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阿尼玛卿雪山的主峰玛卿岗日,距离大武镇一百一十多公里。但我在夏日的大武街头就己经感觉到了那座雪山,当黄昏淡蓝色的山岚迷离了视线,冷冽而洁净的风从那个方向吹来,我开始强烈感觉到那座雪山的存在。</h3><h3> 我在街上不断询问去雪山乡的越野车,藏族司机们夸张地比划着颠簸的手势,他们告诉我,包辆越野车最低也得七八百元。晚上在藏餐馆就餐时,那个肤色黧黑的藏族老板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着告诉我,可以试试到江庆大厦那边,搭本地藏民返回雪山乡的顺风车。</h3><h3> 我很清楚要想看到阿尼玛卿雪山, 除了车还得需要一个晴朗的天气。可第二天早晨推开窗,我发现外面阴云密布,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远山上笼罩着浓厚的雾霭,什么时候能够出发并抵达玛卿岗日雪峰的脚下,对于我始终还是一个悬念!</h3> <h3> 太阳终于出来了!</h3><h3> 两小时后,我也终于搭上了一辆前往雪山乡的北京吉普。开车的藏民叫中杰,车上另一个很阳光的小伙子是他的外甥,青海藏医学院的大二学生,叫昂秀多吉。 吉普车开始上路了!从玛泌去阿尼玛郷主峰玛卿岗日的道路非常凶险,必须进东倾沟,经雪山乡,然后再抵达玛卿岗日。车子出了玛泌县城后就一直在荒原上行进,顺着河谷中的砂石土路蜿蜒盘旋,一直向上爬坡,海拔也不断升高,翻过东柯曲垭口的煨桑台,路况也开始变得狰狞起来,这是一条狭窄的沙土路,一面靠山另一面临沟,有好几处山高、沟深而水急,翻过垭口后,远远地阿尼玛卿雪山就从厚重的云层中露出了真容。站在垭口眺望,那洁白的雪峰突兀高耸,宛如一座水晶雕塑安放在群峰之上,光洁晶莹而耀眼夺目。传说阿尼玛卿山神,居住在一座极其富丽堂皇的白玉琼楼宝殿中。朝拜的信徒只要围山瞻拜一圈,就可终生消灾免祸,而黄河,也仿佛有信徒转山般的虔诚,从三江源头缓缓而来,在与阿尼玛卿深情相拥后,一个大拐弯折向东南,主峰玛卿岗日正好融进了黄河的怀里,被她紧紧地抱住。</h3><h3> 从垭口开始下坡,一直沿着东倾沟前行,土路、烂泥路、石子路交替出现,这简直是一条地狱之路,因年久失修,路面变得坑坑洼洼而又崎岖不平,雪山周围经常下雨,整部车就在水坑、泥坑里反复扭动。我坐在后座,左手紧抓着门边的扶手,右手扶着司机的座椅靠背,但即便是这样,身体仍不断从座位上凌空弹起。一不小心脑袋就撞上了车顶盖,顿时眼前金星四溅,情急之下,我从背包里掏出毛衣,将它团团缠绕在头上,以免再遭"灭顶之灾"!车子仍在不断地左右摇摆,颠簸得连我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跳出体外。而此时藏族司机绝佳的车技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在经过一段史无前例的烂路时,开始堵车了,我看见有的卡车司机开始给自己的车胎缠上防滑链,几辆越野车陷进烂泥中时,后面聚集着七八个推车的藏民,旁边还有一台挖掘机不停地往坑里填土,轮到我们的车上阵了,我瞥见藏族司机深深地吸了口气,猛踩油门,北京吉普嘶鸣着一鼓作气冲了上去,谢天谢地!终于闯过了"鬼门关"!</h3><h3> 山越来越高,道路也变得越来越破烂不堪!而阿尼玛卿雪山像个永远的诱惑,始终在远处闪烁。过狭谷,行进中的吉普车一直与一条河流如影相随,山谷寂静,唯有流水回荡……现在,雪山已经隐藏在远方的群山之中,进阿尼玛卿的路,一直在高原草场中蜿蜒,那些黑色的牦牛散布在山坡、草甸上,也许是见惯了轰鸣而过的汽车,它们依然处变不惊,悠闲地低头吃草;而旱獭们在草丛中四窜,看到人类,既好奇而又胆怯,总悄悄把头伸出草丛窥视着我们……</h3> <h3><br /></h3><h3> 吉普车在狭窄的土路上继续前行,在临近雪山乡的地方,</h3><h3>有一座曲格纳降魔白塔,白塔背后有一座小寺庙。据说这里还埋着当年约瑟夫·洛克留下的十字架。洛克在早年的笔记中有这样的记述,"1926年,我考察了青海的阿尼玛卿山脉以及黄河的峡谷地区,成为了对黄河和阿尼玛卿山脉的中间地带进行探险的第一位白人。"后来他在为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所撰的文章中甚至说,他当时登临该山的4900米处,而他测算距离顶峰尚有3600米的高程,所以这座山是世界最高峰,超过了珠峰!