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瓦尔登湖

张有渔

第一次知道梭罗和瓦尔登湖，是北京出版社的两本最美散文集，一本是国内卷，一本是世界卷。所收集的大师如云的作品中，瓦尔登湖的两个片段高居世界卷榜首。梭罗在这里实录了生活，质朴而优美地描述了19世纪中马萨诸塞州，一处人烟稀少的森林环抱的湖泊。他独居了两年，自己盖房子，自己种地，自己采集果子，自己到镇上换回生活用品，和远处的居民和路过来访者偶有接触，孤独的处境下蕴育着他切实的观察、丰富的情感、极简的生活和深刻的思维。

梭罗荣登散文集榜首。

Henry David Thoreau

1817~1862

后来一位挚友向我推荐了这本书，我随即网购了徐迟先生的译本。阅读中发现了它的两个功能：如果你被俗务缠身难以自拔，那么夜间看这本书会很快犯困，具有良好的催眠作用。如果你能超脱些使心定下来，那么读这本书会身临其境，融入一种隐居生活，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并且随着梭罗进入他的内心深处。

简言之，年轻时读进去很难，感觉枯燥无味。年老时读进去容易，仿佛得到一个精神宝库。

梭罗的诞生地 Wheeler Minot，马萨诸塞州康科德。

从外表上看，梭罗是一个平凡的人，他自嘲地认为自己最突出的特征是他的鼻子。

他在1833～1837年就读于哈佛，直到毕业。

随后回到康科德，和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结下不解之缘，向爱默生学习并参加了爱默生的一部分工作。

1845年5月至1847年9月，梭罗独自一人在瓦尔登湖边生活，此后他完成了瓦尔登湖的手稿并出版。

梭罗最著名的作品有两部：瓦尔登湖，论公民的不抵抗。

梭罗是一个超验主义者，超验的定义比较难解。简单的说，他相信人能凭直觉认识真理，在一定范围内，人就是上帝。

他鼓励人们简化生活，品味人生。

他告诉人们不要被纷繁复杂的现象所迷惑，从而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和意义。

他远离工业文明和喧嚣社会，和自然环境和谐相处，在瓦尔登湖畔追求孤独，在孤独中催生思维和探索。他内心的呼唤是：“不必给我爱，不必给我钱，不必给我名誉，给我真理吧！”

他塑造出一种寂寞、恬静和智慧，这是他最大的魅力。

梭罗热衷于洪堡的事迹和作品，他关注达尔文的研究成果。他博览群书，对自然科学、自然史、地理、历史、生物学和哲学情有独钟。

他是一个新教徒，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放弃了很多东西：他没有职业，没结过婚，不去教堂，不参加选举，拒绝向政府纳税，不吃肉，不喝酒，不吸烟，从来不使用枪支。

他身体强壮，能吃苦耐劳，善于测量，喜爱游泳、赛跑、溜冰、划船及长途步行。他的思维和写作和他的体能发挥同步，令人惊叹。

他在世的时候还不是一位名人，但他对后世的影响却与日俱增。

瓦尔登湖 Walden Pond

瓦尔登湖，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这部作品的美。它的美在于记录了大自然的真实，在于作者本人的切身感受，在于观察入微的科学分析，在于伴随万物兴衰枯荣的同步思维和哲理。

梭罗画的一幅插图，瓦尔登湖最早的标题页。

关于瓦尔登湖的精彩评论极多，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段读了会有不同的感受。我不时地把它奉为认识自然认识社会的百科全书，当观察到一些特别的事物时，总能从中找出梭罗早已获得的结果并予以验证。

[彩虹桥墩]

几年前在青海湖畔，一个夏日雨后的黄昏，我看到清晰的双彩虹，跨度大约12～15km，难得的是空气洁净通透，所以拍下了彩虹落地的情景。原来总以为彩虹是飘逸在空中的，只能在特定的角度内显现，完全不知道它有着自己特定的座标。

回家后读了瓦尔登湖，才知道梭罗把彩虹落地端称为彩虹桥墩，并且描述了他偶尔处于彩虹中的亲身感受。

他写道：巧极了，我就站在一条彩虹桥墩上，这条虹罩在大气的下层，给周围的草叶都染上了颜色，使我眼花缭乱，好像我在透视一个彩色的晶体。这里成了一个虹光的湖沼，片刻之间，我生活得像一只海豚。要是它维持得更长久一些，那色彩也许就永远染在我的事业和生命上了。

他又继续联想到：也许那些最惊人最真实的事情，从没有在人与人之间交流。我每天生命最真实的收获，也仿佛朝霞暮霭那样不可捉摸，不可言传。我得到的只是一点尘埃，我抓住的只是一段彩虹而已。

他对大气的光影现象很敏感：当我在堤道上行走的时候，我常常惊奇地看到我的影子周围，有一个光轮，不免自以为是一个上帝的选民了。对于想象力丰富的人，这足以构成迷信的基础。可是，知道自己有过这种光轮的人，难道真是卓越的吗？

这幅照片同样让人联想：图中的白牦牛也许并不卓越，但是吉祥而稀有。其中的彩虹桥墩具有梦幻般的色彩和明亮，不免使人惊叹。

[冰层下的气泡透镜]

昆明湖可能比瓦尔登湖面积略大，但湖水的深度远不及瓦尔登湖。不过一些越冬的现象，却十分相似。

当湖水结冰的初期，可以观察到冰下聚集的许多小气泡。和梭罗的描述一样，这些小气泡在阳光下形成一个个透镜，融化了下面的水。

小气泡在阳光下闪烁发光，平添着冬天的乐趣。

他写道：冰块还是比较结实，比较黝黑的，所以你可以透过它看到水。这些气泡的直径约一英寸的八十分之一到八分之一，非常清晰又非常美丽。它们的每一个都不同程度地对下面的冰块起到取火镜的作用，融化冰块，暴裂有声，是这些小气泡干的花样。

