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天。忆往昔

雷洁

　　有一天 突然发现你已经那么老了 有些难过了 于是 在那个满是大雨的夏天 在那个充斥着霉变味道的城市里 我用了几个下午的时间 断断续续勾勒出过往一些些零碎画面 总是没办法控制情绪所以会是几个下午而不是一个 性格缺陷从来都如此 未曾改变 也不想变。

　　离开2010年的六月，已经六年了,这是一个说不上长但也不算短的时间，稀松平常的日子，不同的是，那一年，外公没能和我们一样跟上行走的日子，他停在了那一年的时间里…于是这些年里，外婆她一个人生活，羸弱，却坚强。舅舅常说，老妈精神好，是我的福气…，我想，外婆是真的幸福，虽然没有了伴儿，但儿孙孝顺…我是在一个夜里，看见舅舅带外婆逛公园的照片，突然想写点什么…我们都爱她，不只因为她是妈妈的妈妈，更多的是因为她是她自己。  

——序言。

　　小时候，外婆家是我们爱去的地方，一进院子，水井边上有棵夹竹桃，墨绿尖长的叶子，稀稀落落开着玫红色的花，在深圳的这个夏天，看见路边相似的树，总会想起曾经见过的风景，我告诉友人，这是外婆家的树。如今，行走在匆忙的时间里，会很容易忘记一些东西，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却会变得愈发清晰，像夹在书本里的签，偶尔翻到，便会想起上一次看书时的风景和心情。那时候，我也只有外婆家窗台那么高，要顺着凳子爬上桌子，才能找到放在相框后的好吃的，在那个相框里，黑是深色的灰…现在偶尔能看到的那种古旧的挂在墙上的木质相框，基本是拿来配合风格…在那里，我们抱怨每一年的石榴花期太长，成熟的太慢，几个孩子，总是还没开始等待就耗光了耐心，一群人扎在一起，眼睛不眨地盯着，然后，希望在异口同声的"哎"中破灭，之后是快速地毁尸灭迹，外婆知道后会拧紧眉头责怪我们害人，大家偷偷笑着，尽管每个人都知道，不会那么快熟，尽管我们都知道，不会那么快…在我的记忆里，石榴应该是白籽的多，那些年，好像只有这样，多干几件坏事，夏天才会过得有意义。

　　外婆家老院子的屋顶上开着天窗，常常用木棍撑起来，小时候，不想睡觉的时候，她会骗我们说有大黑猫从那里爬进来，太久远有一些模糊了，我忘了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后来的道听途说，只是当我再看见头顶的天窗，我会很真切地想起那时它离我很远，外婆很高,黑黑的窑洞里，四四方方的月光从那里透进来亮出一大片，那光影，让一切可见的灰尘无处遁形，像极了小时候看的幕布电影，感觉时光缓慢，全是放大了的笑，大概都是真的吧。在我还没有学会失眠之前，还在老院子里，外婆会在入夜后大家都安静睡觉的时候坐起来，念念有词，我也知道有一次她听妈妈说我失眠做了祷告。她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一生都走在朝圣的路上，几十年至今，执着依然。外婆的房间里，贴着很多耶稣年画，从泛黄到色彩鲜明，我不太能理解，那个钉在十架上的人缘何能矗立在她的心上，成为一辈子的信仰，我没有那样的追求，便只觉得那就是一幅画，像维特鲁威人那样的画，仅此而已。

　　细数一下，外婆和我年龄相差半世纪之多，我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已近耄耋。我有时也会想，外婆，妈妈和我，最多的相似除了与生俱来的卷发就是我们都是很容易难过伤感的人，这个关联听起来好像并不那么牵强，我也相信，虽然信仰不同，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和她的善良相契合。她是万千人中无比普通的一个，但是在我眼里，却并不慵常，她会抱怨，却很少真的发脾气，所以，常常能看见她即便皱着眉头也还是颤抖着微笑，也许，于她而言，有生之年，不管是妈妈、舅舅还是我们，始终都还是孩子。

　　生命是一种神奇的存在，我深信不疑，并且因为无知而敬畏着。我们无法窥见衰老那种慢性、退行性的微观变化，但能清楚地知道，人是真的会老，而死亡是这世间唯一一件再怎样耽误也不会错过的事，无论怎样都到不了生命之外…如此平凡的我，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我们逃不过命运这个梗，却还是异想天开地奢望时间的钟可以走慢点，再慢点，这样，在我们还能相遇的时间、空间里，可以多做些什么，毕竟，我们都用尽了一生来遇见，我们如此，谁都一样。

　　某一天我看到外婆在家门口向我挥手再见，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很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能像多年前那样送我到分叉路口，用半个下午的时间随便聊天，而我总是用石子在路上画着各种圈圈，听她讲开心的不开心的事，然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互相告别，我总是不会忘记回头看，那个愈发佝偻的身影会停多久，每一次都狠狠又无可奈何地难过着，人是真的会老，人老了就会孤独…

　　… …

又要戛然而止了，有好多故事，泡在泪水里，当时的甜变成了日后回忆里的苦，好多，好多，只是觉得写累了，太累了，人生不管怎样都不会像我们渴望的那么完美。爱和悲悯都是天性，那么，天若有情，请眷顾这些老人，愿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和一个不算太坏的结局。希望我的外婆，我的妈妈，我的爱人，乃至未来的我的孩子，我身边的人，都能在这一程生命里稳稳地幸福！

文:雷洁

图:部分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