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河边遛达完回来,路过市场,顺便买一把红苋菜回来下面,卖黄瓜的老太太仍旧坐在她的小破凳子前,守着旧竹筐里的嫩黄瓜等待顾客,我又忍不住停了下来,拿了袋子开始挑黄瓜,老太太一把抓过我手里的袋子:“妮儿,你不知道哪些好吃,姨给你挑。”连三赶四的把筐里的大黄瓜一根接一根的放满了手中的袋子,麻利的称好塞给了我。我叹了口气,弱弱的问了一声:“多少钱?对了,多少钱一斤?”</h3> <h3>被这位看似忠厚实则精明的乡下老太太强买强卖很多次了,我仍旧像中了蛊一样,只要是在这个市场买菜,一定会在她的筐子前停下来,明明一模一样的黄瓜,偏偏会去买她的。不是我爱计较,就算把她的破竹筐一起买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实在是每次硬塞给我的黄瓜拿回家后总是吃不完,放蔫了,只好叹口气心疼的扔掉,暗地里一个劲儿的求神原谅我的浪费。各位看官肯定会说:“吃不完你不要那么多就好了。”唉,谁让我性格这么软弱,连拒绝的勇气都一次又一次的吞了回去,虽然有时候也弱弱的抗议,但理不直气不壮声音又小,立刻被老太太的大嗓门压了回去:“吃不完冰箱里放着呀,你看这黄瓜又嫩水份又大,你到哪儿买去?”唉,这就是我,打小就是笨小孩一个。</h3> <h3>我读书读的早,不到六岁就开始上一年级了,那年秋天,我的胳膊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被迫躺在床上休学半年,刚好摔断的是右胳膊,所以那段时间,父亲教我用左手写字。记得那些天总是下雨,一个人寂寞的躺在床上,看着木窗棱外的四角天空,难过极了。二姐总是会在放学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我眼前,有一次,甚至还变出了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整日无所事事的我吃到了甜甜的柿子,第一次开心的笑了。摔断胳膊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软弱,小小的孩子们喜欢成群结队的一起玩,不知怎么回事,我得罪了一个白天鹅般高傲的小女孩儿,她不但抢走了我的《新华字典》,还鼓动全班女生不要理我,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愿意跟我玩,下课了,那位瘦小的小女孩儿拉我去上厕所,女孩儿们的友谊,应该就是从一起上厕所发展起来的吧!我不想去,背靠着大树,胳膊使劲的撑着,她用力的拉了我一把,那时候的我,比那个瘦小的女孩儿还瘦还矮,(从小学开始,个子矮矮的我从来就是坐在教室第一排,排队的时候,因为个子的原因,也没有站过第二名),我一下子摔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使我大哭起来,小学一年级时,干爸是我的老师,应该就是他把我带到老校长那里,在四邻五村中,老校长是有名的接骨先生,当时是怎么接的骨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天下着雨,长我三岁的二姐背着哭泣的我,踩着泥巴里大人们走出来的脚窝,一步三晃的往家走,邻居的大娘看到我们可怜的两姐妹,一把接过我抱在怀里,眼圈都红了。从那天起,我便一个人呆在家里,躺在床上,胳膊上沓着沾了药水的厚厚的棉花,动也不能动。</h3> <h3>记忆中的小时候,矮矮小小的我总是被人欺负。读三年级了,担任我们班主任的是一名胖胖的大肚子老男人,我们暗地里都叫他“大肚子老师”。大肚子老师有一个很古怪的癖好,喜欢让孩子们坐在地上演算数学题,不准铺垫任何东西,也不准坐在小凳子,每一个小组都要选一名小组长,如果有一点儿不对的地方,就要被揪出来,站在全组同学面前,先做一通“自我批评”,然后再“大家批评”,方可重新坐在地上写字算算术,我们的裤子,屁股后面总是被家长补了又补。那时候,我的成绩很好,模糊记得数学考了一百分站在讲台上被全班同学鼓掌的情景,但成绩好并不代表老师和同学们都会喜欢我,好像我天生就是不讨人喜欢的那种人。同组的小组长是一位漂亮的女生,白白净净,很合大肚子老师的心意。漂亮的孩子从小就高傲,我的小组长也不例外,而且,大肚子老师对她言听计从,只要是她去打的小报告,被打报告的同学,不分青红皂白,都会被老师狠狠的批评一通,然后罚写毛笔字直到老师满意为止。为了让同学们互相学习,全班分成八个小组,两两进行各种各样的挑毛病比赛。在和别的组PK背书做算术题的时候,小组长总是挑最难的那局让我上场,稍有异义,立刻组织全组同学对我进行“大家批评”,然后再报告给大肚子老师。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又被小组长诬告了,放学了,全班同学都走完了,只有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临写“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十花”。小时候的二姐像个男孩子,总是在我受了委屈的时候跑来保护我,回到家的二姐看到我没有回去,便找到学校来了,她气势汹汹的去找大肚子老师质问他,全班同学都走完了,为什么妹妹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写毛笔字?我记得那天大肚子老师满面笑容,一边称赞二姐的勇气,一边夸我毛笔字写的如何如何好,可在那之前,我是在他凶狠的目光里一边哭泣着一边写字的。</h3> <h3>初中那年,大姐把她心爱的手表送给了我,那是一款银色链子手表,表盘亮晶晶的,和现在的机械表芯不同,需要每天上足发条方可正常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手没脱下来的原因,再怎么上发条,它也没办法运作了,害怕家人知道,我偷偷拿到镇上一个修表师傅那里,想不动声色的修好再拿回家去。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长方形的脸庞,下额有一颗长着长毛的黑色肉痣。他拿了我的手表之后的数天里,我每天路边他的表摊都会问一次,刚开始是没修好,然后就是家人拿去戴了,过几天还我,直到半个多月过去了,我终于要回了我的手表,可是拿回家里,却被大姐狠狠的骂了一顿,大人们说,那只手表只是里面进了灰尘,拆开来吹吹就可以了,可现在,手表内里的零部件都被修表师傅偷偷拆开拿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而我竟然连去质问一下他的勇气都没有。</h3> <h3>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我最恨的,大概就是这三个人吧!连做梦的时候,都在祈求老天爷把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收回来,狠狠恁罚这些欺负我的“恶人们”。</h3> <h3>白天鹅般的小女孩儿在我读二年级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去了深圳,听说最后成了标准的都市女郎,势利自私狠心,连亲人都不假以辞色。很多年之后,在我家乡的沙河桥上,我偶遇了我那位大肚子老师,他大概没有认出我来,仍旧缓慢地步履蹒跚的走在小路上,路两边的庄稼地渐渐淹没了他衰老的身影,那一刻,我彻底的原谅了他,而那渐行渐远最后成为一个小黑点儿并永远消失了的画面,也最终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修钟表的师傅,再也没有见过面,依我已中年之龄长长的经历来判断,他大概苟活在世上的哪一个角落,亦或者,已经化成了灰和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h3> <h3>长大以后,比起小时候那些经历,吃过的暗亏更是数不胜数,也渐渐心甘情愿做一个笨小孩,在每一次被人欺负了之后,抚摸自已的喉管,暗暗吞下一口腌臜气,然后,像阿Q一样自我安慰一番,做一只蜗牛,乖乖的缩回自已的壳里,与人为善的渡过每一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