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零一四年一月七日,恩师徐超公病逝。享年85岁。是恩师的儿子晓峰打电话告诉我的。</p><p class="ql-block">而我因伤在家休息。本欲前往吊唁,无奈有伤在身,作了几次尝试,还是无法动弹。连出殡之日也没能去送恩师最后一程。</p><p class="ql-block">数日来,心绪不宁。真是愧对恩师!</p><p class="ql-block">徐超公是我40多年前读高中时的班主任,同时教我们的语文。</p><p class="ql-block">徐超老师是此生对我影响最大最深刻的恩师。</p><p class="ql-block">我那时家境贫寒。父母和兄弟姐妹共八口人在黄陂老家。我远在大别山麻城县的一个小镇,和奶奶相依为命,爷爷已经去世。</p><p class="ql-block">上高中那会儿,家里正处于极度贫困的境况之中。老家那边,家大口阔,是出了名的“缺粮户”。这边奶奶年逾古稀,没有任何生活来源。而我们兄弟姊妹七人,除了大哥中学毕业在家务农外,都分别在中小学不同年级读书。</p><p class="ql-block">高中一年级的班主任是一位姓牛的政治课老师,北方人,性情耿直,“左”得很。对我的评价总是八个字:“骄傲自满,自由散漫”。所以那一年过得挺郁闷的。</p><p class="ql-block">高二换了班主任,就是徐超老师。徐老师教语文。可能是前任班主任的介绍,徐老师开始对我的印象恐怕也是那八个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老师就逐步在调整对我的看法。特别是几次家访以后,徐老师对我的了解日深,对我的看法几乎有了颠覆性的变化。徐老师后来对我说,我看你就一条,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奶奶也管不了你,但没有染上任何不良嗜好,学习成绩又这样好,你就是个好伢!至于贪玩(也就是个打篮球),有点小调皮,那算个么事呢?无非是我们当老师的多花点心思。</p><p class="ql-block">徐老师后来在我身上的确是多费了好多心思。</p><p class="ql-block">我家庭经济困难,徐老师就为我申请了甲等助学金(每学期3块钱)并亲自管理,还免了学费。以至于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徐老师还给了我8块5角钱,说是我没有用完的助学金。</p><p class="ql-block">我贪玩,特别爱篮球。班级有篮球队,还用班费买了统一的球衣(背心和短裤)。记得徐老师还给我们篮球队取了个队名:海燕。并亲自题写字标,让班里的女同学绣在背心上。还有号码也是绣上去的。记得我是11号。我们和别班比赛,徐老师还在旁边为我们加油呐喊。</p><p class="ql-block">但每到临近期中 或期末考试,徐老师就对我采取“强制措施”。徐老师当时除了住家宿舍外,还有一个小单间。那是他备课特别是为公社写材料的专用房间。徐老师是公社有名的“笔杆子”。这个时候,那里就成了我的“禁闭室”。徐老师把我心爱的篮球没收了,并把我关在那个小单间里,放点馒头、饼干之类的东西,打一瓶开水。还从外面加上门锁。我就在里面复习备考。考试完了,我也就解放了。徐老师把篮球也还给我。说一句“玩就好好玩,学就好好学!”笑眯眯地拍拍我的头,还加一句“你这个伢啊!”我就飞也似的奔向篮球场去了。</p><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是一位怎样的老师哦!</p><p class="ql-block">徐老师也特别关心我政治上思想上的进步。记得为我加入共青团,前面提到的那位牛老师,还有个叫许先烈的,两位资深教师联袂出马,专门到学校党支部书记何正勇那里告状,陈述种种理由说绝对不能让胡均华这样“骄傲自满自由散漫”的坏学生混进团内,否则将会给革命事业带来巨大的损害。徐老师知道后气得发抖,直接到何书记办公室,据理力争,慷慨陈词,将牛许列举我的种种罪状逐一批驳,说“像胡均华这样的好学生都不能入团,那就没有人够格入团了!”结果硬是力排众议让我入了团。我入团的所有表格都是徐老师亲笔填写的。听班团支部的同学说,徐老师边填边说“我就不信那个邪!”!</p><p class="ql-block">一个老资格的中学教师,为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学生如此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怎不叫人动容!后来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教书当班主任,同事们也说我特别“护犊子”,我想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徐老师的影响的。</p><p class="ql-block">徐老师对我的特别关照,班里同学也都知道。他们在背后都把我叫做徐老师的“干儿子”。也许是羡慕,也许是妒忌。也许都有一点。徐老师倒也不忌讳。常常公开宣称:我有两个得意门生,男生里头胡均华,女生里头屈建苏。屈建苏是我同班同学。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好。</p><p class="ql-block">作为公社的笔杆子,有时徐老师接到写材料的任务,还叫我去帮忙。开始是誊抄,后来还叫我根据提纲撰写部分内容。一来二去,我也懂得了写材料的一些模式和套路。后来在农村插队,在社队企业当工人,以至于大学毕业在学校在政府机关工作,我也成了“笔杆子”。想起来,还是得到了徐老师的真传。记得高中刚毕业时,县里召开先进青年集体先进青年个人的表彰大会,各公社都要组织典型材料。我那个公社的所谓大材料就是我写的。在县委招待所集中修改定稿时,各公社来的都是四五十岁老笔杆子,只有我一个是17岁的小伢。那时还很是出了点风头的。</p><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了,我面临着回原籍黄陂农村的问题。因为我父亲1960年下放时我的户口是随之转回老家的。我因为要陪伴孤苦伶仃的奶奶才留在中馆驿。现在必须要回老家了。奶奶怎么办?父亲开始到处托关系、找领导,想把我的户口转回来。