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不算太无聊的序</h3><h3><br></h3><h3> 我试图勉为其难地叙说一个人的轮回,不能算太了解他,大多来自断断续续的道听,少部分来自胡乱的猜想,所以写起来自然力不从心、步履蹒跚,而其中的晦暗、阴涩在这个湿答答的雨天也让我的抑郁像雨天的青苔一样蓬勃地蔓延、滋长,毫无克制地一望无际,姑且写到哪儿算哪儿吧,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 </h3><h3> </h3><h3> 赵岸竟然有座庙</h3><h3><br></h3><h3> “赵岸,紧邻长江北岸一个水网交叉的小村,十来户人家-----”,我在记忆的画板上涂抹赵岸的色调时,这个村总是呈现出一种阴冷的黑白色,就似我所记忆的顾庄,只是顾庄没有水,没水的顾庄愈发显得干涩而无趣。</h3><h3> 相较而言,果园,总显出一副活泛的绿色、胭脂般的桃红,有河塘、竹林、大片的果树,还有一群兴致勃勃、忽东忽西的鸟,所以即令在深秋和冬天,当赵岸和顾庄的萧杀让人喘不过气来时,果园,一个有着大片果树的农场,依然有趣的多,更不用说盎然的春天和喧闹的夏天了。</h3><h3> 我后来想起,赵岸的黑白色调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多半源于我幼年时第一次见到的一个死人,一个死在庙里的和尚,我原本不知道那是个和尚,直到今年端午节,我跟母亲聊起的时候。</h3><h3> 和尚死在一个破落的庙里。</h3><h3> 庙顶的瓦是黑色,庙墙黑白斑驳。砖原本是青砖,青砖外涂抹了些石灰,经年久月、风吹日晒,砖色也由黛青不可遏制地变成了墨黑色从脱落的石灰处顽强的显现了出来,这让墙面愈发得坑坑洼洼、一塌糊涂。</h3><h3> 但那时,这个庙已经是那一带最好的建筑了,所以我后来觉得和尚当时应该是相当满足——他死在一个遮风挡雨的瓦房中,而赵岸活着的人其时还都蜷缩在四面土墙的茅草屋里。</h3><h3> 那庙有些奇怪,它居然有个天井,但是吓人的十八罗汉,香台之类祭祀用的物品却没有,抑或当时我只顾着端详死去的和尚,而周围又一片漆黑,以至于我忽略了罗汉们在黑暗中狰狞的面目。</h3><h3> “那其实不是一个庙,他原本在窦桥一带做和尚,窦桥塌江后,庙也毁了,他没了去处,就到赵岸砌了这处房子,香台倒还是有的,但没有菩萨供着”,母亲纠正道,所以我从母亲的口中得知我对于罗汉的猜测纯粹是一种臆想。</h3><h3> “那么,他来赵岸后还做些佛事和法事吗?”我追问道。</h3><h3> 母亲说:“没做过,他只是过着平常人家的日子,他还娶了一房太太,领养了一个孤儿。“那个孤儿”,母亲停顿了一下:“我们都叫他小和尚,小和尚后来长得很高大,当了兵,做了赵岸的队长,还娶妻,生了子”。</h3><h3> 和尚和着玄衣平躺在铺在地上的稻草上,脑袋左侧一个小碟,里用香油点着的一捻长明灯让我依稀记得他的眼睛和腮帮可怕的凹陷,这使得他的眼眶和颧骨出奇的凸出。</h3><h3> 我当时很不解给死人身上盖着的被子,“给死人盖被子,怕是那边的世界很冷?”这是我若干年后对这件事的解读,可见幼年的我悟性并不高。</h3><h3> 旁边有些人,影影绰绰,在黑暗中小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出于对同类死亡的狐悲,他们不太像他的亲人,因为亲人大抵是要巨大的响彻村庄的嚎丧的,但是我印象中只听得一些叹息和低微的抽泣,甚至对于是否有抽泣,现在的我也不能完全肯定。</h3><h3> 在黑暗的屋里那盏长明灯的昏黄成了我除了黑白色之外对赵岸另外一种颜色的记忆,那灯捻如同死去的和尚一样安静而默然,只是当有旁人走过时它才会有一瞬的飘忽和摇拽。</h3><h3> 于是那个在漆黑中飘忽着的昏黄在我的记忆中愈发显得意味深长,以至多年以后沉留在我脑中关于死亡是和黑暗中若有若无的昏黄、长明灯、斑驳的墙、破落的天井、可怕的凹陷和凸起裹挟在一起的,这些场景常常在我的梦中一一铺陈、缓缓而来。</h3><h3> 和尚不是这件事的重点,我或许只是让他来确定整件事的色调。