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庙前乡地处衢州北部,隶属衢江区。那里重峦叠嶂,林木葱郁。群山环抱的山脚下掩映着一个小村落,那便是岳母的故乡——余家村。<br></b><h1><b> 余家村距庙前乡政府约二里地,只有几十户人家百十来口人。村子夹在两山峡谷中,村民的房子大多散落在山脚下与山坡上。房与房、坡与坡之间由参差不齐的石阶相连接。房屋周围、田埂路边可见桃、李、橘、芭蕉、板栗类的果树。山脚下一条小溪将村子拦腰截断,一单孔石桥坐落溪上,涓涓溪水沿着蜿蜒曲折的河道流出连绵的大山,汇入下游的铜山源水库。</b></h1></h1> <h3></h3> <h1><b> 余家村没有特别惹人之处,若说有,当是那万顷竹林的景致了。放眼望去,那漫山遍野的翠竹将连绵起伏的大山完全笼罩,眼见的唯有青翠。山风吹过,俊秀的竹叶刷刷作响,摇曳的枝条犹如大海的波涛此起彼伏,碧波荡漾。</b></h1> <h1><b>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是1981年的夏天。那时我和妻正在恋爱,学校放暑假了,两个人来到庙前,一是看望妻的舅舅,二来呢放松一下心情。<br></b><h1><b> 听说我们来了,舅舅抓紧干完手中的活,从邻家赶了回来。舅舅五十来岁,个不高,人偏瘦,但显得挺精神。他是个篾匠,打小就拜师他人,学得了编篾席的手艺。方圆几十里人家凡需编篾席的,都会寻到他,在庙前乡一带应该说还是小有名气的。<br></b><b> 舅舅对我们的到来满是欢欣,一边忙着叫两个女儿准备午饭,一边与我们闲聊起来。舅舅在山里待了一辈子,不会说普通话,一口浓重的衢州方言,准确的说是庙前方言,听得我云腾雾绕。为了表示尊重,在他说话时,我始终颔首微笑。说来惭愧,近个把小时的谈话我鹅听雷一般,竟然只听懂了“小王”两个字,为此我心里一直在自责,总觉得有点对不住老人。<br></b><b> 舅舅家住的是泥坯房,房前有一院子,院周围同样由泥坯墙围绕,院内栽有两棵橘树,那大棵的已硕果累累。正门门框上方显眼处钉着“光荣之家”一小红牌,那是舅舅两个儿子先后参军政府颁发的。房子左侧有一眼脸盆大小的清泉,泉水由山间峡谷的地下水流淌而来,冬暖夏凉,常年不断。房子后面山坡上是村里分给舅舅家的一片竹林。</b></h1></h1> <h3></h3> <h3></h3> <h1><b> 舅舅生有三儿两女。那年恰逢妻的大表弟应征入伍,而表哥则刚从部队复员回来。表哥怕我闲得无聊,便拿出自己珍藏的一支气枪让我去林间打鸟解闷。永良是妻的小表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男孩,那时大概十岁左右,表哥让他给我做向导,说不会走迷路。村里的孩子们见来了陌生人,手里还拿支枪,很是惊奇,屁股后面便呼啦啦跟了一大群。一时间那小屁孩儿比鸟还多。那阵势,别说是鸟,即便是人见了,恐怕也早逃之夭夭了。<br> 我们的到来,令表哥觉得很有面子。他逢人便说,表妹和男朋友都是在国务院领导的单位工作,表妹的男朋友是从北京来的。他的这些话自然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我曾纠正他的说法,他却不以为然,辩称十二局归水电部管,水电部又归国务院领导,说你们在国务院领导的单位工作“非错”。我初来乍到,无意与之辩解,只好一笑了之。<br> 山村的傍晚较之城里来的要早些,当太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袅袅炊烟已在余家村升起。炊烟夹杂着乡村特有的秸秆清香,在山野四处弥漫,远远看去,或粗或细,或白或蓝,各自缭绕升腾,最终与天上的白云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哪朵是云,哪片是烟。<br> 晚饭后,余家村人大多坐在自家门前或院子里聊天纳凉,鲜有人走动串门。可能是嫌天黑路不好走,也可能是干了一天的活太累了懒得走。山里太阳升得迟落得早,又有山林的层层覆盖,几阵清风习过,暑气便消失殆尽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似乎无暇顾及那墨黛色群山温柔的轮廓,更没有闲情逸致欣赏什么满天星斗的深邃,未待夜深,各家各户便早早关门闭户歇息了。山村一下子沉寂起来,间或能听到草丛中传来几声虫儿的窃窃私语,偶尔也会听到几声断续的犬吠,唯有泥土的芳香和植物特有的气息在空旷的山谷中持续散发弥漫……<br> 我们在余家村只住了两天,时间虽短暂,却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喜欢余家村的山清水秀,喜欢山清水秀中孕育着的那种恬静,更喜欢生活在这恬静中的余家村人的那份淳朴与热情。启程那天,舅舅一家人一再挽留多住几日,我们婉言谢绝了,答应舅舅有机会一定会再来。<br> 我和妻结婚后曾与舅舅见过几面,但每次他都是来去匆匆,家里似有做不完的事在等着他。直至他去世,我们也没能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促膝长谈。