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无需言谢

演格

（偶感，序）

人间有情，无论悲喜！真情何处？非满目繁华，人生得意，灯火阑珊处。最最弱势群体，星火微弱黯淡之隅，真情满满，令人动容。

强者 弱者皆非固定群体，不同环境，概念个体不尽相同。尊重、体解比自己还弱小的，即使力量卑微，便是强者👍

　　六年前的七月，本该如火如荼，确是充满哀凄，黑色暗流永黛心底。妈妈肿瘤复发，广泛扩散，生命进入倒计时。脱去长衫，先前丰满莹润皮肤，日益松弛憔悴。伴随肌体羸弱的，是每况日下的心灵。

“唉！回天无力！”借助灯光，吉主任读片，眉头不断缩紧，“只能说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吧。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后期减轻痛苦为目的！”推推眼镜，摇摇头，冥思治疗方案。

“先做死，后做生，逃不过命！”二舅伸出手，“大家尽力而为吧！”

“尊重事实，不言弃，不过度治疗。”小舅很是知性。大舅，撇撇嘴，哼叹不语。

总是觉得，那个病区该是愁云密布，哀叹连连。妈妈，尤其热爱生活，打击突如其来，会难以承受的。

“主任，拜托，想办法留间单人病房。能瞒一天好一天，先让她不和其他病人谈心接触。”拱手请求。

肿瘤病房七层，穿过长长走廊，东顶头北间单人病房，开始了揪心的化疗。室外，骄阳似火，室内家人团聚，妈妈觉得别样，预感此次病情非比寻常，心疼单人病房价格不菲。

　　化疗需要足够营养支撑，去过医院，拜托亲戚，回家忙活。煲鸽子汤，菌菇木耳烧杂，凉拌瓜菜……人间的家常，妈妈已经见底了！趁热倒进保温桶，浓浓香气，从未有过的伤感。玻璃便当盒，米饭、菜蔬，色泽仍旧鲜翠。

小心踏着脚踏车，一路东行南上。一身燥汗，裹挟进入病房大楼。呼呼冷气，喘息片刻。沉闷的空气，今日病区走廊，局促压抑开来！不晓得用了药，妈妈会怎样？

匆匆东跑，急促的脚步，惹得走廊靠近妈妈病房，加床的一对中年夫妇，投来目光。

男子，头朝西，剔得精光，闪亮灯泡一样的脑袋，打破寂静。蠕动，微抬，浅浅安逸一笑，算是招呼素未平生的我。妇人，面北背靠墙壁，趿拉塑料拖鞋错落半悬。埋头，一双手勾着针织物，双肩微微颤动。彼此一笑，“送饭给妈妈的，一早和你妈谈过心。你是大姑娘吧，挺像奶奶的！”

朴实，略带清愁的笑容，“难友！”情愫油然而生。“脚步急，打扰休息了！”礼貌回应。

“哪里话，快去吧，我们吃过了，奶奶肚子该饿了！”异口同声，善良的两口子。

进病房，妹妹刚刚外地赶回，妈妈一见我，连连自责：“鬼天，热煞人。这当儿得病，害你吃苦。菜，少忙点，热噶！”

拉折叠桌，摆碗筷，倒汤。搁高妈妈输液的手，揪心。

“不瞒我了，这是啥地方，知道了。一早个个来串门谈心，害病的不是我一个。年轻的多去了，你宽心。”妈妈出奇的平静，“吉主任也如实说了，我想的如果这东西不调皮，药物打下去。能亲眼看到一对外孙子女进大学门，闭眼了！”直直身子，挺挺腰板，不是谈着重病，是在谈着一场旅行。

背过身，抑制泪水，能说会道的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来的时候看到了？走廊里那夫妻俩，男的刚刚五十出头。泥瓦匠，抹水泥，搭石子，培养儿子上大学，成家。孙子才几个月，去年底肺肿瘤，手术，放化疗。眼下脑转移，跟我一起，开始化疗。”妈妈，不谈自己，喋喋不休，舍不得他人。

