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去纳木错之前,我捧着地图犹豫了很久。这个距离拉萨仅240公里的神湖,交通却极其不便,东措楼下有发往纳木错的散客团,但显然与我天马行空的自由性格格格不入,最后我选择了让酷驴们所不耻的方式——跟团。所谓跟团,其实是身兼导游的司机将六个游兵散勇塞进同一部七座面包车而已。但真正促使我痛下决心的是:我和矮个子的藏族司机之间达成了一项秘密协定,说是一日游,可我想在纳木错呆上三天,他承诺负责把我捎回拉萨,前提是我必须另外再支付一百元的车费。</h3><h3> 我热衷于一个人旅行,究其原因大多是因为可以自由选择停留或者离开,在某个喜欢的地方呆多久,在什么地方投宿,都不由旁人支配,这使我有更多的时间深入那些荒僻的村寨和秘境。但如今,除了青藏高原这个荒凉辽阔的世界屋脊,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游人稀少的地方。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充足的阳光,最干净的空气,最善良的人们,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看到耸峙的雪山,纵横的冰川和深沟密林……</h3><h3> 从拉萨市到纳木错的扎西半岛需要五个小时,高原的气候变幻莫测,但今天的阳光透明得像能穿透心底,羊八井、当雄,藏北草原,念青唐古拉山……当一个个苍凉而温暖的名字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漫长的旅途让我身心俱疲,我没有血脉贲张的激动,但旅行赋予的惊喜又一次重新回到身上!</h3> <h3> 现在,汽车告别了青藏公路,辗转前往纳木错,秋天的藏北高原已没有了如茵的绿草,天地间呈现出无边无际的黄色。车上有人开始出现高原反应了,大家萎靡不振,气氛变得沉闷无比。陕北汉子在流鼻血,山东的女孩呕吐得非常厉害,那个坐在窗边的广西人开始不停地打喷嚏……据说感冒是高原旅行中的禁忌,如果引起肺水肿将会直接夺命。其实高原缺氧远非传说那样恐怖,很多人上了高原不敢洗澡,甚至有人告诫过我,刚到拉萨别高声说话,也不要乱走,最好坐着喝开水……大概是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绊住了进藏者的脚步。但当你回头看看那些飞驰在川藏线上的摩托车、自行车,看看那些背包的徒步者,就会怀疑所谓的高原恐惧是否真的存在?</h3><h3> 前几天气温骤降,使得高山上都落满了皑皑的白雪。那根拉山口,海拔5190米,这个刻在石碑上的阿拉伯数字,在有些人眼中,却成了心电图上颤抖的曲线,他们把随身携带的氧气罐扣罩在了脸上,以为只要把鼻子加长就会万无一失。听司机说冬季下雪,这里就与世隔绝,生活在村子里的藏民只能徒步翻越那根拉山。汽车翻过垭口,我看到纳木错像一条蓝色的绸带飘落在远方,而那根拉山的雪光在阳光下变得熠熠生辉,让人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用"壮丽"两字来比拟了!</h3> <h3> 下午五点,我终于抵达纳木错的扎西半岛,司机把我们带到客栈,准确地说,那只是一排简易的活动板房,八人间,男女混住,居然要价50元一晚,但为了美丽的纳木错,为了避免在湖边冻死,我们已别无选择了!趁着太阳尚未落山,我背着相机来到湖边。纳木错的湖水在近处仍然蓝得没有瑕疵,远处的湖面与雪山和湛蓝的天空相接,三种极其纯净的颜色在天边相互交织流淌,让人怀疑那是上帝拨动了手中的调色盘。</h3><h3> 纳木错的风特别大,黄昏时冷得令人发抖,听说海拔每上升一千米,气温便下降六度,湖边毫无遮拦的狂风,把我身上仅有的一点热量也吹得无影无踪。湖对岸是连绵的雪山,海拔7117米的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就高踞在无边的雪山之上,在它的脚下是中国第二大的咸水湖——纳木错。每到夏天,念青唐古拉山脉的冰雪融水就直接泻入湖中。流传在纳木错湖畔的民间传说有两个不同的版本:海拨四千七百多米的纳木错与主峰高达七千多米的念青唐古拉是一对情侣,居住在主峰上的念青神,是纳木错永远的保护神,他们生死相依,已度过了亿万年。而另一个传说则是:念青唐古拉是一位暴君。他有众多妻子,纳木错是其中之一。她曾经想背叛他,却被念青唐古拉一掌打落,从此变成一面匍匐在他脚下的湖水。两个截然不同的神话传说,如同一枚镍币的正反两面,就像我现在看到的念青唐古拉山,它的雪峰在夕光下散发出温暖的光芒,而另一面却深陷在蓝色的阴影中!</h3><h3> 随着太阳渐渐熄灭,湖水的颜色也随之深了起来,从高处俯瞰,湖畔的几个水潭也变成月牙,环绕在纳木错的周围,像一件闪光的首饰。湖水不断拍击着湖岸,夕阳将所有的事物都染成红色,湖边的游人总是静默地低头漫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阵风吹过,他们留在雪山脚下的身影显得渺小而恍惚,就像飘飞的纸屑,突然消失在圣湖神秘的光线背后。