</h3><h3> 我于是着手在画板上搭建村庄的架构: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紧贴着坝底横卧着,那个村更像远古的村落:低矮的土墙,茅草屋顶,一群死活着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h3><h3> 在我幼小的眼里大坝似山一样高大阻断了他我所有的视线,村东头是汪河塘,村西头是条跟大坝垂直的源自长江北去的灌溉渠。</h3><h3> 村后就是那座黑白斑驳的被我称之为的庙,在低矮的赵岸,孤独,但不以为意的矗立着。</h3><h3> 站在坝上,向南望去,是让我心潮澎湃的长江和让我遐想联翩的江南逶迤连绵的山,在正午的阳光下,山顶熠熠闪亮。</h3><h3> 当年幼的我气喘吁吁的爬上堤坝眺望长江、俯瞰赵岸时,我总是显得兴奋不已,在风起的日子像疯子一样大声叫唤着,不知所云。</h3><h3> 当我的目光在大坝上触碰到身后那座庙时,神情略微不安,于是我转身,目光再次越过长江抵达江南的山,我又变得手舞足蹈、乐不可支,以至于在后来的梦中,有着多次淌过长江,顺着江中草道来到青山绿水、烟雨飘渺的江南的场景。</h3><div><br></div><h3> 于是在我的梦中会反复交替出现着两个变换着的场景:山水相依的江南和斑驳乱陈的破庙。但我后来更愿意觉得江南才切合一个真实的梦境,因为在梦中江南总呈现出肥美和清丽。所以在漆黑的夜里,我每每听得江面上行驶的船只传来的汽笛声时,便勾起我对江南的憧憬和迷离-----,夜很深,我终于在混沌的黑中,忘却那座庙,止住了不安。</h3><h3><br></h3><h3> 张儿像一簇胡乱的江边野草</h3><h3><br></h3><h3> 我跟他我的外公、外婆住在村中,我的表舅,一个叫作张儿的男孩在我出生16年前就跟他母亲住在村东头第一间破茅草屋里。</h3><h3> 张儿得到他父亲的死讯是在秋天,一个在南京做裁缝的老乡带回的口信,那年,他十二岁,于是在一个萧杀的秋日上午,那条江边的大坝上出现了一对号天哭地的母子,由东向西蹒跚而行,一阵紧似一阵的江风让呼号四散传开,凄厉的哭声引得路人不停驻足,张儿母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相识或不相识的一边用袖口擦拭着眼泪,一边目送着他们踉跄着西去河口的码头。</h3><h3> 河口的码头12点有一艘停靠的西去南京的班船。</h3><h3> “张儿的父亲死于痨病,那个年月做裁缝的大多会得这种病”,我的父亲在补充这件事时,母亲有些惊骇而啧啧赞叹地叙说着张儿从清凉山把他父亲的骨灰盒抱回老家的情形。</h3><h3> 于是我的脑中又开始勾勒出一个薄雾的清晨,从清凉山到高楼门的散发着沥青味的柏油马路上,以及在若明若暗的街灯下,从下关码头到河口码头的船上,还有晌午那条江边的大坝上反复出现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抱着骨灰盒木然行走的景象,身后紧跟着悲伤到绝望的母亲,用污迹斑斑的衣襟反复擦拭着眼泪。</h3><h3> “胆子真大,那个岁数就敢抱着骨灰盒跑来跑去,也不怕。”多年后我母亲依然震惊不已,这一点尤其让胆小的我印象深刻。</h3><h3> “娘儿俩从高楼门过来了,张儿的妈眼睛哭得红红的,当时我们还住在上海路,我给了2块钱盘缠,正好够他们回去的船票,他南京高楼门的亲戚给了些他们吃饭的钱。”</h3><h3> “他总是从水田里把稻谷挑到门口的小打谷场上然后用力一掼,然后嘴里脏七脏八的咒骂着”母亲解释道:“脾气不好,也不能怪,他妈身子弱,只能打打下手,家里的重活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她补充到:“他其实很孝顺,他母亲去世,他哭得死去活来,还把他老婆毒打了一顿,怪他老婆把他妈气死了的”。</h3><h3> 他父亲的骨灰盒埋在村东头靠水塘的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未完)</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