个园子其实就是明代著名散曲家冯惟敏修健的后花园,当时栽种的千竿翠竹早已郁郁葱葱成茂密的修竹林。竹林深处一处通幽之境是江南亭,泉水清澈见底自成碧潭,名为“濯马潭”,相传那是齐宣王的妻子钟离春在此洗过战马。小时的我哪懂这些,只是迷恋这一弯清澈通透的泉水,那从潭底生长起来的水草足足有几人高,底下的泉眼不时还升起水泡。光线透过三面竹林和法桐叶子散落在水面上浮现出光怪陆离的倒影。只有过年时节来园子里玩时,会从兜里拿出一分或五分的钢镚看着那银色的圈圈摇曳着落到水底,心里默默数着它们翻转的次数,据说还可以同时许愿,在小孩子心里这俨然就成了一个神秘的许愿池。生活在周边的人们如果照相留念都会来到这里,那刻着龙飞凤舞龙字大奇石旁,几代人都留下过黑白照片。还有那立起来如花瓶般的奇石,在不太注重文物保护的年代是小孩子们站上去照相的好地方,我便有好几张站在这里照的照片。</div><div>园子里的景点众多,有珍珠泉、铸剑池、雪化桥、以及后来扩建圈进去的万宝泉等。漫步园中,脚底下或是青石板的拱桥,或是鹅卵石的小径,从西南角戏台那里的拾阶而上,春天会发现一大片黄色的迎春花。隐藏在假山后面有一处小孩子们会悄悄溜进去探险的院子,在那里有一个玻璃花房,那是我最早见过的温室。老龙湾的水终年常温二十几度,冬天的清晨你只见水面烟雾缭绕,如云似雾,纵是寒冬腊月也不会结冰,铸剑池旁雪化桥上也是顾名思义,飞雪到此即刻消融。这块海浮山下的碧玉,温雅如君子,所以用温玉融雪形容它再贴切不过。我也特别喜欢这几个字,二零零零年有了qq就起了网名为温玉融雪至今。老龙湾还是那神奇的灵性所在,生长在里面的青青草鱼长而灵动,平日里你站在岸边就能远远地看到它们若隐若现的影子,九零年的那年夏天,龙湾干涸见底,一汪碧水也只剩下江南亭附近的一块死湾而已,神奇地是就在泉水复涌之后,这些大的青鱼又如神仙下凡般地归去来兮,依然安之若素地游走在龙湾深处,就仿佛它们从未离开过这片水似的。</div><div>小时的龙湾最美也最动人的地方还有那流动起来的水,在姥姥家门口的东南面便是水闸,汇聚在龙湾里的泉水到此方倾泻而出。在远处即闻落水哗哗之声,近观又如银白色小飞瀑,急匆匆的水花漫过那几扇闸门飞溅到下面的池里向小龙湾奔去。水闸下方的大桥下面就是孩子们的乐园,每个生长在周边的小孩子,哪个没有卷起过裤管,甚至赤脚踩在水底网鱼捉虾摸螃蟹?罐头瓶子拴上绳子,纱网扎成网兜子,馒头渣子做鱼饵,儿时的小伙伴们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孩儿童们下水嬉戏玩耍,妇女们就在水边的石板上浣洗衣物,夏日的午后这里总是不缺少一片片热烈的欢声笑语,生活条件好点以后,龙湾的水就是天然的冰箱,泡在里面的是西瓜、啤酒和汽水。彼时那是没有被开发和圈起来的小龙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小龙湾,自打圈起来居住在里面的人家都出园外,没有人再在里面洗衣了,也没有人把它当澡堂子了,龙湾的水却再也不那么清了。</div><div><br></div><div>儿时姥姥家吃水就到西面不远处的“放生池”去挑,那是一个四方小池,水质清澈的很,四下里居民都到此担水喝。放生池不远处便是临朐有名的重点中学临朐二中,据说临朐的第一个北大和清华学子都是出自薰冶湖边的这所坐在教室里就可以看到龙湾的中学。跟其他的居民一样,姥姥家养的扁嘴褐色麻鸭平时就散养在龙湾的湖水里,早晨赶出去下湾,到了傍晚待它们在湖里玩耍嬉戏小鱼小虾水草水虫地吃饱以后,又会秩序井然地被主人唤回家。记得那时也有赶错鸭的时候,不过妇女们总是有办法找到自己家的扁嘴鸭们,只因那鸭脚上颜色各异的碎布条绑上的记号。住在姥姥家的日子里,吃个咸鸭蛋就是打牙祭了。我的姥姥没读过书几乎不认字儿,却是个爱干净爱喝茶的人,虽然那所谓的茶叶就是几元钱的大叶子茶,闻起来可倒是香也是极解渴的。进了北屋门口的方桌姥姥从来都是擦得干干净净亮光光的,上面摆放家用的茶碗子和条几上插着鸡毛掸子的灰色竹影瓷帽筒子也是如此。</div><div><br></div><div>记忆中的老龙湾的黄昏,会有一场声势浩荡的归巢,那是一群群如穿着黑色夜行衣侠客的又名老鸹的乌鸦们,它们白天去飞去西面山里觅食,到了下午黄昏时分便来到这寂静的龙湾栖息在南岸高大的法桐林和老柳树上。飞鸟夜归林时,这些蹩脚的黑侠客们演绎着自己的协奏曲,成群结队的鸟儿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低空盘旋鸣叫过后,乌压压地降落在枝头,这倦鸟们才终归林,月色也就随之而来 悄悄爬上龙湾的柳梢头。遗憾的是这一幕黄昏乌鸦协奏曲在九十年代就已经落幕了,如今的龙湾似乎再不见一只乌鸦,它们是何时离去的,人们似乎都记不清了。</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