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们

两匹马之一

每天上下班的路上，常常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晓松奇谈》，耳边嘈杂的市声不断迫使我调高耳机的音量。偶尔抬头望一眼灰霾密布的天空，或是为难得的飘着白云的蓝天心生欢喜——日子就这样在我每天的一万步中平淡地走过。
很少会想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他们跟我走着不同的路，他们每天的一万步跟我有着不同的轨迹。直到出去旅行，与他们有了某个交点，相遇在异乡的某个角落，才知道，他们与我一样，有着悲喜相融的人生，用扎实的脚步，一点一点地，走着一个叫作命运的旅途。
前两天，郑老师写了篇《说"物哀"》的文章，读到里面写白族大叔的一段，突然心里就莫名地酸涩起来，旅途中遇见的那些人就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我与他们轻声打着招呼，隔着时空互致问候。

　　遇见白族大叔是第一次去丽江的时候，丽江的一位朋友说，我们一起去郊外走走吧，那里有白族人聚居的村子，村民们都是些很淳朴的人。于是我们欣然前往。
我们随意走进了一户人家，那是丽江郊外一个典型的白族民居，房子是崭新的，还剩一些小工程没有完工。主人看到我们这几个贸然闯入的人，有点局促地摩挲着双手，随即热情地给我们递上白开水。交谈中，我们得知这位与我们年龄相仿的白族大叔刚刚当了爷爷，新房子就是为此而建的。说起刚出世的孙子，爷爷的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不知怎么就问起了他妻子的事，大叔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镜框，那里面竟然是他妻子的遗像。大叔告诉我们，妻子不久前因病去世了，没有能等到孙子出生。大叔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手却不停地在镜框上擦拭。一时，我们竟相顾无言。
朋友说，我们一起合个影吧。大叔很高兴，我们就合了影。在二月午后温暖的阳光里，苍蝇在身边嗡嗡地飞，飞到了我们的水杯上，我们喝着水、聊着天，竟有了亲切的感觉。临走时，大家说着"再见"，却没有想过会不会真的有再见的时候。两年后，跟着单位的团队又一次到了丽江，想起那位白族大叔，却终因团队游时间匆忙而没有再见。

　　其实带我们去大叔家的那位朋友也是萍水相逢之人，是一位朋友听说我们去丽江后，执意介绍我们认识的。到了丽江后，我们就去找她。至今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当时我们叫她龚姐。龚姐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年纪比我们略大。在外面闯荡一番后倦了，像当时的许多有文艺情怀的人一样，决定到丽江换一种人生。她独自一人在丽江租了一幢带院子的小楼房，在古城开了一家小店谋生，小店卖的是古城里随处可见的披肩、围巾之类的东西，生意很清淡。龚姐把我们带到她租住的房子里，一起喝茶、聊天、讲着她的故事。龚姐轻轻地说，我们静静地听，说起远方的女儿时，她的嘴角泛起笑意。后来我们就去了丽江郊外，我们在二月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漫步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像老朋友一样挽着手。

　　第二次去丽江前，我拨通了龚姐的手机，号码已经换了主人。
仔细想了一下，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去年在湖州的新市古镇，我和几个同事找了一家临河的茶馆喝茶。

　　老板娘是个健谈的人，坐下来跟我们聊天。聊着聊着，老板娘跟我们说起了她的家史。她的父亲在当地经营一家照相馆，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眼看着新市古镇一天天衰落，父亲决定拿起画笔把古镇的历史画下来，留给后人。老板娘拿出她父亲的遗作给我们看，小小的画册里记录着古镇曾经的繁荣。翻看着画册，我这个匆匆过客居然了解到了一点这个陌生古镇的历史。老板娘说起现在的年轻人都离开古镇出去看世界，而她守着茶馆不愿离开，"是因为这里有我父亲的影子"。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就被她这句话打动了。在那样一个潮湿的雨季，河水在身边缓缓流淌，空气中饱含着水汽，眼睛里好像也有水要溢出来。

　　在日本的镰仓，原想去一个叫明月院的地方寻找禅意。不料赶到那儿，大门已经紧闭。返程路上，见到一间叫"风花"的茶室，进去小坐。
茶室虽小，布置得相当精致。黄昏时分，橙黄的光线透过竹帘射进屋内，光影的变化里有一种落寞伤感的美。
店主人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看我们喜欢他家的东西，"哈伊哈伊"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店里就我们两个顾客，里里外外一片寂静。老人进进出出，给我们端来吃的，忙完就躲到屋里去了，屋里传出两人窃窃的私语，听声音应该是跟妻子在交谈。不一会儿，交谈声停息，屋子里又归于宁静。因为语言不通，我们无法与老人交谈，而且日本人性格内敛，几乎去过的所有小店，店主人都跟这个老人一样，送完东西就安静地退到屋里，尽量不打扰顾客。所以，当我们离开小店时，我甚至都没有看清老人的模样，她的妻子也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可是我仍然知道，在北镰仓这样一个与尘世隔绝的地方，这对老夫妻有着最普通的容颜，有着善良而坚忍的内心，他们和我一样，有着悲喜相融的人生。
那些遥远的地方总是充满了神秘感，好奇心引领着你往前走，往前走。你去看了不同的风景，你还想去看不同的人，你想听到不同的声音讲述着相同或不同的故事。旅途中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们，是你们牵引着我往前走。
漫长的夏天又来了。这个夏天的旅途上，我又会遇见一些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