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第一次来庙前的情景至今令我念念不释。</b></h1><h3><br></h3> <h1><b> 我和妻第二次来庙前是2015年春节,这时的我们都已是花甲之人了。屈指一算距我们第一次来庙前已过去三十多年了。<br> 妻的表哥在村口迎接我们。他身着一件黑色羽绒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几年不见,额头上的皱纹看上去加深了许多,两鬓亦现出丝丝白发,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春节的喜庆氛围也没能掩饰住他那一脸的无奈。说起来他年轻时也曾信心满满,坚信凭借自己那副结实的身板儿和活络的脑子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不幸的是他的右手早年创业时被机器碾轧失去了几个指头。在人生关键时刻受到如此打击和挫折,令他心灰意冷,对一切失去了信心。后来他也曾多次外出打工,但终因缺少人生的信念与理想追求无功而返。如今年近六旬的他仍孑然一身,靠着农村每月几百元的低保收入度日。<br> 我们再次走进那似曾熟悉的院落,院内两棵橘树已不知去向,正门门框上方显眼处钉着的“光荣之家”小红牌如今已被余家村42号的蓝色门牌所取代。三十年过去了,屋内摆设似被岁月尘封了一般,没能与时俱进。那缺少生机的空荡,更是给人一种寂寥凄凉的感觉。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b></h1> <h3></h3> <h1><b> 阴沉的天,下起蒙蒙细雨。我们沿着崎岖泥泞的山路来到舅舅墓前。说是墓地,实际就是山坡上隆起的一个小土包。土包周围长满了杂草,我们尊敬的长者就长眠于此。按照习俗,我们一行在舅舅坟前上香、鞠躬静默以寄托我们的哀思。那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在山谷久久回荡,似告慰舅舅,过年了,我们看你来了。离舅舅墓地不远处的另一坟茔长眠着妻的另一位亲人——外婆。我曾听妻说起小时候外婆照顾她们的事情,但未曾谋面。如同祭奠舅舅一样,我们在妻的外婆坟前点烛、烧香、行礼,祭拜了这位余家人的祖先。雨淅沥淅沥下个不停,雨点落在竹叶上,竹叶上的雨点又滑落到我们脸上。这样的天气与环境,难免勾起我们对逝者的诸多回忆,让我们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br> 往事如烟,身旁的长者如今大多随着岁月的流逝离我们而去,让我们在心里默默记住给予我们生命,伴随、影响我们成长的那些逝去的亲人吧。或许我们今天的坦然面对,微笑着的生活,就是对他们在天之灵最好的慰藉了。<br> 多年没来余家村了,眼见的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道水,尽管外面的世界已恍如隔世,然而余家村却小桥流水人家依旧。这个以传统农业生产为主的偏僻小山村,历经岁月的磨练,至今仍保留着原有的生态环境。<br> 听说早几年有人在村子小溪边办了个活性炭厂。许多年轻人都拥在厂里打工,活儿干的虽苦,但收入却不菲。后来大概因活性炭厂的污水流入了下游的铜山源水库,破坏了生态环境而被关停。自那以后,不甘寂寞的年轻人,便纷纷外出打工,村里就剩下了老人和孩子,余家村实际上也就成了留守村。老一辈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日子,对于城市生活他们不习惯也不奢求。对于农村,他们有着太多的眷恋,毕竟这座山坳养育了余姓人家几代人,余家村对他们而言乃情之所系根之所在。因此沿袭亘古不变的劳作模式,踏踏实实的种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或许他们认为才算本分,才对得起祖先。年轻人走了,也带走了往日的欢笑与喧闹,原本就显冷清的山村,平日里更是“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了。如今,余家村只有逢年过节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回家了,村里才会恢复往日的喧闹。<br> 农村过年与城里过年大相径庭。农村看不到都市川流不息举袖为云的人群,看不到百花盛开的姹紫嫣红,看不到华灯初上的璀璨绚丽,但农村的年,能让人感受到春的气息,让人从春风吹绿了的田野里看到新的希望。那一代代传承至今的乡村习俗和亘古不变的左邻右舍,给人以年味更足、情味更浓的感受,以至临别之际,让人不舍离去。或许这就叫情结吧。<br> </b></h1><h1><b> 2015.5.18于杭州</b></h1><h3></h3><h3></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