</h3><h3> 大约六小时后,我终于抵达了雪山乡。这是一座高踞海拔4500米,只有两百多户人家的村庄,而要走近阿尼玛卿雪山,还有四五十公里,得绕过后山。我继续乘坐吉普车前往,藏族司机沉默、憨厚,但驾驶技术无可挑剔,尽管车辆仍然摇晃得像个摇篮,但我已不再胆怯。一小时后,转过几道山岗,阿尼玛卿雪山主峰玛卿岗日周围的十七座五千米以上闪着寒光的雪峰,突然一字儿排开,毫不设防地裸露在我眼前。那一瞬间我就轻易地被它击中了,雪山之上是棉絮般四散的流云,阳光沿着云彩的缝隙倾泻而下,雪山白得耀眼,通体晶莹,它们几乎零距离地充满了我的视野,庞大而寂静,整个山形浑厚巍峨,气势极其磅礴!</h3> <h3> 阿尼玛卿雪山是黄河源头最大的雪山,"阿尼"在安多藏语里意为"爷爷、祖先",并含有美丽幸福或博大、无畏之意,"玛卿"意思是黄河源头最大的山。阿尼玛卿雪山在藏语中意为"黄河流经的大雪山爷爷",其主峰海拔6282米,它和西藏的冈仁波钦、云南的梅里雪山、玉树的尕朵觉沃并称藏族的"四大神山"。 传说中阿尼玛卿山神是活山神沃德的第四个儿子,沃德为了拯救藏区百姓,使他们解脱灾难,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派老四到安多消灭妖魔,后来老四与其父沃德相会时,修建的九层白玉琼楼变成了阿尼玛卿山神。同时,阿尼玛卿还是格萨尔王的护法神,有着无穷的智慧和慈善的心肠,他有许多家族、侍从和卫士,都环绕在身边……</h3><h3> 而在藏文佛教经典中,阿尼玛卿被喻为活佛座前的最高侍者,被藏民称为"博卡瓦间贡",亦称"斯巴乔贝拉干",奉为开天辟地的九大造化神之一。每年都有大批西藏、四川、甘肃、云南及青海的信徒叩着长头前来朝拜……</h3><h3> 现在,我长久地呆在那里,屏息凝望这座神山,那是一种震撼心灵的大美,它让我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按下快门!</h3><h3> 玛卿岗日主峰开始在云朵中若隐若现,要抵达远处的冰川,得穿过洪荒时代留下的大片乱石滩,我尾随着昂秀多吉,喘着粗气,大约前行两千米左右,翻过两座遍布砾石的冰碛垄,我们就和冰川无限接近了,我不知道此时的海拔高度,但知道自己已与冰川和雪峰近在咫尺,几乎触手可及了。在一两处冰层稍薄处,可以看到股股的清流涌出,像冰川轻微的呼吸,在冰面溶出深浅不一的沟壑。</h3><h3> 我终于可以近距离地凝视阿尼玛卿了,它与我梦中显现的神山并无二致,站在冰川前,我与它的对视,其实就是渺小的人类与博大的自然之间的对视。它亿万年来一直沉默地屹立在那里,却获得了与日月同辉的气势。那一刻我承认自己失语了,因为我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它的恢宏与壮丽。我想起洛克在《寻找黄河上游的神秘之山》那篇文章中的一段话:"我被这壮丽的景色征服了……我一个人单独在山顶呆了一会儿,陷入了沉思冥想之中,并很容易地理解了为什么藏族人如此崇敬膜拜这些雪峰,为什么将它们看作纯洁的象征。"</h3> <h3> 与约瑟夫·洛克不同的是,此时,我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时间和空间似乎消失了,当我踏上冰面的那一刻,我已彻底融进自然,只感到那是一座飞翔的雪山,是一条能让灵魂升天的通道。站在山岗上,雪山上的风吹得人发抖,除了冰川融化的涧水声,一切都处在万古的寂静中,我感到高原上一切的景物:丘岗、草滩、荒漠、乱石,它们不是汇聚而来,而是在往低处四散奔逃。阳光渐渐移动,穿过云层,天空开始露出一道梦幻般的蓝色,傍晚六点,高原上的阳光依然强烈,那些盛开的繁花,它们也像阿尼玛卿雪山一样,无语地躲藏在褐色的巨石背后!</h3><h3> 传说阿尼玛卿山属马,每逢农历马年,藏区所有的神灵汇集在阿尼玛卿山,朝拜阿尼玛卿峰功德无量,磕等身长头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那时会有无数藏人启程,用他们的身体丈量阿尼玛卿。</h3><h3> 而我历经了七八个小时的无尽盘旋和颠簸,抵达了这里。现在,我看不到别的游客和转山的藏民,当云霭散开,车窗外的玛卿岗日主峰依然肃穆地端坐在身后。这朵巨大而圣洁的雪莲花,今天只为我们三人寂静地绽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