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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子荣

面包店，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卖面包的地方，因为校门口的面包店放了不少桌椅，它存在的纯功能性给人可以休闲，可以让客人喝点咖啡或奶茶，在这里就着法式奶香面包或三明治。 就表面上来往无间的人流之中，面包店在不知不觉间凝聚了一种张力，形成一种人的思维所无法驾御的结构。

我就是这样，在夏日的一个星期天，在面包店，无可避免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结构之中。

大约是人们的周末，星期五来到面包店的时候，我当时心情不是特别地欢欣。但当天天气在好转，正午的太阳几乎把所有的景物都照耀着不能逼视。我差不多，感到了夏天的气息，今天没带雨伞，在我的前面和后面也走着几个女中的学生，在议论着考试啊，分数啊什么的，和我的心情简直是迥然两样。

来到面包店我要了一杯奶茶和一个三明治，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嚼着，味道令人意欲踊跃的真不错!然后，一个白影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我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女生双手拿着托盘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老师，我正想找你，我以为一放假就无缘和老师见面了。”我没教过这个女生，但在这个面包店邂逅时，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没有师生间的客套。我所认识的女生一般平庸，却对美貌有着虚荣心，而今天这个女生的披散过肩的长发，令我有觉得比她十四、五岁的样子要成熟很多，女生中规中矩的安静，让我觉得有一点动人。

“你的头发......”

“我刚刚散下来的。”

“校规规定长发的女生要把头发扎起来哦，在校外......”

“我马上就不是初中生了!”

我没敢还执着这件事了，太无聊吧！

“找我做什么......”

“给你一张感恩卡。”女生从书包中掏出一张粉蓝色的信封，递给我，我看着她脸蛋椭圆，突然发觉这种脸形也有点美丽。

“我没教过你......”我接过信封，打开看见是一张她亲手画的白卡纸。上面有夕阳落日的巨大色块，天空中有几只细细小小的鸟儿，一棵大树下一个长发女孩子在膝上的画板上画着什么。学生送的感恩卡，我已收了几张，但亲手画的仅此一张，很有神韵呢!

“那女孩子是你吗?她专注的神情很美！”

“嗯。”

“她在画什么?”

“画这张卡给你。”

卡片里也没写什么东西，只描了一个F的英文字母，我想大概是我的名字有一个“火”字，没有冠以老师之类的称呼，也没有她自己的签名。

“多谢你，画得很好。”

“别说好，好不好不代表什么。”

“我喜欢。”

“我也喜欢，谢谢老师。”女生淡淡笑了一笑，我极力想令谈话保持轻松，我不知道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因为我并没有教过她，对她一无所知呀。我想也许是我老师的身份可以给她一种支持和鼓励。这事实上需要很高的技巧。我于是装作漫不经意地引起一个话题。

“你昨天听了新闻吗?”

“看了！又是一个自杀嘛。”

“你也留意?真可惜，好好的一条性命。”

“好象遗书是说生活太痛苦了。”

“年轻人当然对痛苦很迷惘，但这不值得。”

“对!老师，死得那么痛苦，太不值得。”

“往后还有很多路可以走，很多可能性嘛。”

“学业、工作、恋爱、家庭、儿女......”

“看得阔一点，做人可还有不少的快乐!”

“对!只要是快乐便行了，死和生有什么分别。只要能快乐，死我也愿意......”

这时候进来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学生，好像其中有女生的同班同学吧，我忽然对我和她所处的状态感到尴尬。

“老师，你快乐吗?”

“我?我有不错的工作、不错的女友，还有不错的学生，总之，是不错的生活，一切对我这个农家子弟来说，都挺不错啊！暂时没有别的远大抱负了，所以可以说得上是快乐的。”

“不错，就是快乐的标准?”

“刚刚不错也就好了，还不够吗?”

“爱情有让老师哭泣吗?我常常看到老师有一双红红的眼睛呢?”

“嘿，曾经有过哭啊?!我都没有在意过啊!”

“你不痛苦吗?”

“当然，爱情有涵盖痛苦的地方。”

“有没有想过自杀呢?”

我大笑起来，仿佛女生这种想法很幼稚，但其实是因为我对这个问题实在不容易应付她。

“我相信没有，你刚才不是说，在痛苦中死去，很不值得吗?”

“ 你觉得一个学生努力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

女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不起，我真笨拙，以为老师一定 会知道我的名字。”

“哦，这个.......我知道的，你是初三年级中的品学兼优份子，对吧?别太乱，东想西想的胡思乱想了。”

“考完试，学校就清清冷冷了，空空荡荡的寂静真让人留恋啊!”

“若你痛苦的话，我当然希望你快乐起来，同学?”我吃完了三明治，可胃却变得空空洞洞起来。

“我不吃了!”女生好象已经够了，虽然她好象只喝过一口奶茶，面包一点都没有动过.。

“够了便无须再吃了，女孩子大概都爱减肥吧?”

“老师，可以送我一程吗?我家就在学校附近。”

“当然可以。”

女生和我悠悠地推开一道玻璃门，走出了面包店，全无理会那些同学充满着鄙弃的一种瞪视，心理素质似乎好过我这个堂堂教员。精神或心智无疑是健全的，对一个小女生来说！女生像是一个属于阳光的女孩子，在晴朗的夏日中比平常更加容光焕发，也许我们确确实实在校园中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吧，我只是没留神啊......

若是几年后，她便会是一个成熟而美丽的女人了，我们在路上竟然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享受着阳光在脸上的温柔感觉罢。

女生的家的确离学校很近，不一会便来到了她的家楼房前。女生转身向我说再见。

“多谢你的卡。”

“别客气，是我该多谢你才是。”

“我其实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没任过你们班上的课。”

“已经很够了，初中三年，每天在校园里匆匆碰过无数次照面。虽然，老师从未注意到我。”

“我想知道，你快乐吗?”

“快乐，再没有别的要求。”

“没骗我？”

“没骗老师！”

“很好。”

“再见，老师。”

于是，女生回头走进了单元楼，我忽然觉得女生说“再见”的时候，眉眼和嘴唇有些特别，好象在我心中勾起奇怪的忧郁的印象。我站在那里良久良久，然后我慢慢踱步离去，我庆幸这个依然是正常的世界，而正常是美好的，而我仅仅是女子中学的男老师而已。

第二天午间，听说女中有一个学生自杀了，我什么也没有打听。

星期一，我回到学校提交了辞职书。

期间，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校门口的面包店，吃什么味道不错的三明治了。

以后，也没有吃过任何面包或糕点之类的东西了。

对于女生的死，一无所知，报纸，同学和同事的谈论和揣测，我一律避开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以何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我不敢去想，但我肯定她没有骗我，女生说她是快乐的。

只是，那天是13号吧！我也好好的，没有任何一点麻烦事。

学期完结了，我漫无目标的向着不错的生活告别着，没有去旅行，也没有再找工作，和女友也无疾而终。

只是，每逢下雨，便会心情油然得沮丧。女生人间蒸发了，像水蒸气一般会化成漫天的雨丝......

在我的映像、脑海的图片库中有一块空空缺缺起来，永远地丢失了什么呢?

也许面包店顾名思义，完全不过是一个卖面包的地方而已。

而我却在那时，偶然坐下来喝了一杯奶茶，邂逅了一个浪漫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