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無底

原上草

过去有句老话：天下三百六十行，古玩是第一行。古玩行应该是凭学养、眼力、人品、诚信吃饭的行當。古玩行里的人是受人尊重的。

现在的古玩行或者说是文物藝術品市场，水深流急、浊不见底，充满了尔虞我诈、巧取豪夺、混淆是非、不择手段的江湖气息。

任何一个行當只要有了浓厚的江湖气，有了熏人的铜臭气那就会失去诚信，失去民心也就成了兔子的尾巴—长久不了。

立天之道，阴与阳；立地之道，柔与刚；立人之道，诚与信。

可以说人类有了收藏的理念后，随之就产生了收藏家，继而也就有了古玩行。从古到今还没有一个收藏家、文物专家敢说自己一生没"打眼"过。人们总是对自己"过五关斩六将"所津津乐道，对自己"走麦城"的窘境避而不谈。其实这也無可非厚，人之常情嘛。

还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北京瀚海拍卖行开业首拍时，活动之余我去北京文物总店稍坐，当时已是知名的古陶瓷专家的陈华莎（古陶瓷泰斗耿宝昌先生的得意高徒）和我说："一星期前收了一对定窑印花斗笠大碗，非常好，现在看还是孤品。中原的瓷器里的紋饰为什么印着塞外游牧民族的生活场景，她说还有待研究"。我问："多少钱收的？"她说"五万一对"还问我是不是买贵了，我说："您没买贵，开始的时候这种碗十万元一对。"她似乎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就问我怎麼回事。又找保管到库里拿那对碗（那天保管没在）。现在想来我那时刚过而立之年，说话不给人留面子，直接告诉陈华莎：你收的这对碗是新仿的，开始做出来卖十万元一对，那真的碗就一件而且有残，在我那呢。（就是下面照片的碗）她听后脸上有了许多的复杂的表情。

过了几天我接到了陈华莎的电话："张先生，我们文物店买得那对碗是新的。在你手里的那件真的，可是一篇很好的古陶瓷论文，你应该把这论文写好的。"

这是一件辽代白釉印花斗笠大碗，其胎质细腻，釉色乳白，类似所谓的"粉定"。印花工艺非常精美、细致，印花的内容就是一幅千年前契丹人的生活畫卷，可谓空前绝后。

有很多文博界的朋友劝我一定要把这件碗的论文写出来，甚至可以写一本书。还有朋友主动的要把碗里的紋饰摹拓下来以作书中的插图，因为这碗里的历史价值、文物价值及美学含量太大了。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件碗还在我的古董架上放着，一页论文也没见到。"这时间都哪去了？"

又想到了席慕蓉说我的那句玩笑话：啥是你的正业？你才是真的不务正业。

水深無底且充满江湖气的地方，朋友们一定要小心，练就了过硬的功夫再往里跳，否则，失去了省吃简用攒下的钱，没了脸面还是小事。如果你真的給孩子换了个后爹或后妈那可就是追悔莫及的大事了。

其实，人活得就是个感悟；活得就是个心境。至简，至朴活得也就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