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刻骨铭心的记忆,永生难忘的岁月(一)- 我的高考

甘立尚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1-</b></h1><h1><br></h1><h1>我出生后不久,文化大革命,即所谓的十年浩劫,就开始了。</h1><h1><br></h1><h1>记得我是1971年春节后上的小学,上学不久就遇到全国性的春季改秋季招生,全校乃至全省春季入学的学生都跟着“蹲”了半年学。</h1><h1><br></h1><h1>连续几年学生在学校里都沒啥正事干。学校和全国人民一道,整天处在疯癫状态,连续掀起什么“破四旧立四新、”“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打倒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等五花八门的高潮,小学生们排着队,举着小旗,天天游行喊口号。模糊记得当时的口号和现在电视上看到的拉纤的号子差不多,反正带队的喊一句,其他人跟着喊就是。很多口号,学生们根本就弄不懂啥意思。</h1><h1><br></h1><h1>老百姓贫穷、饥饿,但似乎都异常亢奋,精神饱满,人心很齐,干啥事都听毛主席的,他老人家万岁,万岁,万万岁。</h1><h1><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2-</b></h1><h1><br></h1><h1>那时候没有高考。上大学的唯一途径,是“推荐”,说白了就是合法的走后门,被“推荐”上大学的叫“工农兵大学生”,理论上是从工农兵中产生。但怎么个推荐法,咱也不清楚,反正在农村我是从来没见过哪个活体的人被推荐过。</h1><h1><br></h1><h1>每年省里往县里下达的上大学指标,除县里各级领导为自己的子女和亲朋好友截留的外,大部分都被公社(当时的乡镇)头头脑们瓜分完了,基本轮不到大队(当时的村)这一级。</h1><h1><br></h1><h1>而翻遍我家家谱,十代以内连个里长--汉高祖刘邦起兵造反前的职务--可能相当于现在的村长,都没有人当过。尽管按照当时的标准,咱是彻头彻尾的贫下中农出身,根正苗红,但被“推荐”上大学比晴天出门被雷劈的可能性都低。</h1><h1><br></h1><h1>平头百姓反正也没有什么上大学的概念,甚至连一个闪念都不曾有过,好像大家都认命,认可祖祖辈峰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注定的生活,“王侯将相宁有种”后面的“乎”字被当地人自然略去。</h1><h1><br></h1><h1>即便生活困苦,因为人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谈论起美帝苏修“饥寒交迫”、“水深火热”的日子,作为“走在奔向共产主义康庄大道上”的普通老百姓,还是很自豪满足的。</h1><h1><br></h1><h1>那个年代,传播“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戴上个反革命的帽子,被打倒批判,那就麻烦了。听短波收音机也得注意,美国之音、台湾台这样的“敌台”是不能公开听的,大部分人都有躲在被窝里听“敌台”的经历。</h1><h1><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3-</b></h1><h1><br></h1><h1>对农家子弟而言,几乎是唯一一个、更现实更“公平”地跳出农门的途径,就是当兵提干吃上商品粮。如果当兵后不通过某种机遇提干,过几年又复员回到家乡,兵就算是白当了,最多就是家门前挂几年“军属光荣”牌,逢年过节大队干部过来假惺惺地说几句不疼不痒的客套话,美其名曰“慰问”。</h1><h1><br></h1><h1>我的家乡在豫西南,那里有尚武传统,几千年战乱不断,以致于现在的村,大都还是以军队基层单位命名的,如“王营”、“李营”什么的,大概当时那里驻军的头目就是“王队长”、“李营长”,他们的后代就成了现在的村民。</h1><h1><br></h1><h1>即便是今天,能当上兵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除身体合格(大部分长期干农活的青少年都没啥问题)外,还要开后门,要准备一两瓶酒、一两条烟打点大队支书和招兵干部,鲜有听说送钱的。大家都没钱,流行送钱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h1><h1><br></h1><h1>那时候,送几盒两毛钱一盒的“白河桥”牌当地“名烟”,都算大礼了。我印象中很少见到瓶装的白酒,好像合作社(大队商店)里摆的最高档的酒就是一块钱一瓶的二锅头。送一瓶酒加上两包果子(当地的油炸小面点)作为礼品,就相当于今天初次登门到丈母娘家提亲的级别了。</h1><h1><br></h1><h1>一个劳力辛苦一年,“余粮”也就能折个十几二十来块钱,这已经很不错了。年底小队会计一算帐,欠粮户要给余粮户补欠粮款,小队所有人总体上余欠平衡。遇到象我们家这样兄弟姐妹四五个能吃又不能干的“欠粮户”,余粮户被拖欠个三几年,还是从“老赖”欠粮户要不来余粮款也很正常,毕竟乡里乡亲的,眼看着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谁也不能撕破脸逼出人命来。