</h3> <h3> 夜晚客栈里灯光昏暗,皱巴巴的床单颜色暧昧,被子也变得如同硬邦邦的冰块。顺着窗户望出去,此时的湖面一片漆黑,只有偶尔散落的几声狗叫和电筒发出微弱的亮光。风肆无忌惮地从门缝闯进来,悬吊在空中的灯泡孤零零地左右晃荡。打火机率先高反,再也点不了火……满世界都是风声,我用两床棉被把自己裹成个粽团。</h3><h3> 同车过来的山东女孩刚到那根拉山就出现了剧烈的高原反应,不断呕吐,一进客栈就睡下了。湖南的警察也高反得厉害,一直在喊头痛欲裂,吃了一大把的药,估计也进入了梦乡。出人意料的是浙江嘉兴的小伙子竟然也出现了高反!他可是一路从川藏线骑行过来的!别人高反都是闷声睡觉,他却恰恰相反,简直亢奋得像一头野猪!"你听见没有?有狼在嚎!"他与我临铺,也许是同为浙江人,他一直叽叽呱呱地叫个不停……室外狂风怒号,门边的铁桶被风吹得四处打滚,半夜里还下起了"噼噼啪啪"的冰雹声。</h3><h3> 在泛着羊膻味的被窝里,不断地翻来覆去,整个夜晚我耳边都充斥着铁皮屋顶上尖叫盘旋的风声。</h3> <h3><font size="3"><span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background-color: rgba(255, 255, 255, 0);"> 第二天依然晴朗,我沿着扎西半岛漫步,沿途的山崖高耸嶙峋,湖水呈现出摄人心魄的蓝色,有时候我觉得湖水就像纳木错柔嫩的肌肤,而突兀的岩石则是它高傲的骨骼了。湖边空寂无人,只有藏民悬挂的经幡和乱石堆成的玛尼堆。由于年深日久,一座座玛尼堆连接起来,成为几百米长的玛尼墙。在藏语中,玛尼堆意为"多崩",是"十万经石"的意思。藏民们每遇到玛尼堆都会丢一颗石子,而他们每丢一颗石子就相当于念诵了一篇经文!纳木错在藏语中意为"天湖"。早年蒙古兵曾驻扎藏北,所以蒙古语为"腾格里海",其实也是天湖的意思。纳木错是新生代第三纪和第四纪初,由喜玛拉雅山运动凹陷而形成,那时高原隆起,大海退去,群山谷地之间遗留下众多的咸水湖,而纳木错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br /> 纳木错湖面海拔四千七百多米,面积约一千九百多平方公里,居西藏三大圣湖之首。十二世纪末,藏传佛教达隆嘎举派的创始人达隆塘、巴扎西贝等高僧,曾在湖上修习密宗要法。据说羊年在纳木错朝拜、转湖一圈,胜过平时的十万次,所以每到藏历羊年,喇嘛和藏民们就会长途跋涉,前来转湖。<br /> 当白天的游人隐去,夜晚的纳木错寂静得恍惚能听到上苍的声音。空气稀薄而纯净,夜幕中群星璀璨, 朗月当空,仿佛天穹距离湖面仅咫尺之遥。"从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玛吉阿米的脸庞,浮现到了心房。"仓央嘉措诗里的意境就这样不期而至了。<br /> 有的人初到藏区,他的嗅觉还不习惯酥油的气味,并对藏民沾满油渍的氆氇流露出轻蔑的神色,凡是碰见蓬头垢面的藏民,就会不停地唠叨:太脏了,咋不洗澡呢?每当我遇到这样的人,听到这样的言论,我会毫不掩饰地投去鄙夷的目光。我觉得他们实在是走错了地方,他们应该出现在繁华的大都市,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优雅地喝着咖啡。他们根本无从知晓,在年平均温度不到三摄氏度的高海拔地区,在透风的土胚房或帐篷里洗澡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客栈里没有热水,晚上洗脸时,我将手伸进脸盆,水冰冷得彻骨,夜晚的纳木错就顺着每根手指流进了我的记忆。<br /> 我又一次听着风声入睡,却在半夜里醒转,这是在高海拔的地方,稀薄的氧气造成的失眠。好在我并没有头疼,传说中的高原反应终于没有大面积降临!</span></font><br /></h3> <h3> 大多数游客到纳木错是为了观看日出和日落,但我的注意力一直在蓝色的湖水和连绵的雪山上,我始终觉得纳木错并非是观赏日出的最佳地点。它的东面有几座高山阻隔,湖区平均海拔4700多米,要想登上高山决非一件易事,我花了两个小时摸黑登上山顶,耳边老是响着司机留下的嘱咐:小心山上的野狗!湖对岸是念青唐古拉山脉洁白的雪峰,它凌驾于群山之上,那份伟岸也许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真正领略。面对恢宏壮阔的风光,任何语言都会显得苍白,只能静静地感受着山与湖的浩瀚与静谧。此刻,大地寂静如初,世界空无一人,我站在黎明前的风中,抱着相机,等待着第一缕阳光开启新的一天。</h3><h3> 离开扎西半岛时,天气突变,雨水夹着冰雹打得面包车"乒乓"作响,令我目瞪口呆的是,雨水和冰雹中还夹杂着雪花!车子载着我渐行渐远,好几次回望纳木错,远处的雪山像匕首一样闪着凛冽的寒光,草原的黄色已接近枯萎,秋天总是给人一种萧瑟荒凉的感觉!</h3><h3> 在翻越那根拉山时,已是风雪肆虐、四野皆白了。许多进入纳木错的车辆被迫停在垭口。返回拉萨后听到一个消息,那天有辆卡车在冒险行驶中不慎翻车了……</h3>