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div><br></div><div><br></div><div>【“沙井燕”:人们更习惯称之为“沙子眼”,并后赘一个长长的“儿”字音。这是乡里人对故土最朴实的喜爱。</div><div><br></div><div> 关于这个名字,众说纷纭。我去了老街。坐茶馆的人说:应该叫“沙井燕”。</div><div><br></div><div> 茶馆里的老人们摩挲着积满茶垢的老茶杯,有人轻轻喝了一口水,开始眯着眼睛想很久之前的事……</div><div><br></div><div> 好久好久以前,有一批在战乱中逃荒的人途经这里,他们又累又乏。</div><div> 领头的人决定招呼大家坐下来休息。领头的人带了几个壮年四处寻找食物。</div><div> 有人看见路边一个小沙井里突然飞出一只燕子。燕子在中国人眼里永远是吉祥之物,这是祥瑞之兆。人们欣喜地举目四望——土地肥沃丰美,植被茂密青葱,沙井里面的水清澈甘甜,顿觉此地做安家久居必是再好不过的事了!</div><div><br></div><div> 人们就此留了下来,从此安居乐业,生息繁衍。他们给这个地方起以“沙井燕”的祥名以作纪念。】</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 <h3> 天空与许多年前一样蓝,不远处的菩提山还像许多年前一样静默。</h3><div> 张把车停在村口,白色的车身在日渐荒芜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刺眼。</div> <h3> 几个男子坐在贴满白磁砖的屋子前各有表情的讲着心事。听说屋子就要拆了,也不知道谁是主人,看上去每一个人都心事重重。</h3> <h3> 这里是张的家。</h3><div> 他和他的弟弟像许多村子里的人一样,在这里出生、成长、婚嫁、养育……也送走老人。</div><div> 张说,上午刚去给父亲看过地拔了草,等阴阳先生测好的日子到了,就去给他迁坟。</div> <h3> 张轻轻用脚尖抵了一下木门,木门轻响着敞出一条缝。</h3><div> 这里是他们家的厨房,好多年没有用了,大柴灶上的大铁锅都不见了。想起许多年前几个少年男女在这里做米粉吃的场景,我不禁也有些怅然。</div><div><br></div> <h3> 过了午后,村子里安静极了。</h3> <h3> 风从房顶上吹过去,又或者随一片枯叶从瓦楞上滑落下来,留下一点点微妙的声音。</h3> <h3> 张说:你把这个给我拍下来,这个也给我拍下来,还有这个,这个……</h3><div> 我嘴上说好,心里却想着:拍不下来的。</div><div> </div> <h3> 抬头看见二楼上有个人影对着我们微笑,张开口打了招呼,跟她讲着未来的日子。</h3><div> 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很有可能不再是邻居。但他们依然会相见如亲。</div> <h3> 老屋的门开着,没有人进出。</h3><h3> 从高高的木门槛望进去,昏暗的光线里,晒粮食的大斗箕立在墙边。</h3><h3> 我想起孩提时代的夏季,我们摇着蒲扇睡在大斗箕里的夜晚,蚊子的叫声像妈妈的摇篮曲一样动听。</h3> <h3> 村子里的老屋,所剩不多了。</h3><h3> 张说,这里是琼小姐的家。琼小姐是我们同龄人,我还记得她的姑姑是我的幺婶。乡里人就这样,远近都是亲戚,远近都有跟自己有关的故事。</h3> <h3> 初夏的阳光不温不火,乡人们沿袭了老辈人的习惯,在院坝里架起竹竿晒棉被。</h3><h3> 这个习惯得改。不久的将来,他们进了城,那里没有地方再让他们晒被子。</h3> <h3> 要改的,还有很多习惯,包括我们常用的那些东西,都要重新一一置办。</h3> <h3> 我们走过村子的每个角落。</h3><h3> 张一直拿着手机跟人讲着他们工地上的事情,而我,就在这个跟我没有关系的地方,使劲的回忆我的童年,以及我生活在乡下的那段日子。</h3><h3> 我不知道,张讲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跟我一样的心事?!</h3> <h3> 张带着我走到这个屋后,阳光下,他汗流如注,我在他黝黑的脸膛上找到他童年时候的微笑。他提起家人时的幸福微笑。</h3><h3> 他指着茂密的杨槐树下那扇木窗跟我讲:这是雪飞的闺房。