</h1><h1><br></h1><h1>一旦当上兵,农村娃踏实肯干,吃苦耐劳,再加上有的人喝过几年墨水,提干的可能性还是有的。邻村有个当兵提干当连长的,回家探亲时,大把向村里老人小孩塞“大白兔”奶糖,那可是当时装在身上半个月都舍不得吃,抽空掏出来过过眼瘾的稀罕物。连长穿着四个兜的军装,甚是威风,惹得附近几个村的村花不停地到他家门前转悠,但人家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些“土花”,据说已经被县委办公室主任表姐的堂妹看上了。</h1><h1><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4-</b></h1><h1><br></h1><h1>有一年春节后,父亲把我们兄弟四个叫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娃们啊,爹我没有啥本事,估计连将来给你们几个娶媳妇都办不到,今天我把毕生的积蓄都拿出来,买了四个猪娃,你们一人分一个,自己好好照料自己的猪娃,养大了卖掉,买个邻省大山里的媳妇,为公平起见,抓阄决定谁要哪一个。在当地,即使在今天,娶(实际上是买)个山里“蛮子”媳妇也并不罕见。</h1><h1><br></h1><h1>从那一天起,照料好自己的猪成了兄弟几个的头等大事。打猪草,拣红薯根,忙得不亦乐乎。大家放学第一件事便是往猪圈跑,生怕自己的猪有啥闪失。小小年纪,人的自私本性便被残忍地激发出来,暴露无遗。为了争点剩汤喂自己的猪,兄弟几个反目成仇。</h1><h1><br></h1><h1>我最倒霉,抓阄抓到的猪最小最瘦。没办法,只好精心喂养,没多久就赶上来了,重量排到老二,见到我就哼唧着要吃的。看着自己争气的猪,整天心里美滋滋的。我爹妈也在夸:你看人家老闷,弄的猪多好!</h1><h1><br></h1><h1>不知啥时起,堂哥我起了个外号叫“老闷”,这个外号一直伴随我多年,到后来长辈们喊我都不再叫我真名。自己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并不“闷”,大概是长相敦实憨厚的缘故吧。所以对这个有些贬义的外号,自己曾经一度极为反感,直到今天还有点耿耿于怀。现在回老家还有长辈呼我“老闷”,甚是好笑。</h1><h1><br></h1><h1>不幸的是,春天刚过,几头小猪就在当地叫“传猪”(现在知道叫瘟疫)时与同村的其它上百头猪一起牺牲了。死了的猪谁舍得扔掉,一时间,全村人都在吃死猪肉,也就是煮熟放点盐。离村半里地就能闻到刺鼻的肉香,一连十几天。直到今天,一闻到那个味,我就能联想到我那头可爱的猪。</h1><h1><br></h1><h1>猪死了,娶媳妇的希望没了,兄弟几个在一起抱头哭了几场。最伤心的属我,因为我投入的精力最多。有几次半夜冒险到邻居家偷红薯干喂猪,而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都没舍得吃。</h1><h1><br></h1><h1>从那以后,大家都做好了打光棍的准备。那时虽然年龄小,对很多事还很懵懂,但同村有两个光棍,经常受人歧视,处境悲惨,因此村里小孩们对光棍这个名词的含义基本上还是清楚的。</h1><h1><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5-</b></h1><h1><br></h1><h1>大概是1977年麦收前后的一天傍晚,村民三三两两坐在村头大槐树下乘凉闲聊,一堆孩子在旁边玩耍,临村有个初中老师路过,神秘地告诉大家,听说要恢复考大学了。我在旁边听到了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激动得一路小跑回家告诉爹妈,自己也一夜没睡好。家里有孩子上初中高中的,对这个消息极为关心,没有孩子上学的家庭,仍对高考不高考漠然。</h1><h1><br></h1><h1>一连好几天,爹妈和村民们都将信将疑,直到村头大喇叭上广播了,大家才相信这个改变一代人命运的消息是真的。</h1><h1><br></h1><h1>我是1980年16岁那年参加的高考。记得开考那天,上午考完从教室出来,在学校大门口见到等待我多时的妈妈,她把家里唯一的大宗商品--积攒了个把月的十五或者十六个鸡蛋煮了带着,说是给我“补充营养”。平时对咱这穷孩子不屑一顾的班花恰好路过,见到这么多鸡蛋,也羡慕地多瞟了我几眼,我心里那个美啊。</h1><h1><br></h1><h1>能吃上鸡蛋,那可是高级待遇,平时连想都不敢想。记得当天没舍得多吃,只吃了四五个,第二天下午考完试,把剩余的十来个因天热又搁时间长,已经有些发粘的鸡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扫而光,又吃了两个红薯馍,喝了一大碗汤,享受了一顿久违的饱饭,撑得我一夜没睡着觉,加上期盼早日跳出农门的激动心情,晚上在村头一直溜达,到天亮好像鸡蛋还没消化完,第二天也一点睡意都没有。</h1><h1><br></h1><h1>当年考上大学,跨出农门,我的一生同千千万万个寒门学子一样,瞬间彻底改变。</h1><h1><b><br></b></h1><h1><b>难忘的少年岁月,难忘的高考。回想起来一半是苦涩,一半是幸福。</b></h1><h1><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