这张来自阿根廷的风景照片，对湖水结冰可能有更美好的解读，可惜周围没有像瓦尔登湖那样的森林。

[湖上的雷鸣]

每到结冰和融冰的季节，湖面上总是从各个不同的方位，特别是水与冰大量交汇处，发出沉闷的，或者是脆裂的巨响，轻则像是鼓声，重则像是雷声。

查阅瓦尔登湖一书，梭罗对此有过诸多描述。

1850年2月24日，一个寒冷的夜晚过后，在令人愉快的黎明中，我惊异地发现，用斧头劈了一下冰，便像敲了锣一样，声音延展到好几杆远，好像我打响了一只绷紧的鼓。太阳升起后大约一小时，湖感受到山上射下的阳光的热力了，开始发出隆隆的声响，它伸懒腰打哈欠，像一个才醒过来的人。闹声越来越大，这样持续了三四个小时。到了傍晚时分，太阳收回了它的影响，隆隆声又响了起来，每天湖都定时发射它的黄昏礼炮。只是在正午，冰上的裂痕太多，空气的弹性也不够，所以完全失去了共鸣。渔夫们说，湖的雷鸣，吓得鱼都不敢咬钩了。谁想得到，这样大这样冷这样厚皮的事物，竟会这样敏感？然而它有它的规律，它发出雷声是要大家服从它，像蓓蕾应该在春天萌芽一样，周身赘疣的大地生机勃勃。

春季即将来临，太阳升高以后，昆明湖湖面的暴裂声不时响起。我曾听到的最长的暴裂，长度约400m，裂纹的速度比人的百米极限速度还要快，就像一阵风，从眼前划过，由远及近又远去，同时把冰层撕裂。像是春天在显示自己的威力，对严酷的寒冰表达自己的不屑。

重建的梭罗小屋，内部。

重建的梭罗小屋，外部和雕像。

瓦尔登湖。

梭罗热爱大自然，他说：每一个季节，在我看来，对我们都是各极其妙的。比如春天的来临，像混沌初开，宇宙创始的再现。

瓦尔登湖的春天。

瓦尔登湖的盛夏。

瓦尔登湖的秋天。

瓦尔登湖的冬天。

梭罗小屋的标识牌，瓦尔登湖畔。

瓦尔登湖一直被后人奉为美国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梭罗的文字简洁而流畅，生动而准确，完全没有涣散、抽象、隐晦和伤感的情调，开创了20世纪的风尚。后来的海明威、亨利米勒等继承了他的风格。

梭罗的最后一张照片，1861年。

梭罗主张的公民不服从，是依靠自己，他认为面对不公，不一定要诉诸暴力，可以不支持，可以抵制，可以行使公民的法定权利表达自己的诉求，甚至违抗，哪怕付出被惩罚的代价。

梭罗在政府面前，在法律面前，毫无畏惧，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人权，在他看来，个人的自由和民权，是高于现行法律和政府权威的上位概念，可以通过公民对政府和法律的不服从，牺牲自己换取社会的进步。

梭罗自此开创了非暴力抗议的先河，成为自由主义和民主思想的先行者。

梭罗的半身像。

他说：我拒绝付税给国家，甚至不承认这个国家的权力，这个国家在议会门口把男人女人和孩子当牛马一样地买卖(梭罗是一个坚定的废奴主义者，他也反对战争)。不管一个人走到哪里，人间肮脏的机关总是要跟他到哪里，伸出手来掳取他。我本可以疯狂地反对社会，但是我宁可让社会疯狂地反对我，因为它才是绝望的一方。

梭罗的粉丝之一，列夫·托尔斯泰。1900年，托尔斯泰读了论公民的不服从，对梭罗崇拜不已。

梭罗的粉丝之一，莫汉达斯·甘地。甘地深受梭罗的影响，终生致力于非暴力反抗，抵制非正义权势。他把梭罗的主张变成了政治活动的工具，并在印度取得成功。

梭罗的粉丝之一，约翰·肯尼迪。梭罗对他的影响力很大，作为美国总统，他支持了马丁·路德·金，反对种族歧视，维护了民权运动。

梭罗的粉丝之一，马丁·路德·金。他在年轻时就受到梭罗的指引和甘地的影响，他使梭罗的思想在美国民权运动中获得新生。

梭罗认为：大地是活生生的诗歌，一切动植物是生命都寄生在这个伟大的中心生命上。

任何制度，都好像放在一位陶瓷工人手上的一块粘土，都是可塑的。

瓦尔登湖的傍晚。

梭罗劝告我们：不，你得做一个哥伦布，寻找你自己内心的新大陆和新世界。为了思想的流通，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域中的主人。

梭罗代表的是一种精神，不只是一种生活态度。

他悄然离世时，美国还不知道她失去了多么伟大的一个公民。

他离开后没有人能替他完成他所未完成的工作。

他这样一个高贵的灵魂，是应该有高贵的灵魂作伴的，所以他的作品才一代代向着崇高的方向流传下去。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有学问，有道德，有审美的人，一定是他的忠实读者。

今年正值梭罗诞辰200周年，他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景仰。

如果说美国的建国先贤们用超凡的人格与智慧，构建了一个历史上比较合理的制度，那么梭罗则是出于自己的理性和质朴，为这个制度构筑了个人异议，他人追随，使法律完善使政府纠错的出路。

他的思想使美国更加伟大，他本身就是一个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