</h3><h3> 雪飞是他的弟弟,和他一样,都是我的同学,我们有许多共同的经历。</h3><h3> 那边是我的闺房——张指了指另一扇窗户。</h3><h3><br></h3><h3> 他讲自己闺房的时候,脸上露了一抹淡淡的羞涩。</h3><h3> </h3> <h3> 村子的房前屋后,角角落落,每一个地方都有回忆。</h3><h3> 张说他很舍不得这里。</h3><h3> 他舍不得被拆掉。</h3><h3> 我说,曾经我也这样。</h3><h3> 从堂屋里钻出来的阿姨就说:晓不得是拆了好还是不拆好。</h3><h3> 有人知道将来,有人不知道。</h3> <h3> 一群人围着张光荣先生在测算迁坟的日辰。</h3><h3> 每一个人都分外认真。</h3> <h3> 张光荣先生把每个人的八字反复排列了好几回,又查阅了相关典籍,才开始慢慢推算结果。</h3><h3> 桌子上有两个大茶杯,围着桌子坐着的人们,偶尔端起来喝上一口,很烫,那人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沫子,又把杯子搁下了。</h3><h3> 每个人都很严肃,不敢说笑。</h3> <h3> 张光荣老先生在这里驻扎了好些天了。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职业。从许多年前开始,但凡有人故去,那样的场景总是少不了他的身影。</h3><div> 人们把活着的人的生辰八字报给张先生,再由张先生安排家里故去的人的迁坟日程。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大家都办得很严谨。</div> <h3> 离村子不远处的菩提山,还像从前一样苍翠。</h3><h3> 许多年前,村子里的孩子们上小学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个劳改农场。每个春天,孩子们都会在老师带领下去那里参观,顺便接受一些正面教育。</h3><h3> 有时候,顽皮的孩子也会去山上偷一些水果,劳改农场里的人都是有忏悔之心的,他们不会责怪小孩。</h3> <h3> 村子里有好些人早就离开了,他们的老屋像一盘破了包装的旧电影的胶带一样,被扔在这片叫做故乡的原野上。</h3> <h3> 穿过村庄的小河依然流水清清。</h3><h3> 女人们搓衣服的声音好像又在小河边响起。</h3> <h3> 午后的村庄安静得连鹅都懒得走路了。鹅有看家的本事,养鹅的人安心的午睡去了。</h3> <h3> 有个人蹲在竹林边小寐。烧柴油的农用抽水机就放在小河边上。</h3><h3> 一条黑狗被拴在竹林里守着睡觉的人和他的机器,我们从它身边走过,它跃起身来朝我使劲摆尾。一声轻吠也没有。</h3> <h3> 风从小巷里穿出来,弄响了静寂处有人洗碗的声音。</h3> <h3> 村子里留给人们的记忆太多了。</h3><h3> 小桥流水,鸡鸭鹅狗……</h3><h3> 张伸手把停在河岸边休憩的鸭群赶开了,神态跟手势,就像他几十年前儿童时代的样子。</h3><h3> 只不过,那时候挥摆的是年少无知,而今却是满腔乡愁。</h3> <h3> 屋子里,张与家人曾经的生活气息依然清晰。</h3><h3> 年少时追逐的流行磁带,浮躁岁月里的Call机,初成小家时的结婚纪念……</h3><h3> 看着他黯然神伤,我突然想起好多跟他一样经历的人——比如我自己,以及你们。</h3> <h3> 离开村子的时候,村子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h3><h3> 可是谁都知道,有许多事情再也回不去了。</h3><h3> 你也知道。</h3> <h3><br></h3><h3><br></h3><h3> 【给那些曾经在长寿县八颗乡方庄村生活过的人们。</h3><div> 许多年前,另一个村子里的我与你们隔河相望,那是一段美好的记忆。</div><div><br></div><div> 多年以后,在这片村庄即将被拆迁之前,受我的同学ZhangHongKui先生之托,为他记录他的故乡——也是你们的故乡——沙井燕最后的样子。</div><div> 在这片似曾相识的土地上,我反复回味着自己从前的影子,还有我那消匿得无踪无影的曾经与你们隔河相望的故土……】</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