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乡村医生

祥子网络工作室

　　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山头，山梁上坐落着零零散散的庄户人家，离村庄不远处，有一所叫红山庄的学校。自2016年春季，我从另一所学校调到这里，站在山梁向东翘望，大山下面有一条河由南向北缓缓流过，这就是我家乡那条名不见经传的洮河，洮河西面，就是我的家乡。

也许，这次是距离家如此近的缘故，或许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人事越多，虽然学校的工作是忙碌的，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时让我想起那饱经沧桑，如今头发花白，两眼昏花的父亲来，从我记事起，与父亲的点滴往事历历在目，尤其自去年父亲摔伤以后，对父亲的日思夜念像陈酿的美酒愈发浓烈。

　　虽然父亲今年快70岁了，腰板不再那么硬朗，摔伤康复后依旧操持着他的那份执着，这或许源自他的那份信念，深深的影响包括我在内的子女，在夜深人静时候，我除了独自自责以外，更多的是对他的怀念，就像这春天萌发的新芽，又一次在我心底澎湃。

据奶奶说，父亲自12岁开始在单亲家庭长大的，长像和秉性特别像我的爷爷，小时候跟当地县医院学过西医，所以当地老百姓亲切地称呼他“马大夫”。这说好听一点是乡村医生，其实是赤脚医生。当年家乡医疗卫生条件非常差，所以父亲一年四季从早忙到晚，有时候午夜两三点被别人叫走。那时候我们兄弟几个还小，对父亲这般的操劳和耐心很不理解，甚至有时还有一点埋怨。记得有一次，我们一家准备过开斋节，大家正高高兴兴的准备着，又是做白面馍馍，又是炸油条。忙得不亦乐乎，可快到黄昏的时候，离我们家几十里远的塔拉务有个病人的儿子来请父亲。眼看天快黑了，我们大家都希望父亲不要去，可是父亲听完病人的情况后，二话没说，就提了那个急诊便箱，跟着他走了。当时生产队没给父亲安排交通工具，所以几十里路来回走一趟得走好几个小时。我们把饭菜准备好后等呀等，一直等等到月上树头，母亲见父亲不再回来，就让我们几个孩子草草吃了饭，回房休息。第二天中午父亲才回来。病人的命总算保住了，但我们一家都因为没有父亲，没好好好节。这样的事情，小时候不知发生了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

　　每想到此，我被父亲那救死扶伤，忘我投入的精神所折服，这也许深深影响了今天的我，虽然我操劳的对象已不再是病人，但每天看到那朝气蓬勃的笑脸时，我内心的勇气一次次被唤起。

还有一次，瘫痪六年的奶奶去世那年，父亲又不在身边。那天早上，爸爸起床后先给奶奶洗完脸，接完小便，准备又去出诊，临走时，奶奶给父亲说肚子有一点不对劲，让他快去快回，中午务必回来一趟（注：那时候没有固定打针的诊所，父亲每天吃过早饭，背上药箱，骑一辆十几年没换的自行车三个村上挨个去打，一般患者每天打两针，所以每次父亲很晚才回来）。但刚好有个乡亲来请他，父亲安慰奶奶说，路不太远，很快就会回来。 但由于打针的人太多了，而且一天还要打两次针，父亲从这个村开始打，一路走下去。父亲走后不久，奶奶就开始拉肚子了，眼看快不行了。那一年我4岁，姐姐6岁，家里大人只有妈妈。妈妈让姐姐和我去叫父亲，而她去叫阿訇。没有父亲，我们显得六神无主，母亲哭，姐姐哭我也在哭，我和姐姐在哭声中整整找了一下午，总算把父亲找到了，当我们和父亲以尽快的速度到来时，还是没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父亲站在奶奶的身旁，一行热泪顺着脸颊如泉水奔流不止，那哽咽的声音从外面能清晰的听到，事过多年，邻居如是说。自那以后，父亲变得沉默了许多，也许是那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到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很少和我们说话。我们几个，也许懂得了父亲那份沉重与无奈，不敢在父亲面前说说笑笑，父亲依旧和往日一样，看病出诊就像他的天职，好像忘记了伤痛，忘记了心中的不快，以他应有的那份热情一如既往地接待病人，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每想至此，我的内心起伏不定，父亲六年如一日做着重复的事，而且从来没有厌烦过，每天起床就帮奶奶接大小便，洗脸，喂饭，背着散步，喂饭……周而复始。从这以后，我深深懂得了爸爸的不易和无助，也渐渐明白了他还要担负的责任和义务是那么沉重，他那鞠瘘的背影在我心中愈发高大起来。

如今家乡的医疗卫生条件好多了，镇里有了医院，还出现了很多个人诊所，但是从舀水，红柳，红庄找他看病的人还是很多。他给别人看病从不立即要钱，一年到头忙乎过来也挣不了多少钱挣，唯独多的只是几本退了色的黄色欠账本。有一次，我们兄弟两个回家聚在一起给父亲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已经是市场经济了，没有一点经济利益谁还做事，把别人欠你的钱不要，还以为你是傻瓜呢。”当时父亲很生气,给我们严肃地说：“我行医从来不是为了钱，过去如此，现在也一样，正因为我一生想的宽，你们兄弟两个才这样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出息了。如果因为这样的事，被别人当我傻瓜我还高兴呢。”这就是我的父亲，总以他那恪守的医德不时教育我们，让我们时刻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应担负的责任和义务。

父亲虽然没上过像样的大学，但他也有过成为大医院大夫的机会。那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国家从多年乡村行医的、有突出贡献的乡村医生中推荐一部分人送到全国各大医学院上学。那年，父亲被荣幸的选上了，当乡干部兴高采烈把让父亲去大学深造的机会通知给他时，父亲高兴的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奶奶一大早就把父亲叫过去，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上午。也不知父亲什么原因放弃了那次机会。这一切，都是参加工作后母亲给我说的，据母亲说，那时候爷爷在父亲12岁时就去世了。家里还有四张嘴要养活，奶奶长期有哮喘病，出不了工，哥哥姐姐都还小需要人照顾，如果挣不到公分就分不到粮食，就有可能被饿死。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家的条件不允许没有劳动力，所以父亲只能牺牲自己的前途，来养活我们。父亲就这样一生为病人和我们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毕业后从事山区教育工作，经常在山区学校忙碌，所以除了周末两天，他们几乎看不到我，如果星期五晚上回家迟了点，父亲就开始担心，担心我是不是山里没车下不来，总是先从那边把电话拨过来。

父亲就是这样的一名乡村医生，是一个服侍瘫痪母亲六年的孝子，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民。但他用言传身教给予我如今一切。就是用心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是用心去帮助需要你帮助的每一个人，做人心胸宽广，坦坦堂堂的人，做一个对事业兢兢业业的人。他那光辉的榜样和无声的语言，是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他用实际行动为我们树立一座座右铭，成了我心中永远的指南针。在这特别的日子里，儿子衷心祝愿您快乐、健康。儿子非常非常的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