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麦翁——宝昌/图文

红兔子

<h3>  71岁,须发皆白,一脸都是岁月的沧桑。若是在城里,早该含饴弄孙、浇花闻鸟鸣啜茶谝闲传,颐养天年了。而他那朴素如野径上的蒲公英似的爹娘,偏偏把他的生命给了这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着的只有十数户人家的小村子。像祖辈们一样,一辈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吃的日子便成了他的命。</h3> <h3>  芋坡村,坐落在骊山深处的半山坡上,原属仁宗,现归土桥。这里坡大沟深,能耕作的田块像绿色山峦的补丁,左一块,右一块,上一块,下一块,大型农业机械根本进不来,至今基本还是传统的农耕手段,人拉肩扛,靠天吃饭。</h3> <h3>  由于海拔高,气温低,这里的麦子比平原上的要迟熟一个礼拜。</h3> <h3>  前两天的一场大雨,已经耽搁了麦收,再不趁着老天赏笑脸下地,一料收成就会烂在地里。老汉推着他的这辆车辕已经磨得皮毛一样滑溜溜的“地老鼠”独轮车,沿着比熟悉自己经络还熟悉的泥土路,走向了自己和老婆所拥有的一亩三分地。他一言不发,因为并无可靠的同路伙计,在他眼里,我只是个背相机的城里人。只会看风景的城里人,如路边或畦畔的蒺藜一样碍眼。而此时,推着空车的他却可以思忖不停,事关收成,事关阴晴,事关儿孙,事关生死……抑或,什么也不想,像平时巡山放羊看庄稼时一样,从胸腔猛然悠扬出一声悲怆的秦腔:汉苏武在北海身体困倦,忍不住伤心泪痛洒胸怀……</h3> <h3>  夕阳正好,麦黄色背景里的白发白须根根泛光,刺进我的灵魂。他迈力反抗着浑身老骨的僵硬,佝偻着身子捆扎麦捆。我在想,当麦子被他割倒的瞬间,是否有新生命的诞生,有脐带在滴血……如不然,他的目光此时为何带有母性的一缕柔情,手法像拥抱襁裹一般娴熟。</h3> <h3>  杜工部曰:功夫在诗外。群山艳阳下的刈麦者是个大字不识一斗的粗人。但他、他们与如画的风景相伴一生,才有了这一幅幅真正的景致的日臻成熟,日趋完美。他们与大地一起孕育精华,他们与时代携手追寻初心,用如椽的大笔,丝毫不会走样地瞄摹着天地间从茹毛饮血走过的精灵,精灵的名字叫“粮食”。</h3> <h3>  通过短暂的交流,老人和我慢慢熟络了,劳动间隙,话匣子逐渐打开……他与我聊及了农民和城乡差别……现如今的农村青年……精准扶贫……新农村建设……</h3> <h3>  独轮车并不能直接推到老人的地里,他得背着五六十斤重的几捆麦子,一步一蹒跚地爬几十米的羊肠小道……</h3> <h3>  他要背三趟才能装满一车麦子。爬上坡坎,老人家已精疲力尽,现在要指望他的老伙伴——独轮车了……</h3> <h3>  麦捆搬运到小推车上,老人还得仔细的捆绑固定好……</h3> <h3>  我给他递烟,为得是让老人家多休息会儿,喘口气……这当口,我才能仔细看清他的脸上那恰似黄土地上咯梁一样的皱纹,一遍遍直视,老父亲般的亲切、温情、陌生、愧疚填膺辣眼。他指缝填满泥垢,粗壮而过分弯曲的手指夹着白细的纸烟,笨拙且真实,让我有让他拉一拉手的冲动。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衣服屁股上刺眼的一坨,我确定那不是坐下休息留下的,应该是负重跌跤的痕迹。一粒麦子从播撒到成穗,一片庄稼从种子到粮食,晴汗雨泪,老人家非愚公之志而难为之。</h3> <h3>  顾不得抽完一根烟,他执意推着满载麦子的车急着回家</h3> <h3>  这是我眼里多年不曾再见过的一副背影,从领口到裤腰,老人家体内的水分似乎都变成了汗,被宽大厚实的粗布的衣服所吸附,整个背部湿透的老人,为了一季收成,价值不及城里人的一条香烟。但那是他老两口一年的口粮。是他一年四季的捉拿、守望和期盼。老人接过我递给的一支烟,不无自豪地说,一亩多地打的麦子,够他和老伴吃一年了。而且,他在城里生活的孙子给他说,俺爷给我们送来的面粉最香……这就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今天依然坚守土地的最大满足了……</h3> <h3>  从地里到家里,有上坡有下坡,上坡时,老人身体前倾,头几乎埋到车上的麦垛,脚用力蹬地才能上去。下坡时,沉重的车子的惯性带着老人,他又不得不身体后仰尽力托拽着车把,已经罗圈的双腿越发罗圈地跟着车子小跑……</h3> <h3>  老人推着自己的麦子终于走到了村里的水泥街道</h3> <h3>麦子回到了自己的场院</h3> <h3>老人卸车,把麦个子一个个栽好</h3> <h3>  老人一个个栽好麦个子,目的是再敞亮敞亮晒一下,便于明天碾场脱粒。老伴却让他把麦捆堆积起来,而且要用篷布苫好,说是天气不保险,怕夜里有雨。老人一脸的茫然……但愿老天爷多行善好天,让老人家的麦子颗粒归仓。</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