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我心里还是愿意这么傻傻地假设,以此来获得心灵上的某种慰藉。</h3><div>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就可以在父亲面前尽一下孝心了,至少,至少,我可以在父亲患病的时候给他输输液、捶捶背抑或是按按摩,不会做的,我可以去学。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了,时间不给我这个机会,不给我半点忏悔的机会,让我永生就这么生活在对父亲的愧疚里。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在父亲临去的时候,我没有给父亲挂过一瓶的盐水,这是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这也成了我这辈子的心头之痛。</div> <h3> 父亲离开我已经整整十一个年头了。都说三十三岁有个关口,我不信,哪知我的关口是父亲永远的离去。三十三岁,我还年轻着呢,父亲还不曾年老呢,我是这么天真地认为的。<br></h3> <h3><br></h3><div> 父亲真的是苦了一生,没有享过一天的福。</div> <h3> 在我出生之前,年轻力壮的父亲因为在生产队寒冬的抗水灾中下去填堵一个洞而得了结核。结核,在那时称作“痨病”,就像现在的癌症一样,是个不治之症。田地早已充公,母亲变卖家产给父亲治病,后来,家徒四壁,实在没有任何东西可变卖了,母亲也没了奈何。父亲就劝母亲改嫁,母亲看着四个还小的娃,咽下眼泪撑着把日子捱下去,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最小的女儿——我的小姐姐送人了。心力交瘁的母亲再也没有精力去管父亲的病了,拼命地抽旱烟。反而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瘫痪在床五六年的父亲居然战胜了病魔从床上站了起来,虽然是站了起来,从此落下了残疾的肢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在这个时候,我这个不该出生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br></h3><h3> 童年记忆里温馨的画面还是父亲提供的。那时我少不更事,不懂得体恤父亲。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父亲就像家乡的桃花山一样,而我,是桃树上小小的花骨朵,抑或是山上上蹿下跳的那只采摘桃子的猴子,大山会以一种沉默不语的姿态提供给我取之不尽的养分。傍晚时分,挑起油灯,父亲弯下身躯,扮作一头老黄牛,我骑在他的背上,捏着他的鼻子,让父亲“哞哞”地学牛叫。爬累了,听寡言少语的父亲给我讲故事,《水浒传》、《三国演义》就是那个时候父亲讲给我听的。讲不全,讲来讲去就是那么几段,但我百听不厌,每晚,我就是在父亲的故事中度过的,听着,听着,我就酣然入睡,睡得恬静而香甜。听得久了,我也小嘴巴很甜,叽咕叽咕会讲几个,我想那时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光吧。</h3><h3><br></h3><div> 而我最开心的辰光一定是在给父亲送粥的过程中了。那时生产队,吃大锅饭。但是大家都吃不饱,我也经常挨饿了。父亲因为残疾,只能在生产队晒谷挣半劳力的工分。夏日炎炎,我顶着烈日,从村里大锅中分得一碗粥给父亲送去。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粥,生怕走在路上粥一不小心被打翻,约莫一公里的路,我的饥饿虫要爬进爬出好几回。父亲好似知道我的心思,吃了半碗,把剩下的递给我,我会毫不客气地三下五除二把粥全吃了,吃个碗底朝天,那个欢快劲我到现在也没在饭桌上找着过。至今,我仍然会不自觉地保留着一个习惯,吃粥不用下菜。以至于有次同事好心劝我:早餐要吃得好一些。他们是不理解,那份如山的父爱深深扎根在我的身上。</div> <p>今天,我撑着雨伞给父亲上坟,站在墓前,透过雨帘,我似乎看到父亲正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裤脚上沾满了泥土,父亲把伞递给我说:“丫头,没淋湿吧?快把伞撑开。”三十年前雨天父亲赶五里地送伞接我放学回家的一幕在我的泪眼里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我心里隐约还处在一个否认期:父亲一直没离开过我。</p> <h3> 是的,父亲肯定没离开过我,他在冥冥之中一直保佑着他心爱的这个小女儿。他一定是已经原谅他这个学医而没有给他挂半瓶盐水的小女儿了。不然,当疾驰而来的汽车直压我身时,为什么我会四肢健全、安然无恙地从汽车身底下爬出来?因为我怀里紧紧抱着的正是父亲的遗像。现在我一切安好,命运之神似乎特别垂青于我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一定是父亲在保佑的缘故。<br></h3> <h3>如今,桃花开过一茬又一茬,父亲始终以一种山的形象在远处默默地凝望着我。记忆中父亲不曾教诲我做人处事的道理,其实父亲早已把老实巴交的元素注入我的血脉,让我传承他。因此,小骨架的我更多的元素像父亲。现在我秉承着他的习性诚实简单地做人,九泉之下的父亲应该会感到欣慰。<br></h3><h3><br></h3><h3> 写于2011年清明节</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