那个时候,知识青年都要上山下乡,黄陂与麻城,一个属孝感地区,一个属黄冈地区;孝感是在农村,麻城是在集镇。这样的转调知道的人都说是“水往高处流”,简直是天方夜谭!</p><p class="ql-block">偏偏是徐老师不信邪,就是要水往高处流一回。就在我父亲花血本买了一包“圆球”牌香烟,四处求爹爹告奶奶的同时,徐老师展开了策应配合的功夫。先是游说公社文教组长曾宪宏,把我安排到一个乡村中学代课,无论如何先把人留下来,同时代课费又解决了生活问题。再找公社书记革委会主任张华清(张主任之子是我同班同学)说项,把我夸成一朵花,说这样优秀的人才一定要留下来!总之通过各方种种努力的综合作用,居然真的把我的户口从黄陂农村转到麻城中馆驿并连裹带混的又插队到一个生产大队的农科所。那时的干部作风还真不像现在,父亲八方奔走,见了从地区到县到公社分社直到大队的各级大大小小的领导,直到把我户口的事办完,那包圆球牌香烟还没有用完!黄冈地委副书记郑建军,麻城县委组织部部长叶森,公社书记革委会主任张华清、公安特派员邓仁义,公社文教组长曾宪宏、组员刘国祥,中一公社中一分社书记刘世炎、副书记邹远怀、秘书刘文祥,中一分社喻岗大队书记喻同满、副书记戴朝元,这些善良的人,都是好干部,都是我的恩人。我当铭记一辈子的。而在这其中,徐超老师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p><p class="ql-block">这作用一直延续到我在喻岗大队成为劳动模范,成为出席全县先进青年集体先进青年代表大会的代表,在喻岗小学当民办教师,被公社张书记点名调到社办企业中一机电厂当工人,直至1977年参加高考到武汉上学。</p><p class="ql-block">在这期间,徐老师一直保持着和我的联系,经常到知青点去看我。看到我自己缝的被子自己铺的床,还大大的表扬了我一番,说是比高中住读时进步多了!按徐老师的要求,我高中毕业后一直坚持自学,还制定了每周每日的学习计划,无论在生产队田间地头,在水利工地,还是在民办小学在社办工厂,从未间断过学习。虽然那时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报刊杂志时事政治,但也读了《鲁迅文集》,《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诗词,以及现代汉语语法修辞之类的书籍。也坚持写稿练笔,成为了县广播站的模范通讯员。我也经常回母校去看望徐老师,继续聆听徐老师的教诲,汇报学习的情况。我高中阶段的作文本都被徐老师留下,成了以后历届学生的范文。</p><p class="ql-block">总之徐老师对我是另眼相看宠爱有加。我想如果不是徐老师这样的一直不间断的鞭策鼓励和关照,我是不可能在77年恢复高考时就那么一脚跨进大学校门的。</p><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自从1973年担任我的班主任起,徐老师就一直关怀着我,一直陪伴着我的成长。高中阶段就不用说了,从毕业后到农村,到工厂,到上大学,到参加工作,调动工作,甚至搬迁住址,徐老师都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我,每个地方徐老师和夫人戴清老师都去过。工作上,从华师二附中到一附中,到省政府机关;家庭住地从武昌吴家湾,到杨园,到都府堤,再到水果湖。每换个单位,每换个住址,徐老师和夫人戴清老师都要去看一看。徐老师从麻城宋埠二中退休后来到武汉,住儿子晓峰单位长航的宿舍,在汉阳区建港。那时武汉的城市交通建设还很落后,从汉阳过武昌困难重重,又是轮渡又是公交车,来来回回要转好多趟。特别是武昌吴家湾和杨园,一个在市区最东头,一个在市区最北边,路途遥远,交通极其不便。可两位老人都一定要去看看。用徐老师的话说:你这个伢呀!你走到哪里,我都非要去看一看。看看你的工作,看看你住的地方。这样我心里才踏实!</p><p class="ql-block">徐老师啊!这是怎样一种情怀呢!</p><p class="ql-block">徐老师是把我当儿子来看待的。</p><p class="ql-block">惭愧的是我自己,反而是看老师看得少。特别是刚参加工作很长的时间,忙忙碌碌很少去看望徐老师和戴老师。直到年纪大了一些,工作上也比较安定些的时候,才去徐老师家里多一些。逢年过节携妻儿一道去看看恩师。但比起恩师一直以来对待我这个学生下辈的情份,真是在心里感到愧疚!记得在恩师七十五岁寿诞之时,我写了一首七律,就表达了这种心情。</p><p class="ql-block">三十光阴逝若烟,</p><p class="ql-block">一丝一缕忆当年。</p><p class="ql-block">春晖桃李泽恩厚,</p><p class="ql-block">夜访孤贫星月残。</p><p class="ql-block">曾锁小楼收性野,</p><p class="ql-block">更蠲学费慰心寒。</p><p class="ql-block">德馨千古程门雪,</p><p class="ql-block">只愧蹉跎少探看。</p><p class="ql-block">(2003.10.25)</p><p class="ql-block">那时就想,现在时间多些了,可以经常去看望老师,也可以接老师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了。其后,也只是在高中同学组织毕业三十周年纪念时,接徐老师回麻城聚会了一次;再就是和往届学长们在武汉请徐老师夫妇吃了几次饭。</p><p class="ql-block">不料恩师竟然就这样匆匆离去了!这篇小文也断断续续地从2014年写到今天。</p><p class="ql-block">恩师驾鹤西去已经三年多了!</p><p class="ql-block">写写停停之间,常感到心头隐痛,以致无以为续。今天写到此,仍然觉得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千言万语,也只有先就此打住。</p><p class="ql-block">对恩师的怀思和感念,则不绝如缕,在内心深处永远延伸,与日俱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4.1.20—2017.6.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