“不要都倒出来，趁新鲜不曾动，送过去一大半。”妈妈，吩咐着。

“可怜啊！”妹妹开始抹眼泪，“你不曾望见，刚才吃饭。两份最便宜快餐，少得可怜的肉片，还是肥的多。老婆舍不得老公，一片片、一丝丝自己份子中挑出，送老公嘴里。”

触景生情，母女仨一同轻啜。时光，猛地凝固，相视，能有几何？

“我还好，俩外孙开学都高二，你们都甩开手了。”妈妈，打破寂静，“那家，儿子已经借好几万，老子舍不得儿子，不肯看了。儿子不依，举债也要给老子看病。中午，儿子儿媳厂里忙，亲家母要照应小孙子，买了吃。舍不得买好的，没营养的。快，趁热，送去。晚了，以免人家认为是我吃剩的。”

拎过保温桶，妈妈唤过叮嘱：“对了，说话要注意，不要流露同情。就说，我妈肚子小，吃不下。天热，帮忙吃掉，省得馊了浪费！”

含泪，点头，虔诚捧着保温桶，踱步前往。

“嘿！打扰了！帮个忙，妈妈本来胃口不大。我又生怕她不饱，带多了。请大哥，帮忙吃点。”

大哥，爽快起身。大嫂，撂下织物，拿过自家碗筷，谢声连连。“煨得洒白的，香得扎实。多承谢谢了！”

“该谢你，浪费可惜。慢慢吃，我去照应妈妈！”

留一分静谧给苦难，相依的夫妻。不经意回首，汤汁奔流，鱼尾寻得丝丝漾花。

　　“小梅，你记得，只要遇见这样的人，多买些，多带个保温桶，做做好事。”妹妹临走，细心交待，“想到那女的挑肉片，心酸。”

“吃点苦，多带个桶子，路上不着忙，注意安全。”妈妈，慢言交待。

那个疗程，正好合拍，乌鱼多一条，肚肺加个猪肚，鸽子成双。大哥，平静接受，妈妈总是旁白：“姑娘，生怕我没得营养，贪多……”

一晃几天，彼此忙着收拾。妈妈，懂得特定地方的规矩，招呼大哥及熟识病友：“过几天再见，不准哪个不来，按时间聚聚谈谈。”挥手言别，彼此祝福。多一次相见，多一份人间守候。

情愫油然，总记得妈妈同事，王姨当年话语：“出院，要打招呼，还要再见。不准哪个，不辞而别。”

特定的不辞而别，病友们心照不宣。进院，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寻觅，找故友，彼此鼓劲。走过，明白。生命终点的驿站，没有眼泪，不言惆怅。乐观，豁达，关爱，情暖洋溢。

接下来的疗程，没能见到大哥。力所能及的微薄爱，尽心悄悄撒落。碰着远乡，不方便病友，悄悄加个保温桶，善意的谎言，鼓舞斗志。

夏去秋来，寒意微瑟，妈妈又开始新的疗程。“大姑娘！”一声亲切，转过身子。哦！久违的大哥，仍是光头，瘦削多了。

“找你们娘俩几天了，妈妈还好？”不见痛苦，舒心浅笑，“一心跟你辞别，”指指光脑门，仍是笑意不减，“控制不住，脑子已经积液。快了，据说很快看不见，意识没有。儿子孝顺，不能拖累他们。想好了，趁能动，家去四团团耍耍，谈谈。就想谢谢你，告诉你，我晓得你那阵子天天舍不得我，是特意带给我吃的，不是你妈吃不了。遇到你，亲口说一声，心安了！”

拼命压抑心底泪语，挤出笑容：“没事的，不要多想。还来治疗，后会有期。”

“大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一家。如果有缘，相见下辈子。谢谢，恭喜你将来找个好女婿。”

实诚的人，发自内心最真诚的祝福，给予我，给予我最心爱的宝贝。谢谢你，让我明白，关爱和感恩如此简单。生命可贵，落难处，彼此的帮助和鼓励刻骨铭心。

天堂，大哥和我的母亲定当逍遥，远离苦痛。善良，永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